角聲起,又見蕭牆禍(四)
已來不及調動更多的人馬,也來不及做更多的布置,我帶著沈小楓,領了兩百最精悍的輕騎奔往孝慈山。
這一年天氣極冷,又或許,我的身體已經嚴重缺乏讓我自己恢復體溫的力量。
一路之上,我的骨骼彷彿都是冰的,硬而脆,橫次里一道蠻勁過來,便能輕易地將我擊得粉碎。懶
輕裝簡行,路上只換了一次馬,吃了一餐乾糧,第二日天明時便趕到了泰陵附近。
泰陵方向很安靜,按欽天監擬定的日子,前天就該已經請靈入地宮了。司徒永也不可能在太后、太妃未曾安葬前便動手。
有幾處煙氣正裊裊自山間升起,直逼青天,並不像山裡人家的炊煙。
身畔的隨侍道:「將軍,我們並未預備附近的輿形圖,要不要到附近人家尋個熟悉地形的嚮導過來?」
我默觀山勢走向,以及那幾處煙氣所在的方向,說道:「不用了。跟我來!」
沈小楓著急道:「將軍,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我咬緊牙,搖頭。
病了許久,體力遠未復原,骨架酸痛得好像快要散掉,呼出的氣息彷彿隨即便在空氣里凝結成霜;連身下的紫騮馬都不復原來的神姿軒昂,腳步略顯蹣跚。若按行兵之道,現在兵困馬乏,正該一邊休整片刻,一邊派哨兵查明前方動靜,才好決定下一步行動。蟲
可此時顯然變故已生,我哪裡敢再耽擱?
沿著山邊崎嶇小道,一徑奔往北面山腳,果然看到了一處蜿蜒而上的山道。
我頓了頓,沈小楓低低問道:「要不要上去?」
我沉吟,然後搖頭,繼續策馬前行,再前行數里,發現一處山口,立時折馬沖了進去。
「什麼人?」
立時有人阻攔,竟是一隊百餘人的精兵駐守著。
我以目示意,身邊沈小楓高聲答道:「昭侯秦晚奉命入山!你們誰的部下?敢擋昭侯去路?」
她問的極有技巧,我雖然和司徒凌鬧翻,但兩家依然有名義上的聯姻。秦家和定王、芮帝的關係十分微妙,但顯然還稱不上是任何一方的敵人。
對方果然一呆,隨即報出了一個統軍將領的名字,緩和了聲調試探著問道:「是誰傳令讓昭侯入山?可有手諭或信物?」
沈小楓已變了臉色,在我身後輕聲道:「將軍,是定王駐紮於安縣的兵馬!」
司徒凌大約早已知道我在暗中提防他,唯恐調動京城兵力會引起我注意,竟捨近求遠,調動了駐於安縣的兵力!也就是說,他也早就預料司徒永會在近期採取行動,或者說,根本就是他刻意露出破綻,給了司徒永機會在泰陵動手!
我策馬上前幾步,緩緩道:「定王和我約定,在此迎候皇上回宮!」
對方將領立時惶惑,說道:「我等奉命在此攔截出山人馬,並未……並未接到讓昭侯入山的令諭……」
我輕笑,「那你接到不許我入山的命令了嗎?」
那人搖頭。
我立時變色,厲聲斥道:「那還不讓路!誤了本侯與定王的大事,看你有幾顆腦袋!」
話音落下,我已揚手一揮,徑自帶了手下精騎衝進山口。
那隊兵馬一時無措,也不敢來攔,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幾步,讓出一條路來,由著我們疾馳入山。
眼看著我率領的人馬通過近半,我向沈小楓施了個眼色。
沈小楓目光微悸,待我肯定地微微頷出一聲暗號。
通行著的騎兵頓了一頓,然後在沈小楓再次發出暗號時拔出刀劍,向牽著馬匹退在一側的定王兵馬砍去。
前後都是我方人馬,合圍之勢已成。
以多凌寡,以有備敵無備,即便我軍疲憊,也可穩操勝券。
身後叱罵慘叫聲響起,兵戈交擊聲不絕於耳。
我恍若未覺,只帶了幾名心腹驅馬沖向前方。
不遠處,一群飛鳥驚起,拍著翅膀飛向空中,撲稜稜從我們頭頂飛過。
所恨者,我並無飛鳥那樣的翅膀,可以翱翔天空,將山中詭譎的形勢看個一清二楚。
我只能領著人,艱難地跨坐於馬上,奔往那飛鳥驚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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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驀然出現七八條人影,一邊倉皇地向後張望,一邊疾往前奔。當先那人,抬眼看到前方有人,已是眯起眼眸,欲要退避,卻在與我對視的那刻頓住身。
我已高聲喚道:「子暉,皇上呢?」
是司徒永近來頗為倚仗的心腹武將柳子暉。自他登基后,柳子暉已不再是他的貼身侍衛,而是他放在兵部用以和司徒凌一派相抗衡的股肱大臣之一。我雖在兵部掛職,但地位還算超然,又是稱病的時候多,卻已許久不曾見到他了。
他聞得我說話,側頭向他自己的背上看了下。
我這才發現,他的背上居然還背著一個人。我正由下而上行走著,開始被他的高大身軀擋住了,一時竟沒看清。
此時,他背上伏的那人已抬起頭,向我淡淡笑了一笑。
蒼白俊秀的面容,苦澀不甘的神情……
我失聲喚道:「永!」
柳子暉聽我這聲呼喚,反而再不遲疑,背著司徒永飛快奔了過來。
我急過去接了,把司徒永抱下,小心扶到我自己的馬背上,才發現他的背上端端正正端著一根羽箭,再不知紮下去有多深。
那羽箭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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