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小子
她大喝一聲:「什麼人?」灌木叢悉悉嗦嗦,庾亭立用力一棍子揮了過去,打落滿地樹葉,有個白衣小子輕鬆躲過了那一棒,打灌木叢里鑽出來了。
見著是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大的小子,一身狼狽,庾亭立舒了口氣,也就放下了手中的樹叉,開口詢問:「幹嘛鬼鬼祟祟躲在灌木叢里?」庾亭立這麼問也是出於防範。沒曾想她這一問倒是惱了白衣小子,只見他惡狠狠的瞪了庾亭立一眼,並未搭話,自顧自的走到火堆旁邊。
庾亭立這才看清他的樣子,一襲白衣有不少褶皺,仔細看似乎是喪服,頭髮用白色的髮帶系著,有些凌亂,臉上沾了些許灰塵,特別是鼻尖,整個看著就像個大花貓,身邊不見任何行李。看這樣子像是走了很遠的路,迷了路了,許是火光將他引了過來。
陶淵明見他走了過來,看了他一眼,給他挪了挪位置,還大方的將庾亭立交與自己的烤魚拿給了他,道:「看你這樣子,許是尋著香氣來的,想來是餓了,拿著,這是祝小兄弟剛剛從河裡弄上來的。一會兒,我再去弄幾條。」
陶淵明本是看著這夜幕就要降臨,只余點點微光,四下也無其他人,這小子看著慘兮兮的,一身縞素,想必家中定是個與之很親近的沒了,因而關照他一下。
不想這小子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陶淵明,並未接過他手中的魚。而是自個兒撿了個樹杈子,擼起褲管就往河水裡走,水花濺起一層又一層,半天也沒見他插中條魚。
庾亭立緩緩坐下,接過陶淵明手中的魚,放在火上細細的烤,一邊烤一邊看了一眼白衣小子,有些無語。
白衣小子轉頭正好看見庾亭立無奈對搖頭,瞪一眼她,她只好提醒道:「你直接對準魚是不行的,得往前點。」話音剛落,白衣小子就叉上條魚,而後還不滿足,繼續叉叉叉,一條又一條。
陶淵明與庾亭立對視一眼,庾亭立見著陶淵明原本平靜的臉變了顏色,陶淵明薄怒道:「你叉那麼多魚吃得了么?」
誰料那小子只是不屑的冷哼一聲:「誰說本公子叉魚是為了吃來著,本公子就是樂意。」夜色落下,月色升起,他覺得自己的臉濕熱濕熱的,月光下他的臉頰上掛上晶瑩的淚珠,他忙背對著庾亭立他們。
陶淵明也不好跟這小子過多計較,心情不好他可以理解,但是小小年紀卻如此荼毒生靈,將來還指不定什麼樣子。他有些生氣翻動架上的魚,不再過多言語。
白衣小子也沒再繼續叉魚,而是拿著一隻最大的魚直接串起來烤上,陶淵明想著這小子嘴硬卻也不是那麼無藥可救。
庾亭立就有些無語,正伸出手想起制止白衣小子烤那未經處理的魚,陶淵明阻止她,對她說:「人家根本就不需要我們的好意。」
說完又湊道庾亭立邊上附耳說道:「他現在就跟個刺蝟似的,想必心中苦悶,讓他自己發泄。」庾亭立點點頭,陶先生原來只是表面置氣。
三人一時無話,各自翻轉著自己的魚,只聞得陣陣馥郁香氣,獨肚子都有些打鼓了。
魚總算是烤好了,庾亭立將魚遞給陶淵明,請他先行品嘗,陶淵明接過魚,只覺香意更甚,不禁胃口大開,大快朵頤起來。
白衣小子默默瞥了一眼,再看了看自己的魚,總覺得不對勁,庾亭立亦看了他一眼,將魚再次遞給他,他依舊沒有伸手。
陶淵明嘖嘖稱讚:「祝小兄弟好手藝,這可比我往常吃的烤魚香多了。」說完還看了一眼白衣小子,這話似故意說給白衣小子聽的,可這小子依舊不為所動。陶淵明也是無奈,他那條魚一看滋味就大不如祝小兄弟烤的,這小子真是情願和自己的肚子過不去都不願意接受他們二人的好意啊!真是倔。
這吃也吃過了,陶淵明想著祝英亭一個十來歲的小子來這蒼耳山幹嘛呢。他不禁好奇起來,詢問道:「祝小兄弟,你來這蒼耳山是有什麼事么?小小年紀就一個人露宿野外的。」
庾亭立撥撥火柴,看了一眼正在掙扎著吃著那還帶著鱗片魚,魚肉雪白還夾雜著些血絲,的白衣小子,心中都有些毛毛的,這小子對食物要求也忒低了點。聽到陶淵明的問話,收回眼神,答道:「不瞞陶先生,我是來這蒼耳山採集雪蒼朮為奶奶治病。」
「祝小兄弟到是個孝順孩子。這雪蒼朮可不好采,你明日上山可要當心。」陶淵明贊道。
此刻正在與魚作鬥爭的白衣小子聽聞此言似乎想起了什麼人,頓了頓眼眶再一次發紅。而後又繼續吃著魚。
庾亭立同樣也好奇陶淵明來這蒼耳山的目的,開口道:「不知陶先生來蒼耳山又是為何?」只見陶潛哈哈大笑:「陶某人鍾愛菊花,聽聞這蒼耳山的山腰上有一稀奇的綠玉珠簾,花開之時香飄十里,花瓣層層疊疊宛若卷珠簾,最特別的是它是綠色的。」
陶淵明敲了敲樹枝,繼續說道:「實不相瞞,陶某人來這兒就是為了這綠玉珠簾。」
不惜風餐露宿,只為求得一奇花,倒是好興緻,庾亭立很是佩服陶淵明,不禁贊道:「先生當真名士風流!」
一身縞素的小子卻只是一聲冷哼:「堂堂七尺男兒不思收復故土,卻只知安居一隅,有何值得人所敬佩,所謂名士只不過沽名釣譽的把戲。」
本以為他如此無理陶淵明多少會有些生氣,不曾想他思毫不在意只是笑道:「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到是心繫天下,陶某人當真是不如小兄弟。」白衣小子不再理會陶淵明與庾亭立,裹了裹衣裳,在火堆附近找了一棵地面平坦的樹靠著,閉目休息。
庾亭立和陶淵明倒是聊的愉快,相處甚歡,月上中稍還意猶未盡,然天色已晚,二人道過安之後便各自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