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之謎
破舊的江邊小屋,屋外曬著些魚,還有幾掛臘肉,樟樹高高聳立,遮蔽了大半的屋子,秋風一過,沙沙作響。
王藍田領著一伙人來到了谷心蓮的家中,谷心蓮不在,屋內只有她的母親。
「伯母你好,我是尼山書院的學子,太原王家王藍田,來向心蓮提親的,想納她為妾。」王藍田笑著,打著一把烏金檀木扇子,客客氣氣人模人樣的走到谷母跟前。
谷母雖然見識不多,卻也知道太原王家是數一數二的士族,便是妾室,也不是他們這樣的人家能高攀的,她呆愣著,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伯母,這些是聘禮。」王藍田搖了搖他手上的烏金檀木扇子,使了個眼色,下人立刻就將帶來的幾個大箱子一一打開。
谷心蓮剛從江上打漁回來,就瞧見自家門口站了好幾個彪形大漢,她有些害怕,小心翼翼的往家邊上走著。
再細一瞧,是王藍田那個畜牲,他正在跟谷心蓮的母親說些什麼。
谷心蓮急了,沖了上去,將魚簍直接砸在王藍田的臉上,一把護住自己的母親,惡狠狠的看著他道:「你來我家做什麼?」
狹小的屋裡擠滿了人,更顯得擁擠,王藍田揉了揉自己被砸的生疼的臉,笑了,他看上的女人還真是生猛。「我自然是來向你提親,帶你回太原王家的。」
「呸,你做夢!我不會跟你走的!」谷心蓮啐了他一口。
王藍田有些生氣,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湊到她耳邊,低聲嘲諷道:「谷心蓮,你還在做夢呢?梁山伯壓根就不在意你,你看,他走的時候可有半句提到過你?」
「你!」
「谷心蓮,你可別忘了,你早就是我的人了,你若現在不跟我走,我就將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我看你還有什麼臉面待在這裡,你的母親若知道你做的一切,還能安然無虞的活著嗎?光唾沫就能淹死你們母女倆。」王藍田笑著,在谷心蓮耳邊吹著氣,看著就好像是情人之間的親昵,可這話卻是□□裸的威脅。
王藍田雖然帶了烏泱泱的帶了一群人來,還有好些個聘禮,對谷母也是客客氣氣,只是說要納谷心蓮為妾,谷母心裡有些不舒服,但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
現在看谷心蓮這樣,八成是不願意的,她有些擔憂的看著谷心蓮道:「心蓮,你若是不願意那就算了吧,王公子,就算了吧。」谷母低著頭,給王藍田賠禮:「對不起,王公子。」
谷心蓮,他志在必得。王藍田用扇子托起正要拘禮的谷母,裝的有模有樣的翩翩公子:「大娘,你讓心蓮再考慮考慮,我不會逼迫她的,我等她答覆。」
真是可笑,明明就是要挾她,卻還裝模作樣,真讓人噁心。可是,為了母親,谷心蓮不得不答應:「我跟你走。」即便是答應了,可在谷心蓮的心底,她依舊惦念著梁山伯,她不會就這麼妥協,就這麼放棄的,她一定會尋著機會去沛縣的。
既然不得不妥協,那就好好利用王藍田和王藍田的勢力,為自己消除最大的障礙
高平郡,昌邑縣。
秋高氣爽,陣陣清風拂過,赤色的旗幟迎風飄揚,北國的樹木已然漸黃,枯葉紛紛揚揚而下。
治所府衙內,一個赤衣甲胄的將軍坐在高台之上,看著飛鴿剛傳過來的書信,臉上的神色越發駭人,信中寫著:
會稽郡上虞縣庾澄將軍長子庾亭立在回家路上遇山匪攔路,跌下山崖,屍骨無存,庾老夫人因此病情越發嚴重,卧床不起。
年輕的將軍看完信件,死死的捏著信。庾亭立死了,區區山賊居然能要了她的命。
「洛將軍,您沒事吧?」一旁伺候的小兵小心翼翼的詢問道。
「滾!」洛書指著門口大聲呵斥著,他半低著頭,眸中充血,渾身戾氣,讓人不敢靠近。
一向溫和待人的洛書還是第一次這麼嚇人,小兵忙不迭的跑了出去,險些摔跤。
灰濛濛的天,雨淅淅瀝瀝的下著,芭蕉葉在細雨之中更加青翠。
恢復了女兒妝的祝英台穿著一身潔白如雪的廣袖襦裙,如瀑青絲垂至腰間,髮髻上別著一朵雪白的梔子絹花,打著一把墨竹傘。她的丫鬟銀心同樣換回了女兒妝,也是一身白衣,待著白色珠花,打著傘跟在祝英台身後。
走著走著,一陣細碎的抽泣聲吸引了祝英台的注意,聲音是從琳琅軒方向傳來的,那是她母親單琳琅的院子。
帶著一絲疑惑,祝英台領著銀心偷偷溜去了琳琅軒門口。往裡一瞧,真是嚇到祝英台了,那抽泣聲竟然是單琳琅發出的,此刻的她窩在祝公遠的懷裡,哭成了個淚人,她緊緊攥著自己的胸口,似乎心痛難忍。
單琳琅是個極為堅強有氣魄的女子,祝英台從未見過她落淚的模樣,更別說像現在這樣,哭的髮髻散亂,狼狽不堪。
「夫君,亭兒她死了,她怎麼會死了呢,啊。」單琳琅說著,哭的更傷心了。
祝公遠不言不語,緊緊摟著單琳琅,眼眶亦是紅紅的,強忍著才沒讓淚水滴落下來。
父親母親是為庾哥哥而哭。祝英台靠在牆上,有些難以置信,祝英台知道母親一直都很喜歡庾亭立,庾亭立過世母親傷心是必然的,但是沒想到她會是這般痛苦的模樣,就好像,庾亭立真的是她的親生孩子一樣。
「夫人,人死不能復生,亭兒已經故去,你要節哀呀。」
「節哀,如何節哀?怎麼節哀?亭兒是我的親生骨肉,若不是當初庾老夫人非要讓咱們在英兒和亭兒姐妹兩個中間選一個去他們庾家,當他們庾家的長孫,說什麼可以幫他們庾家添丁,如今,他們是添丁了,可亭兒呢,亭兒沒了呀!」單琳琅越說越激動,直接趴在祝公遠懷中號啕大哭,「我的亭兒呀!是娘對不起你!」
英兒和亭兒兩個女兒?銀心瞪大眼睛,險些要發出叫聲,還好祝英台及時捂住了她的嘴,一把將她拽走。
一直跑到空曠的廊下,她們才停下來。
「小姐,庾公子是老爺夫人的親生骨肉,是你的姐妹。」銀心簡直不敢相信,那樣英氣逼人,有勇有謀的庾亭立竟然是女子。
祝英台一時也很難相信,雖說她們小時候容貌相似被人疑心是雙生子,但從未有人覺得庾亭立是女子。
「怪不得你們長得那麼像。」銀心感慨道。
「銀心,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去庾家了,庾哥…亭姐姐是女子的事,你必須守口如瓶,不可以跟任何人提及,八哥也不行,明白嗎?」祝英台平復情緒,捋了捋自己有些凌亂的頭髮。
最開始,祝英台只是猜測庾亭立的死與庾府有關,現在知道了庾亭立的身世,她可以確定,一定是庾家人所為。定然是庾家人知道了庾亭立和馬文才之間的事,不想庾亭立恢復女兒身,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庾亭立。怪不得會有銷骨之毒,屍骨全無,誰還會去疑心庾亭立是男是女。
寒風呼嘯而過,行人寥寥無幾,不多時,祝英台她們就到了鳳鳴西街
。往日熱鬧非凡,車水馬龍的鳳鳴西街,此刻備顯蕭索。祝英台仰頭看著掛著白綢卻依舊巍峨的庾府大門,攥緊了拳頭,臉上卻依舊掛著悲戚與難過,不見半點憤恨。
「祝小姐,你來了。」庾府的管家王冗看見祝英台來了,忙迎上去,邊上的小廝很有眼力勁的接過銀心手上兩把濕漉漉的傘。
祝英台無精打采一臉憔悴的點了點頭,走了進去。
一進院門,就看見冥錢飛揚,縞素漫天,正堂花圈圍著一個巨大的奠字,跟前擺著一口楠木棺槨,靈前火盆里冥紙的煙灰揚起,朦朦朧朧間可以瞧見牌位上朱紅描著幾個大字:庾亭立之靈位。
站在靈前的是庾亭立名義上的父親庾澄和母親顧紫煙,庾老夫人不在,聽說她之前就身體不好,庾亭立的死訊傳來之時,她當場吐了血,如今更是起不來了。
「英台,你來了。」庾夫人顧紫煙拿著絹帕抹了抹眼角的淚,看著祝英台道,「往日你們關係最好,你能趕回來送她,她泉下有知,一定會很開心的。」庾亭立雖不是顧紫煙的親生孩子,但畢竟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她一死,顧紫煙也很是難過。
「義父,義母。」祝英台上行禮,暗中打量觀察著庾澄和顧紫煙,庾將軍依舊是一臉的嚴肅,但顯然精神氣不如往常那麼足,而顧紫煙她確實流淚了,但並沒有十分傷心。
祝英台記得庾府的三公子庾文立三四歲那會,與小廝在院子玩耍,不小心被小廝用石頭砸傷了眼角,那時候,顧紫煙不知道多心疼,眼淚簌簌就往下掉。那會祝英台也在,她看見平時溫柔和藹的義母顧紫煙,狠狠打了那個小廝一巴掌,而後直接叫人杖斃了那個小廝。
不過是傷了顧紫煙兒子的眼角,她就心如刀絞,要取人性命;現如今顧紫煙的長子庾亭立死於山匪之手,她竟只留了幾滴眼淚,也沒有發急,實在是不像她一貫的作風。
這也更加驗證了祝母單琳琅的話,庾亭立是祝家的女兒,不是庾家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