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祝聯姻
宿蝶閣的台階旁擱著一盆五針松,針葉長青,翠麗清雅,瀟洒蒼勁。祝英台就站在五針松旁,遠遠看著馬文才朝這邊來。
「馬文才,你這麼快就忘記庾亭立嗎!」祝英台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堵在門口,並未有迎馬文才進門的意思。
馬文才駐足,平靜如水的看著祝英台,一字一句道:「她一直在我心中,從未離去。」
「那你為何要向我提親?」祝英台自然知道是為什麼,但她要馬文才親口說出來。
馬文才並未回答她,而是反問道:「你知道庾亭立的身世了?」
「嗯。」祝英台點了點頭道,「她是我的親姐姐,之前我一直想不通,庾家祖母為何要害自己的孫子,當我知道庾亭立身世之後,我瞬間就明白了。」
入冬的風帶著幾分涼意吹來,立在門外的馬文才只覺得的寒風灌如霜,扎在臉上身上心上,冷的刺骨。
「她才是真正的祝家祝九妹祝英亭。」馬文才低低的聲音,帶著半分蒼涼,像雪地里枯萎花草一樣沒有生氣,「我想娶的是真正的祝九妹,而不是你,你也不是真的想嫁我,你我結親,目的是一致的,讓庾家付出代價。」馬文才說著,大袖裡的拳頭攥得緊緊的。
馬文才所言也正是祝英台所想,祝英台夫婿的身份可以方便馬文才往來庾府,而馬家的權勢地位足以與庾家抗衡。
「馬公子,請進。」祝英台讓開了道,請馬文才進了屋,屋裡的小桌上擱著一杯上好的雨前龍井,還冒著氤氳熱氣,顯然是剛準備不久的。
一股熟悉至極的梔子花香撲鼻而來,馬文才不自覺的閉上眼睛,聞著梔子花香,那感覺就好像庾亭立就立在他身旁。
「亭姐姐親手調製的梔子花香料,所余不多,我一會讓銀心給你包些帶回去吧。」追尋著心愛之人的一絲氣息入夢,也是開心的。
「謝謝…」馬文才誠摯萬分的朝祝英台鞠了一躬,而後落了座,端起青綠秘色瓷盞托,抿了一口茶,道:「事成之後,你可以假死,我幫你造個身份,讓你可以毫無後顧之憂的去找梁山伯。」
祝英台猛地抬眼,難以置信的看著馬文才,她已經做好了在馬家孤獨終老的準備,卻沒想到馬文才願意成全她。
「祝英台,你不用這樣看著我。你是亭兒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她一定希望你一生平安喜樂,與心愛之人攜手終老。」
「啪…」一個天藍釉紅斑的盞托落在地上,碎了一地的瓷片渣。
「嘭…」一個翠柏玉獨坐幽篁插瓶碎成兩半。
瀟湘閣里,庾湘然把屋裡能砸的都砸了,可依舊不解氣,伸手就去扯珠簾,顆顆水晶珠子「啪噠噠」落了一地,堅韌的金絲線劃破了庾湘然的虎口,鮮血順著掌心留下來,而她姣好的容顏因憤怒嫉妒而扭曲,她半點沒在意手上的傷,而是惡狠狠道:「好不容易死了一個庾亭立,現在又來一個祝英台,她們姐妹倆是誠心與我過不去,非要搶我的馬文才!」
「小姐,慎言,當心隔牆有耳。」庾湘然的貼身丫鬟晚霞提醒她道。
庾湘然不僅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滿不在乎道:「我怕什麼,這是我庾府,庾亭立人都死了,還能拿我怎麼?再說了,我只是告訴祖母她和馬文才之間的那些見不得人的齷蹉事而已,又不是我殺的人。」嫉妒讓人面目全非,庾湘然再也不是庾亭立幼時認知里的小姑娘,她的心狠像極了庾老夫人。
有時候,不懂得謹言慎行,是會招來殺身之禍的。庾湘然所說的這些,一字不落的落在他人耳中。
普一入冬,銀杏金黃的葉子都不見了蹤跡,只留下光禿禿的樹杈,廣玉蘭香樟樹寬大的葉子依舊墨綠,向陽而生。
光禿禿銀杏樹下,馬文才身著白色窄袖交領衫,袖口領沿飾以黑邊,上頭綉著幾朵祥雲。他一把抓起一旁的鵲畫弓,食指輕輕一轉,幾十斤的鵲畫弓輕輕鬆鬆換了個方向,右手在箭筒里拿出一隻箭,搭在虎筋弦上,他看向靶心,彷彿那便是他的仇敵,眸中凶光畢露,鵰翎箭劃破空氣,錚錚作響,宛若飛電,落在百米外的靶子上,正中靶心。
無風過,而樹葉沙沙作響,紛紛揚揚落了一地。路廣元就站在不遠處,看著馬文才自信滿滿,弓如滿月,正中紅心。
「馬大少爺厲害呀,百步穿楊,箭無虛發,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呀。」路廣元說話的調子要多陰陽怪氣就有多陰陽怪氣,他慢悠悠的走著,瞥了一眼箭靶,那鵰翎箭力透箭靶,深深烙進了靶子。
馬文才聽言,放下了弓,苦笑道:「喜從何來?」
院子四周掛滿了紅綢,雙紅喜字貼的到處都是,連馬文才身後的銀杏樹也不例外。
馬文才和祝英台的婚事早已傳遍,婚期已定,半月後十月十七,宜嫁娶,是個好日子。
庾亭立過世,路廣元擔心馬文才想不開,學業一結束就緊趕慢趕的來杭州,哪知一進馬府,就得知馬文才要娶祝英台;再一進後院,看見馬文才居然還有心情和力氣射箭,氣得他半死。
「當然是你和祝英台的新婚大喜,哼。」路廣元冷哼一聲,都不想正眼看馬文才,他真的是太失望了,他認識的馬文才是個重情重義的君子,而現在呢,庾亭立七七剛過,他就要娶祝英台,喜新厭舊也沒這麼快的。
真是越想越氣,路廣元沒給馬文才說話的機會,破口大罵,喋喋不休道:「當初是你口口聲聲說不論庾亭立是男是女,你此生只愛她一人。轉眼庾亭立七七剛過,你就迫不及待的要娶祝英台。是因為她和庾亭立那幾分相似么?庾亭立真是眼瞎才會看上你;我、我也眼瞎,看錯你了…」
路廣元一股腦的罵著,不帶喘氣,足見他是有多憤怒。馬文才就靜靜的站著,由路廣元繼續罵,等他罵得口乾舌燥,馬文才順手遞了一杯茶給他。
「你別想著給我泡一杯茶我就會不生氣了。」路廣元說著接過馬文才手中的茶杯,一飲而盡,別說,這茶還挺好喝,有一股淡淡的竹子清香。路廣元潤過喉嚨,人也冷靜了下來,他放下茶杯,輕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問道:「文才兄,你為何要娶祝英台?」
路廣元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庾亭立不會看錯人,方才剛聽到消息一時氣急才會破口大罵,冷靜下來,也就明白,馬文才定然有其他打算。
去沛縣之前,梁山伯也對沛縣有過一定了解,可真正來到這,還是被震撼到了,這裡的百姓,實在是太苦了。
山野間草木凋零,到處是流民亂民,挖草根吃樹皮;進到城內,終日不見煙火,路邊凍死餓死的人不計其數。
導致沛縣百姓流離失所、民不聊生的原因有兩個:其一,沛縣位於晉國和燕國的交界處,連年征戰不休,百姓深受其害;其二,沛縣位於泗水河畔,夏秋之際河水暴漲,洪水滔天,糧食居所全被洪水沖毀。
現今燕國內部正起爭端,暫時不會與晉國起干戈,藉此機會,沛縣軍民可以休養生息,募兵練兵。但這一切都是后話,民以食為天,如今最最重要的事情是解決糧食問題。
看著破敗的府衙,梁山伯實在是為難極了,左思右想,只能向祝家莊求援。
梁山伯派人帶著府衙里還有自己身上所有的積蓄前往祝家莊求糧。一切都很順利,運過來的糧食是最低等的小碎米,但是量非常的足,在如此青黃不接的時候,這些米可以挽救半個城。
梁山伯正為此高興,卻不料跟著這些米來的還有一個消息,這個消息讓他深墜谷底,冷若冰窖。
上虞祝家莊的九小姐要嫁給杭州馬太守的獨子馬文才。婚禮就在十月十七。
北風蕭蕭,河水滔滔。梁山伯站在泗水河河堤上,看著奔流不息的河水,毛毛細雨落在身上他也渾然不覺。
「公子,你都站在這大半天了,回去吧。」四九打著傘,走向前給梁山伯遮雨。
「原來一直是我自己一廂情願。」梁山伯想到那日去上虞拜訪的場景,祝家八哥很是熱情,去請英台相見,僕人說不在,祝英齊那時的表情很奇怪,現在回想起來,英台大概一直都在家,只是不想見他罷了,是他自己自作多情,以為英台對他也有意。
四九是個憨直的人,有什麼便說什麼:「公子,你和祝小姐是郎才女貌,可祝小姐和馬公子更門當戶對。」
梁山伯苦澀的笑了笑,沒有再接下話題,既然祝英台心之所屬另有他人,他也只有將心底那份愛永埋心底,永遠只當她是自己的賢妹了。「回吧,明天著人將這堤壩加固些。」梁山伯說罷從河堤上跳了下來。
報效家國,造福百姓,是他畢生所願。便是再難過,梁山伯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