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燭
「喝酒,喝酒…」馬文才半醉半醒,舉起酒杯又猛灌了自己一杯酒。
馬文才就是這般,一杯一杯的給自己灌酒,外人瞧著還真當他很開心很高興呢。可馬太守知道,馬文才並不開心,他後悔幫馬文才去上虞求親了,他的兒子和他不一樣。
心疼歸心疼,祝英台都已經娶進了門,也後悔無門了。馬太守喚來人,讓他去后廚給馬文才準備醒酒湯。
「文才兄…」路廣元皺著眉頭喊道。看著馬文才這副模樣,路廣元真是於心不忍,可又無可奈何。
馬文才擺了擺手,微微歪著頭,道:「路廣元,我沒事,我很好。」他笑著,可眼底里皆是冬雪般的嚴寒。
銀心穿過層層人群,才來到了馬文才跟前,她福了福禮道:「姑爺,天色不早了,你該回屋了,小姐還在等著呢。」
馬文才愣了愣,他沒想過祝英台會叫銀心來喊他回屋,可轉念一想,祝英台差人來叫他也是正常,他們二人的婚姻雖是合作,但這面子上還是得做足了。
外頭的風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冷,毫不留情的捲起衣擺,吹亂青絲。馬文才在新房門口,看著屋頂上的積雪,躊躇許久,嘆了口氣,終是進了屋。
馬文才瞧也沒瞧新娘子一眼,徑直坐在了離新床很遠的圓桌上。在外頭站了有一會,他酒勁下去了,身上有些冷,下意識的抖了一下,便往燭火邊靠了靠。
新娘子舉著團扇,擺了擺手,招了銀心到跟前來,將自己一早準備好的手暖遞給了她,輕聲道:「他方才在屋外站了好一會才進來,身上必定很冷,你將這個手暖拿給他,桌上的醒酒湯你端去讓他喝了,醒醒酒,暖暖胃。」醒酒湯是馬太守派人送來的,馬文才喝酒當喝水似的,不知灌了多少,明天醒來必定會頭痛,所以湯送過來后,她在湯里加了些專治酒後頭疼的葯。
她說的很輕,半醉著的馬文才並沒有聽見,銀心的手暖遞過來時,他只是愣愣的道了一聲:「多謝。」
馬文才捂著手暖,喝了一口醒酒湯,人頓時就清醒了不少,他對著屋子裡杵著的一圈丫鬟道:「你們都下去吧。」
「公子,老爺吩咐過,必須伺候你與少夫人卻扇合巹后我們才可以離開。」為首的大丫鬟道。
「我讓你們走你們就走!」馬文才低著頭,緊緊捏著白釉瓷碗,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壓迫感。
「是。」
不一會兒,屋子裡就剩下馬文才和新娘子兩個人,他起身從一旁的黃花梨松鶴雕花的櫥櫃里拿出來一早準備好的被褥,鋪在了地上。
而新娘子依舊沒有說話,手上舉著團扇,等著卻扇人。
燭火搖曳,影影綽綽,透過燭光,馬文才看了一眼依舊正襟危坐的祝英台道:「祝英台,那喜扇你也別舉了,咱們這些不過走走過場,能與你卻扇合巹的人只有梁山伯。」
聽到這話,新娘子輕笑出聲,頭上的珍珠步搖跟著輕輕晃動,牆上的影子也愈加風姿綽約,她清了清嗓子,道:「文才兄,你當真不想與我卻扇合巹?」
輕靈婉轉的聲音傳入馬文才的耳中,悠揚的好似夢中而來,馬文才難以置信看向新娘子,漆黑如墨的瞳孔不自覺的放大,他慢慢的爬起來,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心中忐忑不安,如此嚴寒的天,他的手心卻沁出一層薄薄的汗。
他輕輕推開團扇,出現的是他朝思暮想熟悉無比的容顏。
祝英亭抬起頭,莞爾一笑,朱唇輕啟:「文才兄,我回來了。」她起身,直接撲進了馬文才的懷裡。
這樣的場景,在馬文才的夢境里出現過無數次,夢醒過後,便只有傷心。此時此刻,他甚至不敢伸手做出回應,他害怕,這又是一場夢。
「亭兒,真的是你嗎?你還活著?」馬文才小心翼翼的開口問著,音調極低,聲音沙啞。
「嗯,是我。」祝英亭悶在馬文才懷中,雙手死死的環住他,一刻也不想鬆開。如果不是害怕她還活著的消息會給祝家莊惹來麻煩,給馬文才招來災禍,她一定一見著馬文才就會像現在這般撲在他的懷中,感受著他的溫度。
「真好。」馬文才說著,伸手緊緊摟住了祝英亭。他真傻,居然沒有一眼就認出祝英亭。
龍鳳雙喜的紅燭噼啪燃燒著,他們就這樣緊緊的摟著彼此,不需要再多的言語,卻依舊能感知到彼此深深的思念與愛意。
「卻扇已過,我們該飲合巹酒了。」祝英亭抬起頭,看著馬文才道。
「好。」馬文才低下頭,輕輕一吻落在祝英亭的額頭,他們十指相扣,一同走到桌前。
一隻匏瓜一分為二,用紅線系著,倒上酒,馬文才和祝英亭倆人各持一半,低下頭去,一不小心,兩人的額頭撞在了一起,兩個人一齊抬頭,相視而笑,馬文才往後退了一步,伸手替祝英亭揉著額頭。
「你疼不疼?剛才靠太近了,磕的有點重。」祝英亭覺著自個腦袋撞的都有些懵了。
馬文才痴痴笑著,搖了搖頭道:「不疼。」
兩個人笨拙的喝過合巹酒,卸下繁重的首飾釵環,又坐回到床邊,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一時之間,兩人看著對方,好半天竟半句話也沒有說。
月上中天,雪色印著月色從窗欞處落進屋內,落在祝英亭的身上,那是雪色與月色也抵不過的人間絕色。
「那個…時間不早了,我們…該休息了。」祝英亭一說完,臉就紅了大半。
「好。」馬文才笑著輕摟上祝英亭的肩,看著他肖想已久的半點朱/唇,吻了上去,衣袖一揮,大紅的紗帳落下。
喝過醒酒湯藥,馬文才身上的酒味早就散了大半,反而有了一股淡淡的甜香,混著屋內的梔子花香,更是讓人迷醉,祝英亭只覺得腦子裡一團漿糊,魂兒都跟著飛走了。
馬文才的手四處遊走著,落在了祝英亭的腰間。突然,他想起了什麼,停下動作。
祝英亭睜開眼,星眼迷濛的問道:「怎麼了?」
「你身體好了嗎?」馬文才極力剋制住自己的欲/望,他不想祝英亭再受一丁點的傷害,來日方長,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好好相處,也不急在這一時。
原來是因為這個。雲鬢半散,花顏嬌羞,祝英亭笑著環上馬文才的脖子,道:「我們不可一世雷厲風行的文才兄何時竟變得這麼猶猶豫豫婆婆媽媽了?莫不是,你不行?」祝英亭壞笑著往下瞥了一眼。
她敢這般開玩笑,自然是身體已經痊癒。「你馬上就會知道你家夫君到底行不行了。」頂頂溫柔的聲音說出來的話卻半飽含著幾□□惑與危險,馬文才一指勾起祝英亭的下巴,吻了下去。
芙蓉帳暖,一夜春/宵。
清早的第一縷陽光穿過屋外半枯的芭蕉葉落在床榻上,停在馬文才的睡眼上,他眉宇舒展,眼角含笑。冬日裡的暖陽落在他的眉間,更襯得他丰神如玉,英姿颯爽。
馬文才翻了個身,手上卻撲了空,原本還在沉睡的他,陡然驚醒,看向枕邊,空蕩蕩的,沒有人,心猛地一緊,難道昨晚的一切都是夢嗎?
「文才兄?」熟悉的聲音從一旁傳來,馬文才抬頭,發現祝英亭正坐在梳妝台前,手上還拿著塗胭脂的筆,一臉擔憂的瞧著他。
原來是虛驚一場。
馬文才掀開大紅鴛鴦喜被,只著裡衣,鞋子都沒穿就下了床,跑到祝英亭跟前一把就摟住了她,這一次他沒有撲空,老天爺還是眷顧他的,讓他失而復得,他必會倍加珍惜。
「我在這,永遠。」祝英亭輕聲細語道,「文才兄,冬日天寒,你快點把衣裳鞋子穿上,免得著涼,一會還得去給爹爹敬茶呢。」
「好,都聽你的。」馬文才說罷在祝英亭的臉上輕輕落下一吻。
幾個一早過來伺候祝英亭的丫鬟從沒見過馬文才這般黏著一個人,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裡頭尤數銀心笑得最開心。
馬文才這才注意到屋子裡的其他人,他擺了擺手道:「下去都下去。」
「是,姑爺。」銀心低著頭行過禮,依舊笑得開心,沒想到一向拒人千里,不近人情的馬公子在九小姐面前竟然是這般模樣。
祝英亭輕輕彈了彈馬文才的額頭,半怒含笑道:「快去穿衣裳。」她以前怎麼沒發現馬文才這麼黏人呢?
「你幫我穿。」
「好。」
馬文才起的匆忙,身上的裡衣鬆鬆垮垮,領口半開,隱隱約約可見他寬厚堅實的胸膛,祝英亭拿著喜上眉梢暗紋中衣愣了愣。
「為夫昨晚的表現夫人可還滿意?」馬文才微微低頭,湊到祝英亭的耳邊輕聲問道。
一陣陣熱氣在祝英亭耳邊徘徊,酥酥麻麻的,一想到昨晚她就來氣,衣裳塞馬文才懷裡,氣呼呼的坐回了梳妝台前。
他還有臉問,昨兒折騰了大半宿,祝英亭一晚上都沒睡好,一大早起來腰酸背痛的,他倒像個沒事人,睡的那叫一個香甜。
馬文才飛速的穿好了衣裳,半蹲在祝英亭跟前,哄道:「我錯了,亭兒你別生氣。」
祝英亭沒有理他,拿著眉筆,極為熟練的給自己畫眉。當了十多年的男兒郎,對這些對鏡花黃祝英亭並不在行,失蹤的兩個多月功夫,回來之後她的言行舉止竟全是女兒態度。
從今以後,這世上再無庾家長子庾亭立,只有祝家九妹祝英亭。
馬文才一把握住了祝英亭熟練描眉的手,問道:「亭兒,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中了銷骨之毒,祝英亭還能活下來,必然經歷了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而且她苦的不止是身還有心,庾家對她做的這一切,必然傷透了她的心。
昨晚,是他們的新婚大喜,亦是久別重逢,誰也沒有去觸碰這個話題,揭開這個傷疤。今天,馬文才終是問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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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掌,我們的女主終於再次出現了,與過去徹底告別,用回自己原來的名字,做回最真實的自己。接下來幾章都是女主回憶,怎麼活下來的,怎麼在新婚當天與祝英台交換的。回憶結束后,就是甜甜的撒糖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