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往事
第二十章前塵往事
「嘖,怎地你也掛了彩?」雨霖婞一把抓過我的手,瞧著那血跡斑斑的白色絲布,頓時纖眉擰起。
「洛神已經幫我上過葯了,不妨事。」我笑道。
「上過的葯便能管上一世么?你當不用換藥?」她忽然斜了我一眼,隨即將那白絲布扯開,我瞧見我手上的傷口似是癒合得不是很理想,血肉模糊的,雨霖婞輕哼一聲,拿出一個碧玉小瓶,從裡面弄了點青碧色的藥膏便往我手上抹,頓時一股清涼之感傳來。
「紫清雨露膏?」我聞著那藥膏的特有清香,一時脫口而出。
「還挺好的眼力。」她笑得有些戲謔,道:「這可是極品藥膏,皇帝都用不上,你可真福氣。」
我聽出她這是在磕磣我,瞥見不遠處昏睡的女子,急忙岔開話題道:「你和洛神什麼時候認識的?」
「很久了。」雨霖婞美眸眨了眨,似在回憶,隨即道:「那年我才十五歲,第一次和我爹爹出去闖陵,外人都道我們墨銀谷財大勢大,其實很大一部分財富是我爹爹和手下的弟兄挖死人墳墓給挖出來的,我爹爹在谷里設了個分堂專門攻尋龍點穴。」
我嗯了一聲,心想十五歲就去踩盤子,膽子可真大。
「那一天下很大的雨,山風吹得很兇,我們就在山腳下的一個亭子里歇息,我靠在那欄杆處,便見遠處一個影子慢悠悠走了過來。那女人穿了一身白衣,渾身上下淋得透濕,卻絲毫也不在意,待得她慢悠悠走進亭子,我才發現她戴著一個白玉面具,一雙眼睛瞧得人心裡涼涼的,我那時還小,被那懾人的眼神一瞟,頓時有個錯覺,便是我在她眼裡好像是個死人。」
我聽著心裡也一個哆嗦:洛神出場的時候這麼驚悚?
雨霖婞瞧著我的反應,咯咯笑道:「你還別不信,現在她可是好很多了,以前她整個人都,嗯,怎麼說,好像很厭世。」
「厭世?」
「對,厭世,可憐這死鬼,肯定小時候是舅舅不疼姥姥不愛的,一身衰神的氣場。」她裝模作樣地嘆口氣,接著道:「她當時背上背了把劍,我爹爹瞧見了她背上的劍,一時就變了臉色,那劍分明便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巨闕劍,誰知竟被她一個女子給拿出來了,谷里的弟兄也都摩拳擦掌地恨不得衝上去把那巨闕給搶回來,這斗也不用倒了,當回強盜就能把寶貝倒出來。」
我聽了之後極是吃驚,巨闕乃古時十大名劍之一,乃春秋鑄劍師歐冶子所鑄,一路在歷史中顛沛流離,原來竟是落到了洛神的手中。第一次見到洛神那把古劍便覺得那劍寒氣森森的,只是當時也沒細看,不想卻是巨闕。
「她也不說話,刷地一下便把那劍抽出來,冷冷地瞧著我們,我爹爹好歹也是個江湖經驗老道的,覺得她一個女孩子孤身便能將那巨闕從墓里給拿出來,可見其本事之大,又見對方一副難纏主的模樣,當下揮揮手,示意我們打消搶劫的心思。那女人見了,轉身便走出了亭子,我在後面覺得她穿著白衣服很好看,背影冷冷煙煙,就這樣走進雨里,再也尋不見了。」
我聽得入迷,不想手上一緊,卻是雨霖婞就著那白色絲布狠狠地打了一個結,腦海里勾勒出的那個所謂的好看白影,霎時便被那突如其來的疼痛激得煙消雲散了。
雨霖婞見我一副疼得要齜牙咧嘴卻強行故作矜持的模樣,嘴角勾笑,接著道:「之後不知為何,我在闖陵時遇見了她好幾次,當時還納悶著這女人怎麼好像和我過不去,我到哪裡她便到哪裡,當間還和她動過幾次手,不過後來漸漸相熟了,只知道她一直好像在找什麼東西,像個遊魂一般,在這地下世界來來回回地穿梭。」
遊魂一般?
我腦海里浮現了一個孤獨的白色身影,在一片黑暗中逡巡,驀地有些心酸,半晌才低聲道:「你們,好像將探墓當做串門了一般。」
誰知此時雨霖婞卻白我一眼,道:「你當我願意跑到這麼?江湖多少美事,美酒泛舟,縱馬狂歌,多少快活的事情等著我去做,誰稀罕往這陰氣森森的陵墓裡面跑?」
她說完這句便很快站起身來,臉上似有落寞,頭也不回地朝遠處走去,那一身火紅的妖嬈,隱在周圍陰影里,宛若曼珠沙華盛開之後卷席的萎靡陰鬱。那種紅色,太過鮮艷,太過熱烈,只是歸根結底,骨子裡瀰漫的還是那種死亡的凄涼感。
我搖搖頭,心想我遇上的人怎都這般猜不透心思?
轉臉一瞧洛神已經醒了,一個人靠在那,似有些獃滯地看著虛空,宛若一塊石頭。
「醒了?」我起身走過去,並排和她坐著,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那是一團漆黑的虛無。
「那有什麼?」
「時間。」
「時間?」我有些莫名其妙。
「姽稚……是誰?」我想起她發病時喊的名字,還讓這個叫姽稚的人殺了她,心有疑慮,便接著隨口問道。
誰料洛神忽然不說話了,重新回歸了她那冷冰冰的模樣。我看著看著,雞皮疙瘩又冒出來了,心想不久前在懷裡的那抹冷香肯定是我的幻覺,虧得我還產生了憐香惜玉的心理,當時看著她那樣子著實心疼得不行,轉臉她便不認識人了?
我正抱怨著,眼前火光一閃,視野霎時明亮許多,整個主殿變得亮堂起來,卻是雨霖婞挽弓射了兩支扎著火把的箭,點亮了主殿兩旁柱子上的長明燈。
這一下,楚王妃陵墓主殿的情形便一一落入我的眼帘,中間一條白玉階橫通主殿前後,白玉階兩旁整齊地排列著兩排高台,每個上面蹲著一隻煞是詭異的石雕怪獸,身子短小,耳朵奇大,分明便是先前攻擊我們的饕餮獸。
而原先模模糊糊的那些雕像,竟然是幾尊的巨大凶神,每個身上都纏著一條碩大的蛇,那蛇瞧著十分眼熟,我認出和地道里遇上的那種蛇長得一樣,蛇的頭頂一點殷紅,倒是很像仙鶴的頭頂。
我走到那幾座凶神下面,一一數出他們的名字:「拓折,招魂,雷神,焚屍。」頓時心驚道:「這分明便是南蠻分支一個叫烏衣族供奉的凶神,這麼說,這楚王妃,是烏衣族的?」
「烏衣族。」走過來的雨霖婞在一旁聽了,立刻皺眉。
歷史上一直將南蠻部族劃分為西南區域,一說是包括了楚國,一說是楚國作為中土一個富饒的國家與其相鄰,而南蠻里的烏衣族以黑蛇為圖騰,善於妖蠱,精通煉魔,是個邪氣比較重的部族,有人傳說部族裡人均壽命極長,是個專於長生的部族。
「谷主,你看那邊。」那喚作阿卻的儒雅男子指了指主殿的前方,我和雨霖婞卻見眼前一副鑲金弄玉的壁畫下,立著兩個人的身影。
我心說怎麼有兩個人?走上前去一看,卻是一男一女兩座惟妙惟肖的玉像。
那男子頭戴金冠,劍眉入鬢,雙目如星,端的是位貴氣逼人的美男子,而那女子盈盈素腰,長發如瀑,細觀其眉眼,皎潔若月,其中又摻著一絲妖媚,儼然絕色,瞧著這兩人靠得極近,我的腦海立刻跳出了甬道里那幾幅彩繪的影子。
原來這是楚王和楚王妃的玉像。
待我細看之下,心不由得一顫,卻見那女子玉像身上套著一件金光閃閃的衣衫,只是瞧來破破爛爛,倒像是被什麼人給扯壞了一般,再看腳下,一些大小不一的金色箔片四散,好一副雜亂狼藉的模樣,而在那金箔周圍,卻是一攤暗黑色的痕迹。
那竟是一灘幹了許久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