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四章 所謂因果（三）
「那，你有沒有懷疑過我爹娘？」淑媛又問，態度非常自然，彷彿不過是問沈念吃飯了沒有一樣。
沈念卻是心中一緊，覺得這句話後面肯定有個坑。
可是，這個坑卻是繞不過去的。
「沒有查到最後的真相之前，我懷疑一切。」當然也懷疑宋逸山和夏氏，畢竟他們竟然在那次事件中活了下來，而且還收養了兇手一家的孩子。
沈念告訴淑媛，他曾經懷疑過，但是跟淑媛接觸之後，他就慢慢地了解了宋逸山和夏氏夫婦。
即便在他們的事情中，這夫妻兩個起到了什麼作用，那肯定也是無心的。
這夫妻兩個，應該是真的不知道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的。
「九哥，你不是這麼寬容的人。」淑媛卻說。
「對，我不是。」沈念也說了真心話。他之所以能這樣相信宋逸山和夏氏，就是因為淑媛。
「婷芳姐是不是知道這些？」淑媛又問。
「嗯。」沈念點頭。不僅僅是他在調查當年母親的死，大將軍府這些年來也沒有放棄過調查這件事。
畢竟，當年周王妃本來身體好好的，卻在那兩年日漸虛弱，並在生在沈念后不久，就因為大出血過世了。
雖然對方做的幾乎沒留下任何痕迹，但是周王妃的親人們還是通過一些蛛絲馬跡，產生了懷疑。
淑媛沒有在這個上面糾纏，卻轉而問了沈念另外一個問題：「九哥，你接近我，是不是因為想查看我爹娘，調查過去的事？」
果然，淑媛的坑挖在這裡了。
沈念不能說，在最初的時候，他沒有一絲一毫這方面的念頭。
但真要點頭承認，卻也不是那麼回事。
沈念斟酌著字句：「媛兒，我要想調查你爹娘，不用通過接近你。」不多說，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句。
淑媛是個聰慧的女子，她能想明白這裡面的道理。
果然，淑媛想了想，確實是這麼個理。宋逸山和夏氏又不是什麼難以接近的人，更不是什麼有城府的人。這夫妻兩個，除了隱瞞下當年的事情之外，幾乎就是透明人。精明的人，能一眼就把他們從頭看到腳。
而隱瞞當年的事，也是因為懼怕，忌諱，更是為了讓淑慧能不受打擾地過正常人的生活。
淑慧以她的出身，這些年在宋家雖然不能說是錦衣玉食，過的卻是一個普通小女孩能享受到的幸福生活。
而現在，從胡師爺的供述中能夠肯定，當年確實有人給周王妃下藥，直接接觸就是劇毒，而藏在傢具的雕花里慢慢散發出來，就成了慢性的毒藥，可以讓人，尤其是女人漸漸血氣衰弱，生育困難，如果真的懷孕產子，就會血盡燈枯。
這是前朝某個道士煉丹的時候無意間得到的毒藥，大梁建國，那道士也消失了蹤跡，而他留下來的毒藥，卻被用再在了周王妃的身上。
而把這藥物藏進傢具中的，正是宋逸山的師傅一家。
宋逸山的師傅和師兄都不知情，知情並且親手做了這件事的，是宋逸山師兄的妻子，那位來江南某木器大師家族，手中掌握著北面難得一見的木雕工藝的女子。
這女子一族幾乎被滅，只留下了女子和她的一個兄弟。而這姐弟兩人也失散了。
賈氏卻不知怎地查到了這兄弟的蹤跡，並以此來威脅女子，讓她將毒藥藏在夫家所做的傢具內。
那個時候，周王妃經過慶豐，瞧見宋逸山師傅一家打造的床榻等傢具物事，很是喜歡，就讓手下人定了一套。
周王妃最後拿到了這套傢具，卻並不知道做傢具的這一家人全都別滅了口。
定做傢具對她本就是一件小事，不過隨口吩咐，後來府里的人把傢具送來，她也並沒太當一回事，就由著他們布置在了自己的屋子裡。
淑慧一家不是主謀，但是淑慧的娘卻是幫凶。
淑媛猜疑，沈念早就有這方面的猜測，所以對淑慧總是淡淡的。
「九哥，你，你會原諒小慧姐嗎？」淑媛小心地問。
「如果我想對她做什麼，早就做了。」沈念就說。
依著沈念的性子，他並不是那種寬大為懷的人，這是他跟周恕的最大差別。
能夠寬恕淑慧，還是看著淑媛。要不然，沈念估計也不會這麼容易就說出，淑慧是無辜這種話來了。
而且，這個年代的律法，也真不講究這個，要不然就不會動不動就株連九族之類的。
沈念不會報復淑慧。
淑媛知道，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沈念已經為了她，做出了很多的讓步。
而有了沈念這句話，宋逸山和夏氏應該是完全放心了。那麼胡師爺讓梁子娶淑慧這個條件，似乎是事先就考慮了很多啊。
「我依仗的，還是姑奶奶。」胡師爺卻在事後這樣說。讓梁子娶淑慧，不過是為了淑慧後半輩子的幸福。
胡師爺似乎沒有為淑慧的性命擔憂，因為他這些年明察暗訪的，知道淑媛對於沈念的影響和意義。
淑媛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改變了沈念很多。
而淑媛此刻，卻又想到了周婷芳。
周婷芳那篤定的態度，也是因為知道了自家跟害死周王妃這件事的關係吧。可能在周婷芳看來，因為這件事，沈念的心中總會有芥蒂，並最終會跟淑媛分道揚鑣。
「不會。」沈念握住淑媛的手，「要真這麼論起來，我還應該感激你。」
如果不是淑媛，胡師爺不會主動出現，也不會願意說出當年的秘密。
胡師爺當年跟宋逸山的師傅一家私底下有交情，又曾經見過宋逸山的師嫂，因緣際會之下，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而且，胡師爺手裡有證據，能夠釘死賈氏。
「他肯拿出來，並且也願意跟我去作證。」沈念就說，「這些，都是因為你。」
因為淑媛，因為宋逸山和夏氏，甚至還因為宋老爺子絲毫不猶豫，就讓打扮成花子的胡師爺進了院子。點點滴滴的小事，最後匯聚成了命運的洪流。
這麼算起來，胡師爺只提了讓梁子娶淑慧這麼一個條件，那還真是夠義氣的。
「是個奇人。」淑媛這樣評價胡師爺。
「嗯。」沈念點頭。
俗世的尋常巷陌里，也有這種奇人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