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二
「我不知道居易此刻願不願見我?」年若梅有些驚慌失措,她怕士元哥哥不再理她,更怕她一蹶不振。她跪在岳和面前,愧疚道,「殿下,若梅代陳士元向您請罪,我們絕不是故意要瞞您的,只是滅國之恨,深入肺腑,不得不報。」
「本宮明白!」他扶起她,「如果本宮和士元易地而處,也會這麼做的。」
宅子的大門緩緩而開,管家敬叔朝岳和抱拳道:「太子殿下,我們先生冒昧,請您進去。」
岳和走入宅子,年若梅也疾步跟了上去,敬叔擋著她的去路:「公主,先生他此刻不想見您,請您先回去吧!」
「他不願見我?」她一邊說一邊後退,似在問敬叔,又似在自言自語,直到敬叔關上大門,她才死心的將視線移開。
她登上馬車的一瞬間,一輛金色的豪華雙轅馬車,從她的面前劃過。馬車敞開車簾,車裡車外都有鮮花點綴,各種花香瀰漫整個街道。馬車上坐著的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女子,一身華服,滿頭珠翠。
「季華?」年若梅一腳踏空,摔倒在馬車踏板上,她趕緊站起身又朝雙轅馬車望去,馬車上的那個女子,似乎故意探出頭來,詭異地朝她一笑。
她被嚇得一下子收回了視線,慌張地鑽到馬車裡。她拂了拂起伏的心口,自言自語道:「一定是我看錯了,絕不可能是那個礙眼的季華,她已經死了!」
岳和進入陳士元的寢殿,下意識用手擋了擋鼻子,一股濃郁的藥味撲鼻而來。陳士元半倚在床榻上,見他來了。強支撐著搖搖欲墜的病體,走下床榻。
「太子殿下!」他重重地跪了下來,由於血氣上涌,臉漲的通紅,嘴角滲出了一點血跡。
「先生不必多言,本宮都知道了。」岳和嘆了一口氣,扶起他,「居易,不,士元,你的國讎家恨本宮能理解,可是大陳國早已滅亡,你就不要.......士元,好好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殿下不怪我嗎?」他感激涕零地望著岳和,眸子清澈如溪,「這些年來,我對殿下只有謀求算計,我心心念念只有復國,殿下,這些年來我無數次想要對你不軌,我想要讓陛下嘗嘗,失去親人是何等滋味。」
「可你終究沒有下手!」岳和欣慰地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
「這些年來,殿下的仁德之政我都看在眼裡,大陳國的百姓在西月國的統治下過得日子比之前還要富足。殿下還自掏腰包,救濟災民,於城外開設粥廠。」他發自內心地笑了笑,原本蒼白的臉龐增加了幾分鮮活之氣,「其實啊,從古至今天下大勢都逃不過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宿命。以前是我看不開,就這幾日我忽然想明白了,朝代更替,是歷史推動我們前行,沒有誰對誰錯。」
「想明白就好,士元,好好將養身體,你永遠是我東宮的上賓。」
陳士元朝他點點頭,他又道:「今日我表妹要進宮,我不便多留,改日再來看你。」
他正要走,陳士元追了幾步,急切道:「殿下,待我照顧好若梅,別讓人欺負他。」
「我會的,名義上,他是我的皇妹!」他道。
岳和走後,陳士元痴痴地走向佛堂,為季華誦經念佛。哎,時至今日,他連為季華設置靈位的資格也沒有。他回頭望了望空蕩冷清的陳宅,又想起了當時季華還在的情形,說說笑笑,還給他做各式各樣的美食,還時不時編個冷笑話強行逗他笑,可他怎麼也笑不起來,她氣急敗壞地撓他的腋下。
他不愛苦的倒胃的葯,季華就想了個辦法,把葯晒乾磨成粉,加進各種各樣的點心蜜餞里。
人啊,總不珍惜當下,失去后才追悔莫及。
鳳頤借用了岳和表妹上官思的身份成功進入了西月國皇宮。她坐在皇后姨母為她精心挑選的寢殿里,看著鏡中的自己,哎,她還是喜歡季華的身份,如今雖然絕世容顏沒變,但身邊的人都變了。
內侍王良是皇后精挑細選來伺候她的,這個內侍約莫二十五六的樣子,身形瘦小,竟不如她這個女子高,但面容還說的過去。
王良拍了拍手,數十名宮女舍人端著各種衣服首飾走了進來。皇後傳旨意,說陛下已經封她為郡主,再不能穿這樣隨意的衣裳了。
她被逼著梳頭換裝,一下個要耽誤半個時辰,要是在仙界,她揮手便能解決。
一個時辰后,岳和在母後宮里見到了表妹上官思,他立刻抓住上官思的手腕,怒道:「季華,你究竟在搞什麼名堂,你知不知道士元他多麼傷心啊!」
在岳和身後的年若梅也大驚失色,她立刻退了下去。
「表哥,我是思兒啊!思兒小時候還是表哥教思兒騎射的。」上官思努力掩飾著自己的真實身份,岳和只是開始,若見了士元,她該如何?季華早已魂飛魄散,不復存在。
岳和仔細地打量著她,她的左手背上,有一處划痕,那是小時候,思兒調皮,非要讓他教她射箭,一不小心划傷的。思兒八歲之後,岳和就從未見過她,況且她的年紀比季華小了十歲,難道她僅僅是和季華長得相似?
「思兒,是我唐突了!」他拱手致歉,「思兒長得跟我一個故人太像了!」
皇后讓兄妹倆敘敘舊,自己因身體不適為由,離開了宴席。上官思走至岳和身畔,附身道:「表哥,思兒聽聞您的客卿居易乃西月國第一才子,思兒久聞盛名,想見見這位大才子?」
「你要見士元?」
「士元?」上官思明知故問道,「士元是誰?」
「沒什麼。」他一看到上官思就想到枉死的季華,不可啊,如果讓士元見到與季華長得一般無二的思兒,豈非又要勾起他的傷心事。他凝視著上官思,嚴肅道:「居易身體不好,這幾日閉門謝客。」
「是思兒唐突了!」她沉聲道,心中升起一股傷感之前。士元活不過四十,他今年三十歲,還有十年,在仙界不過區區十日,留給他們的時間確實不多了。
仙界,瀾羽至今不敢相信自己代替了鳳頤,她把玩著法力無邊的手串。雖然才一個多時辰,她已經感受到手串在源源不斷給她輸送著法力。可她只要一想到,十日後鳳頤就會從凡界歸來,奪走這一切,她就會渾身冒冷汗。
為什麼她一生下來就是鳳族的儲君,有無邊的法力,還有高貴的未婚夫君?可她呢?她到現在還是個區區小仙,在這鳳宮裡點頭哈腰。
不!
她忽然站起身打碎了桌上的琉璃盞:「手釧是我的,敖歌也是我的,這一切都是我的。鳳頤,不,上官思,既然你那麼喜歡凡界,那就永遠不要回來了!」
兩道金光閃現,鳳帝和鳳后相扶著出現了。瀾羽頓時心驚膽戰,她沒想到鳳帝和鳳后這麼快就出現,萬一就此暴露該怎麼辦?
鳳后不愧是三界第一美人,即便已經二十多萬歲,依然風華絕代。她一身金色風袍,慈眉善目,對於自己唯一的女兒,自然疼愛有加。
「頤兒,你回來就好,以後可不敢如此任性了!」她拉過女兒的手,諄諄叮囑,「這次要不是龍帝看你是鳳女,豈能善罷甘休。姜姒是正兒八經的龍女啊!以後可不敢莽撞了。」
「是啊頤兒!」鳳帝插話道,「姜姒不中意你哥哥,父君可以為你哥哥在安排別的親事,你這麼一鬧,就成咱們理虧了。」
「父君,母親,女兒知錯了!」瀾羽拂了拂身子。
鳳帝和鳳后一臉驚詫,相互對視一眼,鳳帝道:「頤兒這就認錯了?看來這一場劫沒有白歷。」
「頤兒,還有一件事,母親想問你。」鳳后道,「前日,龍帝和你父君商議,要把你許配給敖歌,加強龍族和鳳族的聯盟。你父君說要問過你才答覆龍帝,你的人生得由你自己做主!」
「女兒答應!」瀾羽爽快道,「女兒願意嫁給敖歌殿下。」
鳳帝點點頭朝鳳后道:「你瞧,咱們頤兒歷劫歸來成長了不少,叫敖歌都加上殿下了。不錯,果然越來越有鳳女的儀態了。敖歌是龍帝的嫡子,而你又是未來的鳳族女帝,我們兩族強強聯合,冥界再沒辦法掀起風浪。」
「我看頤兒臉色不太好,咱們走吧,讓頤兒好好休息。」鳳后挽著鳳帝,一閃身便消失了。
瀾羽志得意滿地轉動著手釧,自言自語道:「這東西果然好用!」
她從袖口裡掏出一個畫卷,上面的白衣男子正是龍族的太子敖歌。
龍帝雖然生育了五個兒子,唯有三子敖歌是龍后所出嫡子,他隨了母族的樣子,是天界唯一的銀龍,一出生便被冊封為太子。敖歌很爭氣,五萬年前,敖歌才五萬歲,冥界來犯,他親率十萬大軍,給冥界來了個迎頭痛擊,致使冥界傷亡慘重,五萬年來都沒有再犯。
敖歌相貌出眾,身材完美,愛穿一襲白衣,戴一頂銀冠,手持一柄團扇,此扇正面畫著龍宮美景,反面畫著竹林,這把六合扇是敖歌的武器,威力無比,五萬年前那場大戰一戰成名,為三界所忌憚。
敖歌此刻正在龍宮竹林里悠閑自得地練習琴曲,一道青光閃現,幻化成一個清新脫俗的女子,那女子身量纖纖,長得雖及不上鳳頤,但是相貌也算上佳。
「表哥,你當真要娶那個潑辣的鳳頤嗎?」她表現得楚楚可憐,按住自己受傷未愈的臂膀,「她,她無緣無故扒了我一身鱗,疼了我三天三夜,若非吃了天醫特製的止痛藥,我真的要活活疼死。」
「那都是你咎由自取!」敖歌沒停下手中的琴曲,語氣很低沉,「姜姒,你不滿鳳溪這門親事也就罷了,又沒人逼你,何故造謠詆毀他的聲譽?他雖是庶出,但到底是鳳帝之子,頤兒不過是為哥哥出氣,何錯之有?」
「頤兒?叫的可真親熱啊!」姜姒重複著這兩個字,心裡抽痛,她走到敖歌身邊,俯下身子,「表哥,我才是你的青梅竹馬,我對你的愛意,你應該明白的!為什麼?為什麼你總是不明白呢?」
「不是我不明白,是我故意不想明白!」他按住琴弦,側過頭凝視著她,「姜姒,我一直拿你當做妹妹,僅此而已。我知道頤兒對不住你,我代她像你致歉。」
他站起身向姜姒深深一拜,這一拜徹底令姜姒心碎。她跟在敖歌身邊五萬年,卻抵不過他和鳳頤幼時戲言。姜姒憑意念變出一把青釭劍,劍柄是雕刻著金色的雙龍紋,姜姒悲愴地把它握在手裡。
「這莫不是殺仙劍!」敖歌的眼睛被金色的光閃的直疼,他下意識用手去擋。
「龍族太子可真是見多識廣!這就是我們青龍一族世代相傳的殺仙劍。倘若被此劍刺傷,凡人灰飛煙滅,神仙修為盡失。」她決絕地把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表哥,我姜姒素來心高氣傲,要麼我就是龍族太子妃,要麼我就是殺仙劍下的亡魂。」
「姜姒,你是不是瘋了?」敖歌一閃身移動到她身邊,想要奪下殺仙劍,搶奪之中,姜姒一不下心刺傷了敖歌的右脅,敖歌頓時仙力四散。
姜姒驚慌失措扔下殺仙劍,她只是嚇唬嚇唬表哥而已,更不知道殺仙劍的威力這麼大。敖歌忍痛封住了自己的穴道,防止仙氣散盡,然後將殺仙劍強行收到姜姒身體里。
竹林里最高的竹子幻化成一名仙童,跑過來扶著身受重傷的敖歌,一怒之下把姜姒推倒在地:「你這人真是狠心!」
「表哥,我真的是無心的!」她順勢倒在如水晶般的地面上痛哭不止。仙童扶著敖歌消失在竹林,重傷之餘敖歌還不忘叮囑仙童切不可將他受傷的消息傳揚出去,不然一旦冥界察覺,必然要生不軌之心。
這個竹林是敖歌的秘密基地,名叫無欲居。這個仙童原身是一根竹子,由於近萬年來吸收日月精華,又有敖歌龍氣加持,於一萬年前修鍊成人形。為了服侍敖歌方便,將自己幻化成男兒身。由於修仙時間較短,還不穩定,大部分的時候他還是長在無欲居的竹子。
鳳頤化成上官思已經三個月了,每次夜幕降臨的時候,她都避人耳目悄悄地飛入陳宅隱身去瞧瞧士元。她每每潛入士元的房間,看見他對著季華的畫像默默流淚,她也跟著哭泣。
她這一趟沒白回來,她原以為他和他說的一樣,他愛得一直都是年若梅,對季華只有感激,她知道他以前在說違心話。她真想現身,告訴他季華沒死,她回來了。
可她不能,她隱著身形,想為他擦去眼角的淚花,他忽然噴了一口鮮血。她恍惚中看見被子上的斑斑血跡,他卻踉踉蹌蹌地下了床,走到案前把畫卷捲起來。
捲起畫卷的那一剎那,他體力不支跪倒在案邊:「季華,你在天國還好嗎?對不起,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愛你,我早就愛上了你,我知道我命不長久,所以我才拒絕你。不過現在也好,我怕是馬上要去找你了。」他捂著胸口,笑了笑。
鳳頤跪在他面前,他卻看不見她,她低頭沉聲道:「士元,我回來了,我會以新的身份重新闖入你的人生。我扒了姜姒的龍鱗,父君罰我歷劫,卻讓我遇見了你。你放心,我定會陪你。」
陳士元卻絲毫聽不見她的話,這就是所謂仙凡之隔。
鳳頤纏了岳和三個月,他才答應帶她去見陳士元。她下馬車之前,岳和遞給她一個精緻的面紗:「思兒,遮上你的臉。」
「這是為何?」
「你長得太像居易的亡妻了,我怕他見了你會勾起他的傷心事。」
「亡妻......亡妻......」鳳頤重複著這兩個字,伸手繫上面紗。
他們進了陳宅,卻被告知昨日居易突發疾病,昏迷不醒。鳳頤慌了神,什麼都不顧了,闖入居易房間,灌了他一顆藥丸。本來束手無策的大夫為他把了把脈,說他已經安然無恙,馬上便可醒來。
一炷香后,陳士元奇迹般醒了來,感覺身子好了許多,手下人告訴他事情的經過。
他打量著那女子,對岳和道:「太子殿下,這位姑娘是?」
「她是我表妹上官思。」他朝上官思揮揮手。
鳳頤會意上前,俯身道:「上官思見過居易先生!」
聲音簡直與季華太像了,他盯著鳳頤脫口道:「姑娘,我們是不是見過面?」
岳和擋在鳳頤面前,鳳頤識相地退後一步,他笑道:「怎麼會見過呢?我表妹是前不久才來帝都的。士元,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要娶太子妃了!」
「那便恭喜殿下了!」陳士元笑著連連拱手,「不知太子妃是哪位高門淑女?」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他指了指身後有些傷情的蹙著眉頭的姑娘,「就是我思兒表妹啊!」
鳳頤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她還沒有回過神來,一陣穿堂風吹掉了她臉上的面紗。
陳士元又見到了他日日思念的人,驚呼道:「華兒,你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