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月余過去,很快就到了桃臻臻出孝的這一天。
按照規矩,她該去給父親上墳,然後才好正式除喪,偏姚妁華卻染了風寒,病得起不來身,於是只能她自己獨自一人前往。
江伯兆派了十幾個家丁保護,陳信芳又讓張媽媽帶了兩個小丫頭隨身照料,不得不說,幾乎快趕得上一個郡主出行的場面了。
偏江燁卻還有些不舒服,那陶家村離京城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坐馬車也要五六天的時間,中間還要穿過一片樹林,就這麼讓那小丫頭自己一個人去?這些人是不是也太過放心了些?
嘖,虧得那姚妁華平日里還裝得對她多麼好,不是親生的就不是親生的,這府里就沒人真把這拖油瓶當一回事兒!就她自己那麼蠢,還覺得除他以外都是好人。
想著上次送葯后音信全無,江燁有些生氣,反正也不是有良心的丫頭,他又何必為她擔心?
就算真出了事兒,他握了握手指,絕對,也……也不去多看半眼。
……
一路回了老屋,桃臻臻並不停留,直接帶著香燭紙錢就去了村中祖墳之地。在好好地哭過一場后,她又給當初照顧她們娘倆兒的鄰居一一送了謝禮,耽誤了兩天後才起身回程。
這一離開,以後大概很久不會回來了。
她掀開帘子往外看了看,神色惘然,在這裡長到十四歲,院子里的每一顆桃樹都是爹爹為她們親自種下,以前的這個時候,她總喜歡坐在鞦韆上吃桃子,然後聽著隔壁書院里傳來的朗朗讀書聲。
今後,這一切都只留在她的回憶里。
桃臻臻放下車簾,馬車輪子滾動起來,帶著一行人很快消失在了小路的盡頭,直到過了好一會兒,才有個蓬頭垢面的女人跑了出來,急慌慌地到處拉著人詢問,「蓁蓁那丫頭呢?誰看見那丫頭了?!」
到底有人替她指了方向,於是她又趕快沿著馬車的方向追了過去,腳下的鞋子掉了一隻都顧不得管。
「作孽啊!」
有人這麼嘆息著,只是到底不干他們的事兒,於是也只是嘆息了一聲罷了。
人的速度又怎麼能跑得贏馬車?
那女人憑著一股毅力走走停停,直到快要進城時,才終於追上了桃蓁蓁的馬車。
這還是因為張媽媽年紀大了,想要好好歇一歇,修整兩日後回府,才耽誤了時間。
看著眼前黑瘦的女人,桃蓁蓁有些震驚,「嬸……嬸嬸?你怎麼會在這兒?」
「蓁蓁啊……」
那女人哭了起來,抓住桃蓁蓁的衣袖,滿臉都是黑灰的泥土痕迹,「嬸嬸找你找得好辛苦啊!」
「找……找我做什麼?」
桃蓁蓁被她哭得有些緊張,試探著拍了拍安撫她,「你別急,慢慢和我說,要不要先坐下?」
那女人也不跟她客氣,一屁股就坐在了茶棚的長凳上,然後抓起桌子上的差點狼吞虎咽起來,「我,先讓我吃點東西。」
桃蓁蓁看著她吃,又看了看那邊一臉嫌棄的張媽媽,想了想開口道,「張媽媽,不然您帶著他們先去休息一下?我說完話了再來叫您。」
猜測她們親戚間只怕有私密話兒聊,張媽媽也不想多管,轉身就直接回了馬車歇息。
「蓁蓁……嬸子我苦啊!」
耐心聽她邊吃邊哭邊說,桃蓁蓁才搞清楚原來當年她被休回家后,父兄把她許給了一個老瘸子,整日里對她不是打就是罵。她好不容易逃出來后,一聽到她回家拜祭的消息后,就趕緊追了上來。
這也是個苦命人。
桃蓁蓁在心裡嘆了口氣,想當年她也曾抱過自己,給自己餵過飯吃,只是因為不許男人納妾,才被休回了家,倒是並不知道後面那一系列讓人噁心的事情。
她想了想,「我這裡還有些銀子,就先給你拿著,以後走得遠遠的再找個地方落腳,可好?」
「……蓁蓁,我不是要你的銀子。」
劉香卻有些期期艾艾,「我知道你們母女傍上了豪門大戶,我也不要別的,就請你們幫個忙,將你那不爭氣的堂哥和大伯放出來可好?」
怎麼也沒想到她要的是這個,桃蓁蓁沉默了,好半晌才生硬道,「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
因為他們,娘親差點死在了牢里!她不去理會就已是很好,怎麼可能將人放出來?更何況她也辦不到!
眼中閃過一絲怨毒,劉香垂下眼,凄凄慘慘地道,「蓁蓁,就算嬸子求你不行嗎?如今我已無處可去,就只剩下他們這點兒依靠了。」
「……銀子在這裡,嬸嬸你日後保重。」
行了個福禮起身,桃蓁蓁不想再與她多說,看在小時候她照顧過自己的份上,這已經是她所能盡的最後一份力。
劉香沒有再糾纏,只是低垂著頭彷彿已經失去了所有希望,桃臻臻走了幾步又有些不忍心地回頭,「嬸嬸,你聽我的,離開那兩父子對你而言絕對是好事,好好去過自己的日子吧。」
說完,也不等她的回答就快步離開。
劉香抬眼,目光沉沉地看向那輛已經啟程的馬車,唇邊逸出一抹冷笑。
離開?
那是她的男人,她的兒子,她能離開去哪裡?
就算他們打她罵她,他們也還都是一家人,才不像這個沒良心的東西,連自己的伯父堂兄都不放過!
……
馬車順利地到了侯府門口,桃蓁蓁鬆了口氣,抬頭看著熟悉的角門有些感慨,才不到一年的時間,竟然對這裡也有了種回來的感覺。
只是按照規矩,她該先去跟侯夫人陳信芳交待一聲,然後才能迴轉去看看生病的娘親。
也不知道她的身體怎麼樣了。
扶著張媽媽的手,她剛要下馬車,就被一個猛地撲過來的身影嚇了一跳,那人蓬頭垢面,滿手都是血痕,一開口就是撕心裂肺的哭叫。
「大侄女兒啊,嬸子我可終於找到你了啊!」
桃蓁蓁震驚地張大眼,她不是才剛給了她錢告辭,怎麼會又追過來?
看著富麗堂皇的候府,劉香心中怨恨,憑什麼她們娘倆就能攀上高枝兒,自己男人和兒子卻被關進了監獄生死不知,想拿銀子打發她?簡直做夢!
「我知道你們娘倆兒如今做了夫人小姐,可是也不能就這樣禍害夫家的人啊!」
劉香故意哭得很凄慘,「你爹死了,我們也沒有阻止你後娘再嫁,何必趕盡殺絕將人關進牢里?這叫我以後的日子,可怎麼活啊!」
眼看因她的嚎叫已經引來了路人圍觀,桃蓁蓁又氣又急,一把用力拉住她,「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兒,你少在這裡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