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賄賂(求推薦票)
「你他媽幹啥呢?你是什麼東西,不知道這裡什麼地方?這裡也是你們這些薩珊蠻子能出現的?你們這種殺人犯,就該被部族處死,屍體釘在十字架上,像羅馬人做的那樣!」「婊子養的,高貴的埃蘭人吟誦詩歌、駕馭駿馬時候,你們可悲的祖先還在北方舔日耳曼人臭腳呢!」
嘈雜的吵鬧聲一陣陣傳來,一點點滲進構造堅實粗獷的房間里,讓路曜的眉頭緊蹙。在魚龍混雜的達契亞,混血的達契亞僕役時常難以遏制自己的暴躁和對除羅馬人和匈人之外的異族的鄙視,而像這樣的爭吵也不會像在潘諾尼亞本土一樣,迅速演變為械鬥,畢竟在距前線只有不足一百羅馬里的地方,沒誰真的想要混亂,更不想觸真正精銳的匈人部隊的霉頭,掌璽官也就懶得管這種日常的鬥嘴。
與他的兵團的達契亞僕從爭吵的,是最新抵達這處要塞的一支波斯商隊。這處要塞同時是王國商會的驛站,商人們也樂於在王國軍隊駐紮和行進的線路上貿易,儘管這要額外被抽取價值不菲的貨物以沖抵費用,而這筆費用是不被計算在特許狀已包含的費用里的。
這支商隊對王國顯然已經頗為了解,通過王廷的一個關係辦了今年的特許狀,因此在這座要塞被抽取的額外費用得到了減免,據說那團長喜不自勝,主動宣布全體成員在此休整兩天。而王國兵團駐紮的地方,從來就不缺少臨時的酒館、價格實惠的妓女和拙劣滑稽的演出。
喝得醉醺醺的波斯人沒忘了按照經商的習慣,給這裡的最高長官路曜送上高額賄賂和禮品,但已經抽取過費用的他總是不習慣接受這些超過限度的示好,悉數將其退回,並拒絕接見他們。這一是路曜在君士坦丁堡和塞格德對這些什麼生意都敢做的商人的印象,二是他心裡還是過不去當年高加索襲殺的坎。
——最近他已經夢不到那些慘死在高加索的兄弟們了,可他真切地希望能在夢裡見到他們。
「...咳咳。」他的腦海里響起了幾聲熟悉的咳嗽聲,路曜知道,那自稱血之石的傢伙又要出現了。
片刻后,路曜的眼前,果然出現了一道略顯虛幻的年輕男子身影。那青年身影的面貌輪廓柔和,又帶著幾分深刻,本該不倫不類的五官組合起來卻十分和諧,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到舒適,感到值得信賴。當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這傢伙不帶著那標誌性的嘲諷笑意的前提下的。
很顯然,這個傢伙並不打算卸下那令人討厭的笑容。經歷幾次危機和合作,路曜儘管仍對對方和它背後的存在高度警惕,但也有了一點點微妙的信任,或者說熟悉,此時沒好氣地白了對方一眼。「有話快說,又發現什麼了?」
見對方明擺著不想跟自己玩笑,自己專門擺出的嘲諷神情沒了用武之地,青年身影有所獃滯,強行保持住笑容,「我的主人,你似乎遭遇了一些事情,我能肯定的是,你有某段經歷或記憶遭到了篡改或刪除,能繞過我的感知的力量不多。」
理解了對方話語里的關鍵信息,路曜也嚴肅起來,眉頭更加緊皺。「我剛才見過什麼人嗎?」「我的感知里,你半天內沒有接見任何人。我無法感知更多,除非主人你允許我更多操縱...」「滾!」路曜不甚在意地罵了那傢伙一句,全然忘記了剛剛進來又詭異消失的奇怪「小丑」。
而這一次,血之石也被「小丑」所影響,被刪除了絕大多數有關的感知。
那嘴角勾著弧度的身影輕微抖動,褪去虛幻,繞到路曜身後,勾住他的脖頸,貼著他的耳根低語。「...但我或許可以幫你劃出一個可能的範圍。泰西封,你知道的,你自己的直覺也告訴你遠離和厭惡他們,不是嗎?」
薩珊波斯...路曜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一時竟忘了推開親昵勾著自己的血之石。波斯王巴赫拉姆是個背信棄義又殘忍冷血的小人和暴君,這一點,高加索襲殺慘死的士兵和安條克城下數百基督徒冤魂都可以證實。
作為執掌王國最強大的隱秘組織執劍者的負責人,路曜也早就發現了這個蠢蠢欲動的東方敵人越來越難以控制的野心。來自裴麗爾夫人的「家庭」和自家執劍者的情報都顯示,泰西封對塞格德的影響已經完全不能忽視了。
巴赫拉姆想做什麼?他為什麼要派自己的親信和普通部下一次又一次前往潘諾尼亞?若是剛剛所謂的丟失記憶的詭異事件真的也與薩珊波斯有關,這些東方人的動機就更加難以猜測了。
忽然,他靈機一動,想到了塞格德那神秘的西北郊,想到了那次被最終定性為血之石作祟的事件。「穆列什河!」「穆列什河。」他和緊挨著自己的血之石異口同聲。
「我跟你說過,我的能力在與神的溝通,在近處的個別控制和遠程的某種信息傳輸,根本做不到那種程度的河水異變。裴麗爾的消息早就提醒你當時那些波斯人在西北的異動,你就是不信。」血之石少見地不再嘲諷,語氣仍然不好,「我早就說過,人類...」
「別吵。」路曜直接打斷了這傢伙的日常抱怨,思索的神情有所凝固。「外面這幫人就是泰西封來的商隊,而你懷疑擁有足夠惡意和動機刪改我們記憶的可能是波斯人,對吧?可我這幾天根本就沒有接觸他們,抽成保護費用是掌璽官做的,他們送的額外賄賂,包括那些金幣、東方絲綢和那五個女郎,我都讓人傳話退回去了,這間屋子進入需要四道手續,他們這樣混進來,還瞞過你的眼睛,就為了刪掉我見到他們的記憶?這不合理。」
此刻仍是青年模樣的血之石微微散發些許暗紅光芒,它曾說過,這是它在運用能力「思考」。「沒什麼不合理。當你確定排除了其他可能性,那剩下的最不可能便是可能。有我在,你的衛兵和部下不可能混進內奸,只可能是距離最近的這幫陌生人。東邊直屬領地有不少人嫌待遇不好而離開了你的徵兵現場,這恰好造成了我們無法區分波斯人少了誰,你離開的臣民又少了誰。」
儘管勉強讓這傢伙寄居自己身體里,但既然具現出來了,路曜就對這傢伙過分親昵的身體接觸十分排斥,嫌惡地把對方推開。「你的神呢?你不是經常得到祂的神諭嗎?我們為什麼不向祂祈求答案?」
被推開的血之石也不惱,重新挑起一個無可挑剔的笑容,「我的主人,你崇拜的七神會每天降下神諭嗎?祂們只能躲在德爾斐煙霧繚繞的木門後面(1),借著那些上年紀女人的嘴說出模稜兩可的話。真正至高至大的神只賜予啟示,其餘都需要僕人去領悟和執行。正如神迄今為止對我降下的最重要神諭,祂莊嚴宣告你和阿提拉必然反目,而瘋狂的阿提拉將摧毀整個歐洲...」
它識趣地沒有再說下去,盯著路曜冰冷的眼神。顯然暫時是合作關係的匈人司令和寄生者不會因此翻臉,但路曜已經完全把不悅寫在了臉上。理性告訴他,與漸行漸遠的亞諾什分道揚鑣是很可能發生的事,但十餘年的情誼、如家人一樣的依賴感仍舊讓他聽不得一點別人說的有關王子的壞話。
正當屋子裡陷入尷尬的沉默時,一些響動如同救世主般從門口傳來,讓路曜和血之石都扭轉頭看著門口發獃帘子被掀開,看著一道身影出現在門口。
「好吧,更不合理的來了。」血之石也不再糾結阿提拉之事,饒有興趣地看著那身影掀開帘子,腳步細碎地鑽進房間。
沒錯,這是一條狗,一條不知品種,但頗為肥壯的大狗。它看起來相當溫順,啪嗒啪嗒地走向了路曜,眼神里卻充滿了痛苦。「波斯人看來非要堅持賄賂了。這種古老的手段都用上了。」趁路曜愣神,血之石前進一步,攬過前者的肩膀,斜靠著對方,就那樣看著這條狗接近兩「人」。如果姑且暫時認為這傢伙算「人」的話。
作為與阿提拉一道在君士坦丁堡受苦多年的「野孩子」,路曜當然知道這狗在泰西封意味著什麼,眉頭皺得更緊,神情變得複雜起來。
與熱愛經商的匈人一樣,古老的波斯民族也熱衷於在危險的王國之間倒賣各種物品貨物討生活,也因其古老的文化傳統而發明了許多千奇百怪的詭異行賄方法。而其中最別具一格,值得專門交代的,正是這種用狗「賄賂」的方法。
這並非是說獨自一狗前來的這條肥壯的狗多麼名貴,而是它往往經過特殊的訓練,最終用以吞咽金銀,作最隱蔽的賄賂「容器」。
在君士坦丁堡時,路曜曾聽說,他們會在一個被叫作「羊圈」的可怕地方進行這種訓練。他們給狗餵食最好的食物,並帶它們鍛煉,讓它們強壯,筋肉足夠結實,然後讓它們吞食由小至大逐漸遞增的鐵塊和鉛塊,再讓它們排出,如此反覆,直到它們能夠承受很多金屬塊在腹中,再讓它們吞食金塊,然後驅使它們去完成最後的任務,隱蔽的賄賂。金塊遠遠重於鐵和鉛,這樣一條狗的死亡成了必然,行賄者和受賄者誰也不會聲張。
有著數千年文明的波斯人有諸如此類的許多奇怪習俗,他們稱之為「文雅」,真正的貴族只需靠在躺椅上,看著手下當面宰殺吃了金子的狗,剖出金塊,並為行刑者精湛的刀法鼓掌喝彩,彷彿這場面已成了某種精彩的演出。
令人作嘔。彼時剛知道這種「文雅」,路曜就作如此想,如今親眼目睹,更是如此。那狗趴在路曜面前的地上,眼神無辜而痛苦,兩眼充盈淚水,呼吸開始變得困難。路曜蹲了下去,輕輕撫摸這狗厚實的脖頸,似乎是在試圖減輕它的痛苦。
路曜知道血之石和它背後的存在素來不掩飾對鮮血和殺戮的喜愛,但這時這傢伙令人意外地沉默著,沒有隨著路曜一起蹲下,只是低頭俯視那狗的眼神。「沒救了。動手吧,或者我來,更快。」
悄然吸了口氣,路曜壓下了眼中對波斯人的厭惡和憤怒,輕輕搖了搖頭,拔出一把靴子外藏著的匕首。「不用了,我來吧。」
血之石最近跟路曜學會了人類的某些無所謂的情感,例如距離,例如尊重,它沒有再看那即將死去的狗,當那低沉的嗚咽響起,靈感極強的它忽然感到了什麼不對。
它竟然在剛剛質疑完波斯人之後,完全忽略了這條狗也是波斯人派來的這個事實!
不好!
路曜從不願承認,三年多的獨立帶兵,特別是與亞諾什漸漸疏離的這段時間,他已經能夠漸漸熟悉並接受血腥和殺戮,曾經他還為阿提拉殘忍殺死一條吃了安娜阿姨養的雞的狗而跟他勃然大怒,如今他自己也能親手結果一條無辜的痛苦掙扎的生命了。
手起刀落,他還是不忍細看,忽略了那狗脖頸下部咽喉的一個隱蔽的圖案,它似乎就那樣長在那裡,但確乎是一個奇怪的符號。
血之石的感知能力必然快於任何人類,它完全看清了,那是扭曲的奇異花朵,那是花蕊被替換為奇怪細長昆蟲的奇怪徽記。
科恩家族!
暗紅光芒閃爍,但血之石已經阻攔不及,那狗的眼神凝滯,頃刻間就被腹中的某些東西炸成了碎片,血肉如同被雷擊中一樣迅速消失,帶著強烈的爆炸與巨大的衝擊波,把已經具現出實體形象的血之石掀翻出很遠。
不,這爆炸的威力遠遠不止於那狗的自爆,巨大的響聲讓沙土地面產生了巨大的深坑,讓距離最近的路曜直接變成了四處飛濺的血肉碎末,把周圍的一切都染得暗紅。
木桌也被炸得四分五裂,桌面上的東西四散,其中一張紙片沾滿了鮮血,被掀到了門口。
那是一張提茲塔牌的主牌,精緻的卡牌上印著一雙沒有主人的手,捧著一袋沉甸甸的金幣。
提茲塔牌主牌,「商人」。
劇烈的爆炸讓整個要塞沸騰,本來正準備進入房間彙報工作的一位隨軍祭司當即第一個進入房間,爆炸飛濺的暗紅沾了他一臉,讓他驚愕的神情帶著恐慌,更加生動。
這沒見過什麼世面的隨軍祭司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震懾得完全忘了說話和喊叫,呆愣在原地。他看到遠處,一個發著暗紅色光芒的青年男人身影赫然被掀翻在地,卻並未受傷。
那男人麻利起身,讓自己的身影迅速淡化,接著,一片明亮到刺眼的紅色光芒完全佔據了隨軍祭司的視線,片刻后,一切恢復了正常。
隨機祭司的身體顫抖了幾下,也恢復了平靜。
注1:指本書故事發生時的希臘德爾斐神諭所,彼時德爾斐女祭司們因羅馬基督徒的迫害,被迫以羅馬式浴場掩蓋神諭所的存續。
(實在不好意思各位,最近單位和家裡有點事,一直沒處理完,很麻煩,導致這麼晚才更,真的抱歉抱歉。。。我該怎麼補償一下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