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2）

沈瞳跑出宿舍樓,葉延舟已經等在了樓下。

她一邊跑向他，一邊產生了一些奇怪的念頭：這傢伙真是被智商耽誤了顏值，搞什麼科研,應該丟去演藝圈，給所有青春小說的男主當臉模。

嗯,古代小說也行，小男生身姿挺拔如穿雲箭,可以輕鬆詮釋弓馬嫻熟的小王爺。

葉延舟有點遭不住她炯炯的目光：「怎麼了？」

「你變得好帥啊,是不是所有小時候像女生的男孩子,長大之後都能仗臉行兇？」

他沒想到她這麼直接,淡定移開了目光，又淡定轉身往校門口走——可惜皮膚太白,耳根太紅，暴露了他的不淡定。

沈瞳跟著他身後，忍不住笑出了聲。

「弟弟,你在學校很受歡迎吧？」

「叫師哥。」

「你今年多大了，16？」

「多大都是你師哥。」

「難怪我媽總是說,小孩子見風長，看到你我才驚覺自己老得很快,再過兩年你都可以談戀愛了，而我都要奔三了,可怕。」

「我現在也可以。」

「可以什麼？」

他冷冷回頭看她：「談戀愛。」

「哈哈哈那可不行,未成年人談戀愛違反規定。」

沈瞳也不知道自己為啥冒出這麼一句,可能就是覺得逗他很有意思——棉花糖變成了穿雲箭，芯子卻沒怎麼變,讓她難得起了頑劣心,很想上手去揉搓。

葉延舟擰起眉：「……哪國的規定？」

「我的規定,弟弟你還小，得好好學習。」

「你自己不也……」

他說一半停住，在路邊找到自己叫的網約車，然後黑著臉打開車後門，將沈瞳像拎貓一樣拎了進去。

沈瞳不可能怕他，正要再撩撥兩句，突然手機鈴響。待看清楚來電人名，她立刻淡了笑意。

失蹤人口顧希聞。

「瞳瞳，剛看見消息，你到學校了嗎？」他尾音低垂，心情狀似不佳。

沈瞳沒想理他，又擔心他真出了什麼事，還是關心了兩句。

結果這人表示他只是睡過了頭，差點沒趕上註冊，等安頓好了再來找她。

「不用了，我下午還有事。」

沈瞳自己都沒意識到，她的聲音有多疏離。

她不是愛使小性子的人，心大，不記隔夜仇，每次吵架都是她先破冰。

但這並不代表她沒有脾氣。

無緣無故，忽冷忽熱，要不是她認識顧希聞好幾年了，都要懷疑他是跟誰學了PUA。

這人到底在搞什麼鬼。

沈瞳自顧自划拉手機屏幕，其實是在發著呆，過了好久，她才發現葉延舟一直沒有出聲。

少年倚著窗，京城的秋光燦爛得發白，讓他整個人有種照片曝光過度般的炫目。

這長相，確實太拔群了。

沈瞳忽然想起了顧希聞的言論：這是一個走到哪裡都看臉的世界。

哦，對，他們就是因為這個發生的爭執。

起初在討論好演員的標準，不知怎的就扯到了她身上。他說，像他這樣不在乎外表的人，其實很少見——她出來玩也不知道好好打扮，就隨便穿個格子襯衫，看著就像路邊賣蘋果的小阿姨，但他還是覺得她很可愛。不過，如果要去他家做客，最好還是穿好看點，他媽媽是個講究人。至於怎麼穿衣打扮，可以多和葛芸蕾學一學。

這一大套話，簡直槽多無口。

沈瞳忍不住槽了兩句，不慎碰傷了顧希聞的玻璃心，當場和她鬧崩了。

不都說談戀愛很甜嗎，她怎麼覺得，天天都像在伺候祖宗？

……

沈瞳面朝著葉延舟，心想著旁的事，目光漸漸有些發直。

於是葉延舟挨著她的那一側耳朵，就跟挨著火爐似的越來越燙，最後他忍無可忍轉過身：「我的臉很好看？」

「……是還不錯。唉，弟弟，你說實話，我穿衣打扮看起來土嗎？」

「誰說你土了？」

沈瞳早年和葉延舟無話不談，一見到他就油然生出一股姐妹淘的親近，於是她約略講了個大概。

少年越聽臉色越冷：「沈瞳，你有拾荒的愛好？」

「拾荒？」

「非要在垃圾堆里揀男朋友？」

這話過於不客氣，沈瞳當即被說紅了臉。

葉延舟硬邦邦一句話，冰坨子般衝口而出，砸疼了人才覺出不妥，於是他稍微放緩了語氣：「你可不可愛，和穿什麼衣服沒有任何關係。賣蘋果的小阿姨也有勞動者的美。媽寶男嫁不得，吃著碗里還看著鍋里關注女朋友的閨蜜的媽寶男更嫁不得。我雖然不認識你說的這個人，但我覺得他很有問題。」

少年目光沉沉，聲音也沉沉：「他配不上你。」

沈瞳有種感覺——

長大之後的葉延舟，應該並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也不太容易與人交心。

但他對她仍然習慣性的敞開心扉，有十說十，有一說一。

他的話也許不中聽，但卻中了她的意，那天她對顧希聞的吐槽，內容和這些基本差不離。

他找的點每一個都很准，不愧是她少年時代的靈魂夥伴。

「要不是我們長得一點也不像，有時候我真懷疑，」沈瞳眯眼看他，「你是我親弟弟。」

葉延舟臭著一張臉，在酒店跑上跑下，幫忙退房、叫車，送瞳爸瞳媽去機場。

「棉花糖啊，你們不記得了？」沈瞳用胳膊肘杵了下葉延舟，「都長這麼大了，是不是差點沒認出來？」

她一臉不知所謂的驕傲，不知道的還以為葉延舟是她養大的。

瞳媽的腳踝很不幸地摔骨折了，哪兒也去不成，只能和瞳爸提前回家。

原本他們還有點不放心，看到葉延舟立刻踏實了。

兩個孩子從小玩的好，而且男孩雖然年紀小，人一直很穩妥，以前沈瞳放學不回家，只要說和葉延舟在一起，瞳媽再不會多過問一句。

「姐姐就交給你了。」

「阿姨放心，」對著瞳媽，葉延舟總算開了笑臉，「我會好好照顧她的。您也注意養傷，一會兒在飛機上盡量抬高患肢，這段時間適當補充一些維生素D和鈣劑。」

「沈瞳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漂亮乖巧的男孩，瞳媽看在眼裡喜在心裡。

「她很好，」少年的目光拂過女孩，「一直都很好。」

「就是挑男朋友的眼光有點問題。」從機場回來的路上，葉延舟又拾起了之前扔下的話題。

沈瞳此時又不想再深聊了。

雖然她承認他說得都對，但被人挑剔男朋友，基本等同於被人挑剔眼光和品味，跟對著粉絲罵愛豆差不多意思，總歸讓人忍不住想要跳起來反駁和捍衛一下。

於是她挑顧希聞的優點說了幾條：為人誠懇、有上進心、孝順父母、長得也還挺帥的。

「你說的這幾條，我都具備，」葉延舟不咸不淡道，「你怎麼不選我當你男朋友？他再帥能有我帥？」

小孩雖然已經大二，但心理年齡估計還在中二，臭屁起來一臉天下無敵——然而他頂著那麼一張無敵俊臉說話，即使台詞猶如孔雀開屏，竟也讓人覺得此言甚是有理。

沈瞳噎了噎：「因為我不想犯罪，您還受《未成年人保護法》的保護呢。」

「等成年就可以么？」他還追問上了。

「可以……什麼……？」

「當你男朋友。」

葉延舟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前座那位風格剽悍的北方司機大哥，突然在空曠的環線上來了一個變道漂移，將沈瞳囫圇著拋進了葉延舟的懷裡。

整個過程大約之持續了三秒，很快她便迅速退回到自己的座位，手忙腳亂抽出安全帶，戳了半天也沒戳進鎖扣。

「……市、市區好像也得系安全帶啊。」沈瞳低著頭亂戳，一副抓瞎的樣子。

葉延舟從她手裡拿過鎖扣，修長溫暖的手指擦過她的手背，很快找到了安全扣眼。

「咔嚓。」座椅上傳來這樣的一聲。

「弟弟這是怎麼了？」她心裡傳來這樣的一聲。

……

「只是做個類比。」看著她僵硬的身體語言，葉延舟輕聲道。

「你看，你並不願意讓我當你男朋友，」少年的聲音輕而冷，「可見你說的那些條件，不是充分必要條件。」

沈瞳輕舒了一口氣。

「我懂你的意思。這個類比很有說服力，但也有人曾經說過，愛情就像找貓，刻意問自己為什麼喜歡一個人，未必找得到答案，答案只會在不經意間出現在你面前。」

所以，我也許應該聽從心裡的聲音，沈瞳想。

「對，聽從你自己的心。」葉延舟說。

「不過，別什麼貓都湊合，」最後他補充了一句，「要是被抓了，記得去打針。」

所有高中老師都撒過這樣一個彌天大謊：「吃這最後一年苦，等進了大學……」

等進了大學沈瞳才知道，大學比高中更苦。

橫亘在目力可及之處的，是一場浩蕩的，名為「即將成年」的壓力。

沈瞳聽完學姐的迎新致辭，就已經覺得有點透不過來氣。

「大家覺得四年挺長嗎？其實一晃眼就過去了。前兩年拿學分，第三年選方向，大四開學之前，工作、出國還是讀研，你應該已經做完了選擇和準備。準備的意思，不是拿到了托福考分，那是基礎項目，而是指——你的GPA夠不夠高、簡歷夠不夠豐滿、PS里有沒有故事可以寫……還有，A大幾乎所有人畢業時，都人手一個雙學位。」

聽君一席話，沈瞳立刻就知道，她在未來的四年，可能不怎麼有覺睡。

睡不著的當然不止她一個。

一寢四人，兩個市狀元，一個省狀元，還有一個奧賽金牌。

這是A大，全國掐尖掐來的優等生大本營，才過一周沈瞳就發現，她們宿舍不到凌晨兩點不熄燈。

每個人都抱著一盞可充電節能燈在那兒瘋狂學習！

如此高壓和忙碌，那點感情上的小擦傷，很快就被沈瞳拋在了腦海。

等想起來的時候她才發現，竟然她和顧希聞來A大整整一個星期，從頭到尾都沒有見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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