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背影

李雲凌的嘆息聲在病房裡回蕩，一時之間我和蘇阿姨都沒有說話，只有用沉默來應對沉默。

蘇阿姨為了打破這份尷尬，清了清嗓子，說：「你不要埋怨你爸爸，平常每個月生活費他還是有按時打給我的，再說了，他家裡事情也挺多的，沒空管我們也算是正常。世界上沒有一個父親是不愛自己的兒子的，他內心裡還是關心你的呢。」

李雲凌的眼眶難得的紅了：「他關心我為什麼這麼多年一個電話也不給我打？我上幾年級了他估計都不清楚吧。我看他和那個阿姨玩的很好吧！」

小時候我特別期望我爸晚一點回家，因為這樣就可以多看一集電視劇。

我沒有想到，對於李雲凌的家庭，連爸爸回家都是奢望。

聽說，因為李雲凌的爸爸的出軌，所以李雲凌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

蘇阿姨說：「這是他自己的選擇，如果他過得很幸福，那我們只能祝福他，如果他的選擇讓他後悔了，那也是他的報應，是自己的命。」

人在身置其中的時候是完全無法客觀的來看待任何一段關係的，我能理解，對於李雲凌而言，他完全無法放下對父親的怨恨，更完全無法理解母親的釋然。

30歲的時候，李雲凌跟我說過，在上小學的時候，他爸爸很坦然的跟他說，你坐下，我有話對你說，我愛上了一個，我沒有辦法忘記她，我覺得和這個阿姨在一起的話會更幸福。

孩子的內心當然是很脆弱，不希望爸爸媽媽分開。小學的李雲凌像苦情劇里的人一樣哭喊著，你怎麼能對不起我媽媽。

但是30歲的時候，李雲凌回想起小時候，如果他再次坐在他爸爸面前，他會跟他爸說：

你有權利為你的人生做出一個更值得的選擇。

等到我和李雲凌一起出去的時候，我們一起看著窗戶外面的天空。

外面的天空湛藍的沒有一絲雜質，飛鳥悠閑地飛過。

李雲凌望著天空出神。

我突然來了一句話：「李雲凌，有個人告訴過我一句話，我一直記著很久，我現在把這句話也送給你。你爸爸有權利為他的人生做出一個更值得的選擇。」

李雲凌扭頭怔怔的看著我，沒有說話。

我不知道這句話對於現在的李雲凌來說是否能接受，但是未來的某一天，他一定能想明白這句話。

隨著微風的吹拂，我對我和我爸的矛盾也慢慢釋懷了。

雖然我爸無法理解我的觀念，但是這麼多年來，他對我的確是無微不至的關心，並且付出了自己所有的心血。

相比李雲凌的家庭，其實我已經過得很幸福了。

我默默地看著李雲凌，說請他去喝杯飲料。

於是我們走出了醫院，去了門口的飲料店。

在這個時候我們城市還沒有星巴克，只有外觀花里胡哨的奶茶店。

店裡出售那種用奶茶粉，濃縮果汁勾兌的各種飲料，不到10元一杯。飲料做好后還要用機器列印杯蓋封口。有時候店主沒對準杯子還會漏，得重新放進機器里打一次。

我和李雲凌在狹小的奶茶店找到了兩個位置坐下了。

我走到收銀台看了菜單，菜單里都是最樸素的品種，什麼黑糖奶茶，抹茶奶茶，珍珠奶茶。好像現在的這時候奶茶還沒有衍生出那麼多新奇的品種。

我就點了兩杯最普通的珍珠奶茶，拿到奶茶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身上沒錢結賬。我只能略帶尷尬的站在原地。

「怎麼了。」李雲凌看我沒有直接過來，便走到我的身旁。

「能不能跟你商量個事，我沒帶錢，這次能不能你先付了，賬還是算在我頭上。」我說。

「可以，既然你這麼想請客。」李雲凌說。

李雲凌掏出錢包，打開翻出了幾張錢。

我看到他的錢包里有一張照片，是一個年輕女人抱著一個小孩子。

「這是我媽媽和我以前的照片，我媽媽年輕的時候真的很漂亮吧。」李雲凌深情的看著那張照片。

「你媽媽真的很美啊！當初一定是很出名的美女。」我說道。

「那又怎麼樣呢，又沒有人珍惜她。」李雲凌的語氣突然變得冷冰冰了。

我想了一下，說：「我覺得吧，女人的意義不是在於被男人珍重吧，要看那個女人自己怎麼想。可能對於蘇阿姨來說，有你這麼優秀的兒子才是她最有意義的吧。況且，她不是有你珍惜嗎？已經很幸福了。」

李雲凌沉默了一下，沒有說話。

於是我也低頭吸奶茶，嚼著黑黑的珍珠。

過了一下，他慢慢的開了口。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為什麼秦深對你不一樣的原因了。」

我問：「什麼意思？」

「說實話，我之前一直對你沒有什麼印象。這個學期注意到你，一開始的確是因為秦深，我就是很好奇他為什麼會對一個普通的女生那麼特殊，所以才會開始跟你接觸的。現在我總算明白了。」

「你為什麼這麼關心秦深的一舉一動......」我很疑惑。

「我剛才的話沒有這個意思，你放錯重點了。」李雲凌回答道。

李雲凌好像沒有想繼續解釋下去的意思，拿起珍珠奶茶，用鋒利的嘴唇輕輕的抿著吸管。

回味起這句話，什麼？李雲凌覺得我，那麼普通？

我在心裡默默翻了一個白眼。

奶茶也喝完了，李雲凌把我送到了公交車站，他發現身上沒有零錢了，就借了我他的公交卡。

他的公交卡上有一個紅色的編織掛繩，我當時沒有多想。

我和他道別後，就坐上了公交車回家。

現在天已經不早了，天色已經慢慢地沉了下去。

也不知道我出去了這麼久，爸爸媽媽會不會急的像著了火的螞蟻。

做了好久的車，我終於回家了，一下車就看到爸爸的車正從小區門口往外開。

我攔住了爸爸的車，我媽看到了我，打開了窗戶：「文芊你去哪了？連告訴我們一聲都不告訴，你連手機都沒帶，我們怎麼聯繫你啊！我們也不敢出去找你，怕你萬一回家沒有鑰匙！你這個孩子真是的，這麼大人了，還這麼任性。」

我看到我爸坐在駕駛坐上，一直板著臉沒說話。

「上車吧，在家等了你一天了，哪裡都沒有去，菜都沒買。早上的事就不跟你計較了，我語氣重了一點，但是你以後再也被一聲不吭就跑了，你也不知道在外面有多危險。」

我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的錯。」

我爸說：「走吧，上車，晚上一起去吃牛排吧。」

一家人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一起出去上街吃牛排了。

有的人說，當你自己已經不再年輕的時候，你的父母是真的老了。

30歲的時候，我已經見到過父母蒼老的樣子，那時候他們已經沒有什麼精力再和我爭吵。

重新能與家人共度時光，真的是自己的一份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