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追擊
不單是六包上好的龍井,連筆墨紙硯,陶壺長登,桌椅茶碗,都被一股腦兒地丟進了乾坤袋。除了一間空落落的小木屋,方朔把能帶上的全都給帶上了。
天大亮,帶著自己全部的家當,坐上馬車,方朔又踏上了旅途。
僅僅半柱香的功夫,駕著馬車,方朔又來到了煮水樓。
少了何顏在耳旁吵鬧,也沒有碰上神秘古怪的古彥,方朔順利地打完了酒,買好了飯菜,一切都是那麼平靜普通。
把還熱騰騰的飯菜放進乾坤袋,把兩壇好酒隨便地擱在車廂里,懶洋洋地躺在車上,由著馬兒自己緩緩前行,方朔睜眼看著天上飄浮的白雲,真是無聊至極。
而此時,玄岳山上的一老一少,倒是正熱鬧。
「師父,這句『神宿北斗雨化得命』,還有『周竅十萬壬癸沁盈』,到底是什麼意思啊?」何顏揪著頭髮虛弱地問老道說。
李老道一邊兒喝酒,一邊兒撫須,歪著腦袋說道:「先走肺脈,再走心脈。大赫,天突,俞府,或中,額,總之走個北斗狀的路子。須壬癸兩個時辰,打坐鍊氣,對了,就得這個時候,還要等到下雨的日子再修鍊。嗯,沒錯。」
何顏一臉驚愕,苦著臉道:「師父,您也太不靠譜了。這都第幾種說法了。您上回還說,修鍊《神武煉真》要腳踏天罡北斗,泡在寒潭裡頭。怎麼今天又變了?」
李老道理所當然地說:「上一回說錯了嘛,今天我又翻看了典籍,查證無誤,這回肯定是錯不了。你就按照我剛才說的練。」
何顏哭訴道:「這幾天,您是教了我一遍又一遍的《神武煉真》,可每一次教得都不一樣,一遍又一遍地改動,都變出花樣兒來了。還好我底子薄,道行淺,不然肯定要走火入魔。我看吶,您是真的不會《神武煉真》啊。」
「哎呀,老道我修的是道,又不是武,這《神武煉真》又說得雲里霧裡的,我是看不懂啊。」李老道拍著大腿無奈道。
「您要是不會,您早點兒說嘛。」何顏又哭訴道。
「當著朔小子的面兒,我說我不懂《神武煉真》,那不是丟我的臉面嗎?那怎麼成。」李老道瞪著眼睛叫道。
「那您就為了自己的面子,撒這麼個謊?這不是坑我這個徒弟嗎?再說了,方朔一回來,那不肯定穿幫了。如果兜不住,那到頭來還不是一樣?您還不如一開始就承認了算了。」往後一躺,何顏欲哭無淚道。
「你再信我一次嘛,這次肯定能成。」李老道說。
「都快沒氣兒了,不行了,頂不住了,我累了,練不動了。我看,還是等方朔回來了,研究研究再說吧。」何顏一邊說著,一邊翻過身,用手抓著地,奮力地往屋那邊兒爬著。
「你這孩子怎可半途而廢,有老道在,保管你死不了。起來,接著練吶。你說說看,後頭的經文咱不管,《神武煉真》上就這幾句話,老道我就不信,我解不出。」李老道說得豪氣干雲。
何顏氣若遊絲地道:「廢就廢了吧,我是的真不行了。師父,要不您先自己練著,等您成功,您再教我吧。」
李老道急了,邊走邊自誇地說:「你這不還是不信我嗎?是,老道我雖然年紀大了,腿腳也不靈便了。可想當年,老道我也是風光無限吶。不知道有多少的年輕才俊要拜我為師,從山上,到山下,排隊排老長了。你今天能得我指點,那也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分。現在你居然還不樂意,你說你這不是犯傻嗎?你,哎,你怎麼了你。」
原來李老道這邊兒說得是手舞足蹈,可何顏卻是嘴裡不斷滲著血,進氣多出氣少了。
「嘿,怎麼就快死了呢,你可別死啊,不然那朔小子可跟我沒完。」說著,李老道一把抓起何顏後背的衣裳,往上一扔。
可憐何顏被李老道當作一塊木板一拋,在空中翻了個身,仰面躺在半空里。說來也怪,像風箏一樣浮在半空,不見他往下掉。
李老道罵了一聲說:「忒麻煩,你說你就做個富家公子多好,非要趟修行這條渾水。」
衣袖一揮,李老道在何顏幾處穴竅和幾條血脈上點了一通,就招手帶著何顏進了屋子。
這邊兒,方朔停下了馬車,正打著盹兒,猛地一個激靈,醒了過來。下了車,方朔看了看四周,伸伸腰,自言自語道:「剛才是怎麼回事兒,我怎麼驚了一下。」
活動活動筋骨,方朔走了幾步,來到馬車旁的一條小溪邊。看著溪水淌過山澗,流向遠處,方朔用手捧起一把,看了兩眼又灑回溪水裡。正巧底下的鵝卵石被溪水沖刷得漂亮,引起了方朔的注意。方朔探出手抓起一把,摸起來,手上的鵝卵石圓潤細膩,清涼舒爽。方朔高興地采了幾塊較好的,揣進兜裡帶回車上。
拿著韁繩輕拍了幾下馬背,方朔駕著車繼續趕回玄岳山。
還是由著馬兒自己往前走,倚在車門上,方朔就拿起剛採的鵝卵石玩起抓沙包來,以此解悶兒。
一拋一抓一接,重複了幾百上千次,方朔卻還是玩得不亦樂乎。
駛進人煙稀少的小道,方朔剛拋起一顆鵝卵石,就皺起眉頭,「咚」的一聲,任由鵝卵石打在木板上。
方朔沉聲道:「兩位,出來吧,別再躲了。你們說說看,跟了這麼久了,累不累啊,要動手就趕緊的,我還得趕路呢。」
人影閃動,車前不遠處站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昨晚登門請方朔去豫州的蠻橫高個子中年修士。另一個卻沒見過,不是鈺華老道,一身褐衣,應是高個修士請來助陣的。
高個子中年修士大喝道:「方朔,你這無禮小兒。昨晚請你去豫州盟會,你居然萬般推脫,實在是好大的膽子。今天,我再問你一次,你去不去豫州。」
方朔翻著白眼嘆著氣,他實在是受夠了這中年修士的口氣,不耐煩道:「你誰呀你,先報上名來,再與我說話。」
中年修士大怒,罵道:「你爺爺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陽曲鄔睿明是也。」
「姓鄔的,你今天要是誠心誠意地向我道歉,我還可以既往不咎,放你一馬。如若不然,你今天怕是難以走出這一片樹林。」方朔指著鄔睿明大聲警告道。
鄔睿明怒道:「我倒要看看是誰走不出這裡。」
從衣袖裡抽出那柄八棱雪花錘,鄔睿明又要衝過去動手。
「且慢。」褐衣修士一把拉住鄔睿明道。
鄔睿明剛想動手又被人打斷了,扭頭責怪道:「你幹嘛拉住我。」
褐衣修士輕聲回答:「這方朔看上去有恃無恐,以防有詐,你先別輕舉妄動,最好得試探一下,看看結果。」
方朔看見褐衣修士先拉住了鄔睿明,又嘀咕起來,便朗聲問道:「不知這位道友,又姓甚名誰啊?」
褐衣修士淡然回道:「無名無姓,你就當我是個路人好了。」
不肯透露身份,一是害怕暴露實力,二是擔心牽扯師門。這褐衣修士比起鄔睿明來,難纏得多。
方朔不再遮掩,挑明話頭,朗聲道:「你是這姓鄔的請來助陣的吧。怎麼樣,想要怎麼動手啊,你們兩個人,是你先來,還是他先來啊。」
褐衣修士勸道:「不用動手。你們兩個,彼此間又沒有深仇大恨,為何一定要動手爭鬥呢。」
「噢。」方朔這倒意外了,笑問道,「這麼說,你不是來助陣,而是來勸和的?」
褐衣修士點頭道:「這是自然。如要動手,又何必現身相談呢。我們二人對上你一個,不是大有勝算嘛。一追上你就一齊動手,豈不爽快。」
「看來我是錯怪你了,倒要跟你賠個不是。」方朔道。
褐衣修士笑道:「哈哈,那用得著如此,我看還是去尋個風景秀麗的妙處,水酒一杯,談個痛快,不是更好?」
方朔搖著頭道:「換個地方好好聊聊,這真是一個不錯的注意,我倒沒什麼意見。只是這姓鄔的,脾氣臭得很,嘴還特別硬,就如茅廁里的石頭一般。他恐怕是不會答應的,還是算了。」
鄔睿明指著方朔怒道:「方朔,你嘴巴放乾淨點,不然別怪我錘爛你的鳥嘴。」
「你看看,是不是這樣。我就說了,他肯定不讓。哎呀,別說那麼多了,還是動手吧。」方朔拍著手背道。
眼珠一轉,褐衣修士又提議道:「我看這樣如何,你我二人去尋個地方飲酒暢談,鄔兄就在別處地方,等我們的消息。眼不見為凈,大家不就相安無事了嘛。」
「不是,這,你……」
鄔睿明還要再說,褐衣修士趕緊對他施了個眼色勸阻。
「我看此法可行。不過你剛才也說了,我勢單力薄,你要是預先設伏,我豈不是要任你魚肉。」方朔還是不同意。
「你若擔心,那相談的地方就由你來選。如何?」褐衣修士擺手道。
方朔低頭尋思一番后,說道:「嗯,有了。如果你肯廢去修為,那我就陪你走上一遭。」
褐衣修士立時變色,沉聲道:「廢去修為,那我不就成了魚肉。」
方朔解釋道:「方某信得過閣下,閣下也應信得過方某的為人才是。實在不行,砍去雙手也可,在下有恢復筋脈的神葯,只一談完,便立刻為閣下接上雙手。」
褐衣修士不再偽裝,露出真面目罵道:「方朔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