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買酒
終究是少年心性,何顏離了家,先是悶了一陣,但沒一盞茶的功夫又恢復成了那個令人熟悉的何顏。
此時雖說吃過午飯,但畢竟天色尚早。
何顏扭頭問方朔:「第一步完成了,咱們第二步上哪兒去?」
方朔駕著車道:「買酒去。」
「啊?買酒?不是,方朔你買酒作什麼,你又不喝酒。」何顏不解道。
方朔答道:「既然我不喝酒。那這酒當然就不是買給我了。」
何顏又問道:「那你還買,你買給誰啊?」
方朔又答道:「這買酒自然是買給喝酒的人。」
「哎呀,你這都把我說糊塗了,究竟幹什麼呀?」何顏抓狂道。
午飯吃得飽,馬車又晃晃悠悠走了一陣,方朔伸了個腰,把鞭子交給何顏,打了個哈欠道:「買來拜師。這地方你熟,咱們先去能買到好酒的地方。」
拜師要買酒,這算是什麼規矩。玄岳山收弟子都這樣嗎?何顏不解,一轉頭看到方朔正抱著胳膊眯著眼,也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於是何顏就識趣地閉上了嘴。
馬車行了一會兒功夫,來到了一處酒樓。
何顏開口道:「到了,在陵泉要買好酒,上這兒准沒錯。」
抬頭一看,酒樓正門上掛著一塊牌匾,寫著三個大字,方朔輕聲念道:「煮水樓。」思索之下,方朔贊了一聲道:「這酒樓好氣魄,好名字。」
誰料,方朔剛說完,身旁不知是誰,幽幽地來了一句:「好個屁,什麼破名字。」
方朔一聽,頓時毛骨悚然,被驚得出了一身的冷汗。身旁之人竟然在自己不知不覺間就靠了過來。他無聲無息地出現,也不知是敵是友,又有什麼目的。
方朔迅速轉身望去,卻見身旁之人竟是一位少年公子哥兒。
這位公子正歪著腦袋,看牌匾上的字。不等方朔開口,少年公子把腦袋又歪向另一邊道:「一鍋水煮上半天,不還是水嗎?也就是燒開了,這還能煮出什麼花樣來。不如叫好吃樓。」
這時一旁的何顏見這少年不同意方朔的話,上前一步盯著他不滿道:「煮水樓的意思是,這酒樓廚藝高絕,就算只煮一鍋水,也能燒出百味來。什麼叫文采,什麼叫氣魄,你懂什麼呀。」
這少年身形不變,只把眼珠子轉到何顏身上來,盯著何顏也不說話。
方朔瞧見眼前的情形,更加瘮得慌,不等何顏有什麼動作,趕緊把何顏拉了過來,擋住這位少年的視線,施禮道:「多有得罪,道友莫怪。」
「你好像很怕我。」少年皺眉道,「我是不是認識你?」
方朔小心答道:「應該不認識。」
「噢,我腦子裡面,有些人和事忘了。」少年又問道,「那你是不是認識我?」
「我也不認識你。」方朔道。
少年一聽,頓時沒了精神,隨手施了一禮:「小爺我叫古諺,以後你得記住了。還有下次見了我要跟我打招呼。」方朔施禮道:「在下方朔,這位是好友何顏。幸會。」方朔說完話,卻不見古諺回禮,古諺一說完轉身就進了煮水樓。
何顏看著古諺這樣,不滿道:「這人好生無禮,方朔你幹嘛要跟他啰嗦,說這麼多幹什麼呀。」
方朔不知古諺到底是什麼身份,但就憑他能無聲無息地站在自己身側這一點,方朔只能小心謹慎地應對。
何顏還未修行,沒有察覺到古諺的不凡身手。方朔生怕告訴他真相后,何顏會打草驚蛇,所以決定先隱瞞下來。
於是方朔故作輕鬆道:「行走江湖,切記莫要與人爭執。咱們辦正事要緊,進去吧。」
二人進了煮水樓,一股子飯菜的香氣撲面而來。米飯的甜味,牛羊肉的鮮香,還有各式蔬菜的清爽,如波濤大浪連綿不絕。
何顏深吸了一口氣,陶醉道:「煮水樓就是煮水樓,不管來多少次,它都讓我流連忘返。」
方朔也贊道:「嗯,不錯。這煮水樓還真是沒有叫錯名字。雖然我已經聽過許多你稱讚它的話,但是今日一見,還是叫我大開眼界啊。難怪你總是叫我來這裡吃頓飯。」
何顏得意道:「怎麼樣,是不是後悔了?反正我是請了你好多回了,你卻幾次都不來。這可都是你的損失啊。」
方朔難得有一遭會同意何顏的話,點頭道:「是該來見識見識。」
何顏笑道:「怎麼,真後悔了。那可不關我的事嘍。誰叫你總是推辭呢。」
不過何顏也沒機會嘚瑟了,因為中午在自己家吃得挺飽。
得意了一陣,何顏苦著個臉道:「哎呦,偏偏今天已經吃過午飯了,這會兒哪還吃得下去啊。得嘞,白來了一趟。」
何顏抱怨了幾句還不解氣,連拍著手背道:「你說說,這哪有人來煮水樓不吃飯的。咱來幹嘛來了。」
方朔看到何顏苦悶的樣子樂得哈哈笑,待笑夠了后勸道:「沒事,沒事。今天吃不了,咱下回再來唄。你可別忘了,咱們來這兒是幹什麼來了。你呀,還是趕緊打酒去吧。」
何顏是明白人,只是覺得白來一趟也太可惜了點。他垂頭喪氣地向前走了兩步,又回過身來埋怨方朔道:「都怪你,你要是早點兒告訴我要買酒,哪天不能買。今日又哪裡會錯過這頓飯。」
方朔笑罵道:「瞧你這德行,不就一頓飯嘛。那你要是早告訴我你要修行,還會等到現在嗎?誰叫你今天才說,還怪我呢。打你的酒去吧。」
何顏這才消停下來,乖乖地去打酒。方朔得閑便就著最近的一桌坐了下來。
這才發覺,除去煮水樓的飯菜不說,單單是煮水樓里的擺件就比自己那小屋高到不知哪裡去了。桌椅都是上好的木料,而且摸上去,就能感覺到是有些年頭了。再抬頭看了看樓里的高低走勢,陳設布局相當有章法,但是極個別處卻又很不講規矩。
正推算著該怎麼改動,方朔突然發現,那個古諺好巧不巧地就在個別不講規矩的那一桌上大快朵頤著。
這究竟是巧合,還是古諺故意為之呢?
方朔一低頭,用手指敲著桌面思索著,不經意間抬起頭又回看向古諺。沒想到正對上古諺朝自己這邊看來的眼神。看來古諺扭著頭盯了自己有一陣兒了。
方朔是又吃了一驚,心想這個古諺絕非等閑之輩。不顯慌亂之態,方朔大方地微笑著跟古諺點頭示意,然後重新坐正。不想古諺卻朝自己這邊走來,兩隻手裡頭還抓著剛剛在吃的烤羊腿。
古諺坐到方朔這一桌,看到方朔什麼菜都沒點,桌上只有樓里的茶壺水杯。古諺皺眉問道:「你怎麼什麼菜都沒點?難道是覺得不好吃嗎?」
方朔剛想說話,古諺接著說道:「我覺得很好吃。你看,這羊腿就很好吃。」說完古諺還把右手上沒啃過的羊腿給方朔遞了過來。
方朔施禮推卻道:「多謝古諺兄。不過我已經吃過了,現在沒有什麼胃口。古兄請。」
古諺咬著羊腿嗯了一聲,又把手收了回來。說來也奇怪,雖然古諺吃相不雅,手裡又抓著大油的烤羊腿,但是除去手上和嘴上,他身上卻一點油星子也沒有。
幾下子就解決了一條羊腿,古諺看著方朔問道:「剛才路上看見你,就覺得你身上的味道很熟悉,你真的不認識我?」
方朔如實答道:「真是抱歉,方某真的不認識古兄。」
古諺又想說話,卻被剛打酒回來的何顏搶在了前頭。
何顏本就對古諺不滿,回來看見古諺居然還坐在方朔旁邊,火氣一上來,這下把方朔囑咐的話全忘在了一邊。
何顏怪聲道:「呦,這不是古諺,古公子嗎?怎麼坐在我們桌上了?您不是嫌棄這煮水樓的名字嗎?怎麼現在倒吃起來了?」
方朔一拉何顏的衣服,假意怪道:「你怎麼才回來,打酒打到雍州去了。趕緊坐下,你還好意思說古兄的不是。」說完,方朔又對古諺道歉說:「古兄見諒。」
古諺彷彿沒聽到,啃著左手的羊腿吃得正香。何顏一屁股坐在方朔的右邊長凳上,也不說話。
場面頓時有些尷尬,方朔只好問何顏道:「酒打回來了?在哪兒呢?」
何顏有些惱火地說:「這煮水樓也不知道是什麼規矩,酒水居然不能外賣。我也來了許多回了,從來沒聽說過。這下倒好,費了我多少功夫。嘿,你知道我說了多少好話嗎?求爺爺告奶奶地求他們,就差給他們跪下了。不過,好在我終究是買到了三罈子酒。要不然,咱們還是打哪兒來就回哪兒去吧。」
方朔輕鬆笑道:「行了,別抱怨了。這都是為了你自己嘛。咱買好了酒,就別再耽擱了。出發吧。」
手上的羊腿還沒吃完,古諺這時問了一句:「你們上哪兒去?」
何顏正要發作,方朔瞪了他一眼,對古諺答道:「我二人正要去玄岳山。」
「玄岳山?那地兒有什麼好的,氣味太差,也沒有什麼好吃的,去那裡幹嘛。」古諺又問道。
「方某是玄岳山弟子,此去正是要看望家師。雖然沒什麼土產,但玄岳山的風景卻是世上少有。古兄也可以去看看。」
方朔本來說的是客套話,也沒有真的想請他。可古諺卻出乎意料地同意了,他快速吃完手裡的羊腿答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