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拜師
吃過早點,到大堂付清了食宿的銀子,出了門,早有樓里的夥計把二人的馬車停在了街道上。
馬車原封不動,這一瞧樓里的夥計,還是昨天的那個小哥兒。
方朔和何顏不禁又對福緣樓的生意經讚嘆不已。雖說不是每個旅客都能注意到這一點,但從福緣樓這精心到位的做法就能看出些門道,名頭和業績做到如今這樣的地步,可不是僅僅沾了好地段的光。
再次啟程,何顏坐著馬車,一掃先前的疲態。畢竟那麼多羊腿也不是白吃的,不僅沒有了對古諺的瑣碎閑話,還冒出不少的讚許。
方朔對他這樣的性子是熟得不能再熟,早已見怪不怪。唉,也不知是該說他沒心沒肺,還是坦蕩大度。
玄岳山腳下,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上玉虛宮燒香的遊客。平凡百姓只知世上仙人縹緲的傳說神話,極少有能親眼見到修行之人的幸運兒。到山上燒香只是為了祈願求福,別的心思是沒有的。當然,也有一些痴迷於小說故事中奇異玄妙的百姓跑來撞仙運。
方朔駕著馬車當然是要繞道避開他們的。
何顏坐在車上,看方朔如此行事大為不解,一扭頭對他問道:「咱們不是去山上拜師嗎?你這是要往哪裡走?不是走錯了吧。雖然我沒來過這兒,但是這麼多去燒香的遊客都不認識路?」
「放心好了,我難道還會帶錯路?玄岳山是天下有名的大山,這每年那麼多人都去拜,哪裡還能安心修道?其他的修行門派也是一樣,若是山嶽有名,便都坐落他處,就借個名兒罷了。咱們要去的是能修行的清凈處。你別亂想了。」方朔仔細答道。
「我的個乖乖,還有這種說法呢。那崑崙啊,龍虎山啊,九華山啊,還有一些名山的修士是不是也把門派設在別處啊?」何顏又問。
「也不盡然,一些山嶽,如果太過險峻,就沒有必要了。」方朔又答。
又坐著馬車行了幾里路,來到了南邊兒的一處孤山。方朔說了一聲「到了」,何顏便跟著他下了車馬,方朔順手在旁邊兒一棵樹上系好韁繩。拿著車廂里的酒罈子,二人便步行上了山。
走了幾步,何顏忽然對方朔說:「要不,這酒罈子就都給我拿著吧。這樣顯得更加誠心點兒。」
方朔笑道:「你這股機靈勁兒倒是真叫人沒辦法。不過,三壇酒,可你只有兩隻手,你要怎麼拿?沒事兒,不用這麼講究。」
沒有開鑿的石階,只隱隱有條雜草遮掩的小道,一看就是多年沒有外人的蹤跡。
何顏的腿腳不好,抱著兩罈子酒,走得七歪八扭,有幾次差點兒摔跤,也真是難為了他。不過好在有方朔,又接過何顏的一壇,兩手托著走。
雖然多了一壇酒,可方朔走得比何顏還穩。
約莫到了山腰,何顏的耳朵里漸起轟鳴之聲。可抬起頭看看天色,卻分明是晴空萬里。
這下何顏奇道:「方朔,你聽到了嗎?好像有打雷聲。不過這天色正晴著呢,又怎麼會打雷呢?」
何顏不得回應,看向方朔,方朔卻彷彿什麼事兒都沒有,一臉的平靜。得了,方朔又不理他了,何顏只能乖乖閉嘴。
越是往山上走,轟鳴聲越大,而且平日里下雨打雷,雷聲綿長,這轟鳴聲則短促有力,大是不同。
何顏愈發驚異,忍不住追問方朔到底是怎麼回事。方朔先是抿著嘴,過了半晌才回道:「應是你要拜的師父在打呼嚕呢。」
「啊呀,呼聲如雷,真不愧仙人也。老神仙要是能多教幾分,那是該有多大的榮幸。」何顏吃驚后贊道。
聽了何顏這話,方朔不得不感嘆一聲「好馬屁」,雖然不好在明面上講,可心中卻又揶揄道:「希望你一會兒見到那位后,還能這麼想。」胡亂應了幾聲,方朔悶著頭繼續往上走。
山上和山下不同,且越是往山上走,兩者間景緻的不同便越是分明。
石岩突兀,草木俞疏,好不容易有了一段石階,卻更加陡峭濕滑。如此,何顏更是站不住腳,走起路來搖擺得像一隻大白鵝。
好不容易,終於到了孤山頂上。何顏卻是傻了眼,眼前所見,儘是灰牆泥瓦,總共就坐落著三間小木屋子,了不得還有一片結著葫蘆的竹籬笆。
都說玄岳山是天下道教幾大牌面之一,供奉的乃是鎮天真武靈應佑聖帝君,即真武大帝。即便修道之人清心寡欲,視金銀如糞土,可再怎麼說也不能對不起這響噹噹的名頭啊。要是比不過其它山頭也就算了,怎麼會窮酸破落到這地步了,還對得起「武當」二字嗎?
何顏失神站了一會兒,扭頭朝方朔弱弱地問了一句:「這是失了竊嗎?」
方朔沒好氣地白了何顏一眼,心想誰敢在這兒偷東西,不知道這是哪兒嗎?要找死,也不是這麼個找法兒。
何顏晃了晃腦袋,回過神來,指著身前道:「不對,不對,應是走了水才是。這些都是新建的。」剛說完,何顏又搖頭否定了這說法,對方朔問:「老方,咱們是不是來錯了地方?」
「這兒的地界,可是正兒八經的玄岳武當山,全天下只此一處,別無分號。」方朔說完,催著何顏道,「你楞什麼楞,還不趕緊拜師去。」
何顏瞪著方朔道:「不是,這,方朔你可別坑我。」
「嗨,我還用得著唬你。趕緊去,別給我廢話。」方朔說完,怕何顏再有廢話,順起一腳,把何顏往前一蹬。
只聽得何顏「哎呦」一聲,向前一衝。好在這山頂上的地還行,挺平坦,何顏抱著酒罈子踉蹌了兩步,就站穩了,酒罈子也沒摔了。
這時候,早在半山腰上就傳來的呼嚕音效卡了一陣,再有「咳咳」咳嗽兩下的聲兒,何顏眼見著那正中的屋子裡奔出一個邋遢老道,嘴裡直叫著:「好酒,有好酒。」
皂麻鞋,灰衣大氅,雖說頭上戴著青玉蓮花冠,可花白頭髮好多都是飄飛著的。沒走兩步,老道就立在何顏面前,可著勁兒嗅何顏手裡的酒罈子。
何顏楞在原地沒敢動,不知是啥情況。方朔提著酒走來,跟老道打招呼:「師父,多年不見,您倒是風采依舊啊。」
邋遢老道正陶醉在酒香里,一看見方朔臉色立馬就變了,罵道:「噢,是朔小子啊。這幾年你死哪兒去了?害得我連酒都沒得喝了。無事不登三寶殿,你過了這麼久才回來,就拿了兩罈子酒,你打發叫花子呢!去去去,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別來煩我。」
說完了,老道就一把搶過方朔兩手裡的酒罈子,在懷裡頭抱著,傻笑地溜回屋子,蹲坐在門檻上準備飲酒。
方朔打了個哈哈,也蹲在一旁,一隻胳膊搭在老道肩上,笑道:「老頭子,我這回來,是給你道喜的。你就要收一個聰明又伶俐的徒弟了。跟我這塊木頭不一樣,有了他,你以後喝酒管飽。怎麼樣,還生氣嗎?」
老道去掉了酒罈子上頭的封口,正抱著狂飲,哪裡有功夫去管方朔,支吾了兩聲,身子就轉到另一邊兒,無論方朔說了什麼老道都不加理會。
方朔一臉的無所謂,伸個腰,再歪著頭弄著自己的手指頭,嘴裡嘖嘖有聲地說:「好酒是好酒,卻是可惜了,就這麼幾罈子,喝完就沒有嘍。再說了,這兩壇酒又不是我的,一下子被旁人喝了,你又不收徒弟,可讓我怎麼跟何老弟交代啊。」
方朔一說完,老道把一罈子酒也喝完了。咂咂嘴,抹了抹下巴上的白鬍子,老道往方朔那兒靠了靠,小聲問:「這酒是站那兒的小兄弟的?你還要我收他作徒弟?」
「那可不,這位何老弟,是我在陵泉認識的一位豪爽公子哥兒,家財萬貫,且品行俱佳。一聽我說玄岳山有你這位老神仙,嗨呀,仰慕不已,天天吵著要拜師。我心想,您正缺這麼一個好徒兒,所以我這不就帶他來了嘛。哎呀,可誰知道您不收啊。我看啊,還是帶他回去吧。只可惜了何老弟,與您無緣吶。」方朔說完起身要走。
老道一把按住方朔,趕緊說:「哎哎哎,別走啊,有事兒好商量。再說了,這個,我與你說的何老弟可是頗有緣分吶。哎呀,你是不知道啊。我早就算到了,今日正有一位少年命中注定要入我道門,沒想到就是你帶來的這位小兄弟啊。巧了,今兒個還是個黃道吉日,我看不如就把這個事兒給辦了。哎,那位小兄弟,別傻站著了,趕緊地來拜師。大喜日子,喝酒喝酒,哈哈哈。」
何顏看得不明就裡,只得看向方朔,方朔給何顏施了個眼色,何顏這才趕緊過來。
又開了一罈子酒,老道一邊兒喝著,嘴裡還一個勁兒地叫著好徒兒。何顏彎下腰恭敬地雙手捧著酒罈子伸了過去,老道樂呵呵地接過手,笑道:「好徒兒,打今兒起,你就是我李衍朝的徒弟了。哈哈哈,我瞧你這模樣,長得就比朔小子俊俏,心腸肯定也比朔小子好。平日里記著要多送些好酒,至於什麼菜呀就算了,有酒就行,有好酒就行了。可別跟這朔小子一樣,沒良心。你說好不好啊。」
何顏恭敬答道:「徒兒何顏一定時時孝敬師父。」李老道拍手笑道:「好好好,哎呀,真是沒白收你這麼個乖徒兒,為師很欣慰呀。喜事,天大的喜事,朔小子,你趕緊下山去,擺個拜師酒席,老頭子我要不醉不休。」
事情定了,方朔卻頭一轉,把臉一橫,張口道:「擺個屁呀,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