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2 章
玉玄知親自上前揭開了帷帳。
鄭平安立在一旁,有些焦躁地解釋道:「一共有兩處傷口,一處在手臂,一處在胸前,到腋下三寸處。當時就上了上好的創傷葯,但是流了很多血。老爺在受傷的次日開始發熱,之後就昏了過去,至今未曾清醒。隨行的御醫又開了湯藥,皆用了,只是沒有什麼效驗。今日燒得更厲害了,傷口也有些紅腫潰爛。」說完,鄭平安低聲吩咐旁邊的小太監道:「去將藥方取來。」
賈敏擺了擺手,說道:「妾身先瞧瞧陛下的傷勢。」
老皇帝胸前那道傷痕的確有些深,引發了炎症,腹腔似乎也有些積液,手臂上倒是無妨。
賈敏瞧完了,心中有數,微微鬆了口氣。老皇帝的傷勢並不比史家老大嚴重,只是他年紀大了,不比史鼒年輕力壯,因此便顯得格外嚇人了些。
賈敏退至一旁,玉玄知先急急問道:「父皇的情形如何?」鄭平安也是眼巴巴地看著賈敏,幾位皇子也簇擁了前來。
賈敏沉吟片刻,方說道:「如今要把這些腐肉切掉,清理傷口,之後才能用藥。」
鄭平安的眼睛里瞬間爆發出來光芒,嘴角微微一哆嗦,急切問道:「可能救?」
賈敏看了他一眼,心裡有些觸動,道:「用了葯,大概到了明日才能知道效果。如今病人昏迷,是因為失血過多,加上高燒不退,過於虛弱,倒是無妨。」
賈敏說完,便立在一旁沉默不語,法子自己已經說了,可這決策之事便由不得她做主了。
玉玄知與鄭平安對視了一眼,又問旁邊的幾位皇子說道:「你們覺得如何?」
眾人張了張嘴,卻沒人敢說話,過了一會子,六皇子先說道:「皇兄,還是讓護國夫人試試吧!」六皇子一開口,其他皇子也不得不開口,眾人七嘴八舌說完,意見終於達成一致。
賈敏不由得在心中讚歎,這六皇子果真是個七竅玲瓏之心。他母族出身寒微,沒有支持,而且自己雖然文采非凡,卻又不是處理政事的料,之前亦在六部呆過,皆無建樹,如今在這關鍵時刻主動向五皇子這個新帝投誠,倒是能落下善果了。
剛給史鼒處理完傷口,再給老皇帝處理起來就是就輕駕熟,只是賈敏也是三十而立的人了,先是照顧了史家老大兩日,如今又被立刻請進宮中,沒有片刻休息時間,這宮女一個個跟傻子似的,跟個木頭似的立在一旁,也不知道給端杯糖水啥的,處理完老聖人的傷勢,一時之間只覺筋疲力盡,兩眼發黑,站立不穩,身形也跟著晃了幾晃。
玉玄知見了,微微皺了皺眉,說道:「請夫人去敬母妃宮中休息片刻。」
鄭平安原本正在龍床旁,盯著宮女給老皇帝擦汗,聞言看了賈敏一眼,見她臉色雖淡,也能看出來一份不情願,遂勸道:「陛下容稟,老爺這邊離不開人,護國夫人去敬妃娘娘那裡,只怕有點子遠了。何況陛下暫未移府,敬妃娘娘那裡到底是後宮嬪妃,夫人前去只怕有些不便。這永安宮裡後面還有一處小院子,夫人若是不嫌棄,雜家這就打發小子們收拾出來,豈不是兩相得宜。」賈敏不由得在心中給鄭平安點了個贊。論起細緻體貼,揣摩人心,鄭平安絕對是頂尖的。不管這兩人對後宮壓制有多好,賈敏這個一品夫人到了那些太妃面前,都是笑話。隨便誰都可以拿捏自己,敬妃雖然與五皇子算是有些干係,但是真到了後宮,看不順眼賈敏的人太多了。以敬妃的心性,自己少不得要吃些看不見的虧,倒是不如在這邊小院里住著,安省多了。
玉玄知雖然不擅長這些,可他也不是傻子,鄭平安一說,便吩咐道:「還是公公考慮周全,敬母妃那裡的確也遠了些。」
旁邊那些小皇子們,一個個跟鵪鶉似的站著,一句話也不說。只有一個稍大點的皇子眼裡閃過一絲不忿。
賈敏在一旁看得分明,那人不是旁人,卻是七皇子。只是他再不忿,也不敢多說一句。畢竟五皇子是由老皇帝當著眾人傳位的,是光明正大的。何況此事塵埃落地,倘若再不知趣,以後不知道有多少小鞋等著呢,七皇子可不覺得自己這位皇兄是位大方寬宏之人。
賈敏進宮少,還真不知道玉玄知在宮中的形勢已然如此,這般看來,原來在她不知不覺中,玉玄知早已經成為了一個合格的皇子,一個合格的皇帝。
虧得這老皇帝對青霉素等並不過敏,到了次日便醒了過來。賈敏除了換藥的時候,便縮在小院里,不出房門半步,但是從那些個宮女面上的喜意也能看出來,老皇帝的身體是越來越好,否則她們這些宮女少不得會跟著殉葬,哪裡還能像如今這樣喜笑顏開。
又過了數日,百無聊賴之時,終於老皇帝招見了。
他上了年紀,又遭了這般大罪,面色極其蒼白,斜倚在杏黃色繡花引枕上,眉眼之中都有些枯焦之色。一旁坐著玉玄知,鄭平安立在床前,另一側或站或立著兩位嬪妃,又有幾位皇子公主立在嬪妃身側。
這次沒有玉玄知在一旁護著,賈敏只能乖乖給眾人行了禮,好歹老皇帝還算有些良心,讓宮女給她搬了把雕花鼓凳讓她坐下。
「你用了什麼葯,竟是這般有效?」老皇帝迫不及待問道。
「是一種從甜瓜霉毛上提煉出來的東西。」賈敏老老實實道。
老皇帝哦了一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半晌不語。屋內一陣寂靜,那些皇子公主嬪妃們,一個個老實得就像廟裡的泥塑。又過了一會兒,老皇帝才問道:「怎麼之前不見你承上來?」
賈敏心中暗自撇嘴,面上卻絲毫不漏,只裝出一副老實模樣,回道:「剛搞出來的,還不知道好不好用,有沒有問題。」
老皇帝皺了眉頭,說道:「那你膽子倒大,敢給朕用。」
賈敏故意裝出一副無奈的表情,回答道:「臣婦也沒有辦法。」賈敏瞥了一眼旁邊的玉玄知,故意裝作委屈道:「五殿下打上門來,臣婦不敢不來。何況臣婦史家表弟史鼒亦受了傷,性命垂危,臣婦見情況不好,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吧。不想試了試這葯,居然真的還行,把人給救回來了,這才敢給陛下用。」
身邊的嬪妃皇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這一品護國夫人是腦子秀逗了嗎?竟然當著新帝的面,向老皇帝告狀,而且態度竟還是如此的自然,她是不想活了嗎?
皇帝對玉玄知斥道:「鄭平安胡鬧,你也跟著胡鬧。宮裡御醫那麼多,一個個都死了不成,怎麼打到人家一個大臣家裡後院去了?」
玉玄知在一旁輕咳了兩聲,立起來說道:「父皇教訓的是,是兒子一時考慮不周,情急之下就亂了分寸。」
鄭平安哪敢置身事外,忙在一旁跪下回說:「都是老奴的錯,是老奴聽信了別人的話,攛掇陛下行事,老爺要怪,請怪老奴一人。」
老皇帝白了他一眼,道:「你也別老護著他,他都多大的人了,還不懂事哪裡能行。」眼見鄭平安還跪在地上,忙道:「罷了,罷了。你身上傷勢也不輕,起來說話。」
鄭平安聞言,又謝了聖人,這才起身。
老皇帝又沖著賈敏罵道:「這林如海他什麼就好,就是這後院沒教好。你這性子,整日里口無遮攔,大大咧咧的。什麼五殿下、五殿下的,這是皇帝!這要是你爹他還活著,非得抽你一頓鞭子。」
賈敏沒敢再吱聲,只能又站了起來聽訓。
玉玄知和鄭平安臉上都浮起一股笑意,旁邊立著的眾位皇子心中都不由一沉。尤其是七皇子,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湧上心頭,不知道為什麼,雖然父皇是在責罵這三人,但是卻給人一種錯覺,好像這四個人才是一體的,其他人竟全成了外人。
他身份高貴,原本還想著當時不過是情急之下,老皇帝立了五皇子為帝,等他清醒了,興許就起了變化。畢竟沒有哪個皇帝能夠容忍大權在旁人手中,哪怕這個人是親兒子都不行。可萬萬沒想到,老皇帝醒來之後,對眾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唯獨對鄭平安,那可真是言聽計從。偏這老東西竟是跟五皇子是一窩的,跟著那個傅晨一起,把後宮各位嬪妃全部禁足宮中、不許行動,便是自己的母親賢貴妃也無計可施。這後宮之中原本就已經落入五皇子的手裡,而現在老皇帝又對著自己的心腹重臣之妻,親口說出了這是自己立的新帝,那眾人哪裡還有機會?
七皇子看著那四個人,頓時一陣茫然,難道自己終究與那大位無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