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處
夜晚十一點,飛機晚點。
接機口從熙熙攘攘變得安靜空曠,顧微然等了整整兩個小時。她一直尋望著那個出口,每出來一波人,她都會找雲舒的身影。這種尋覓的感覺,像極了以前出去旅遊的時候。
她總會東張西望,好奇地走到偏處,每次走丟,一回頭總能看見雲舒。
曾經有多少快樂,後來就有多少怨氣。她和雲舒之間的隔閡,隨著身份的轉變,越來越大,最後兩人就算住在一起,也相對無言。
雲舒對她說什麼,回應只有「哦,嗯,好」,有時候雲舒試圖跟她溝通,也都被拒絕了。
當年的她,帶著青春期的叛逆和傲氣,總是對雲舒甩臉色,冷暴力用了好幾年,雲舒卻從沒表現過不愉快或者生氣。
最近真的很奇怪,回憶不經意間就會被勾起,就連重逢的心情都變得微妙。
命運像一張網,把她和雲舒都收攏在了裡面,根本逃不開彼此。
顧微然不驕不躁地等著,一邊被喜憂參半的回憶侵襲著,一邊想著如何跟雲舒打開話匣子。
就這樣,消磨著等待時間。
十一點半,終於看到雲舒從人群深處漸漸走來,依然是那張微笑臉,她好像總在笑,以前顧微然就很少看見她嘆氣、抱怨、叫苦,只有媽媽意外去世那天,她才看見雲舒崩潰大哭的樣子。
思緒拉回現在。
雲舒身穿長衫西褲,比起開會那天多了幾分柔和,筆挺的身材襯得氣質凜然,在人群中很扎眼。
她環視左右,一眼就看到了顧微然。
今天的顧微然T恤牛仔裙,既不過分刻板,也不會顯得隨意。她眉清目秀,皮膚白皙,站在那裡有種優雅安靜的氣質魅力,仔細看去,還有些冷意。
她低眉抬眸間,像極了她的媽媽——林蘊。
雲舒凝望她時,總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小丫頭,是真的長大了。
「微然~」她向顧微然打招呼。
顧微然勉強抬抬手,卻笑不出來。
「等很久了吧?不好意思哦,A市那邊天氣不好,晚點了。」雲舒充滿歉意,看起來很真誠。
「沒關係,你要去哪?」
這麼晚了,去哪聊事情?正常下飛機都該直奔酒店,洗漱休息才對。顧微然心心念念借著敘舊轉移到公事呢?
「吃夜宵,我餓了。」
「不是有飛機餐?」
「我特地留著肚子等你請我吃飯,約人也不拿點誠意出來,嗯?」雲舒眉眼間儘是笑意,看不出一絲疲憊。
正好,飯桌上確實可以談事情,也免得再麻煩了,顧微然想著今天怎麼也得把話題引到項目上。
「那你想吃什麼,我請你。」
雲舒托腮思忖,瞥了顧微然一眼,笑說:「老地方吧。」
聽到老地方三個字,顧微然抬頭,恰好對上了雲舒的眼睛,她深邃的雙眸好像會放光,顧微然不能與她對視,不然很可能會臉紅。
她移開目光,開始遊離,「你現在這個身份,吃地攤不合適吧。」顧微然知道她說的老地方,是宣安一中後邊的夜市美食街,都是露天的那種。
雲舒如今的身份已經不比當初,顧微然覺得她再怎麼樣應該是去五星級酒店吃點高級餐或者去米其林級別的飯店吃點夜宵。
「沒什麼不合適的,就去那裡。」雲舒依舊像以前那麼豁達爽朗,她上得去,也下得來,從不擺架子,反而很接地氣。
「好吧。」
顧微然不禁想,她為什麼要去那裡?那個充滿回憶的地方,非得現在去嗎?那條路的美好太多了,多到她不願意想起。
雲舒是去緬懷過去?還是真的只是留戀美食?
「走吧,坐夜8回去,現在人應該不多。」
「坐夜8?」顧微然又被驚到,「幹嘛坐公交車,我...」
雲舒眯眼笑道:「舒服。」
「但是...」
沒等她說完,雲舒就拖著拉杆箱往公交站台走了,她回眸向顧微然一笑,視線卻落在她身後,隨即就收了回去。
顧微然很敏感,她感覺雲舒最後那個眼神很奇怪,好像在捕捉什麼人?她也魔怔地回頭看了看,身後沒幾個人,只是有兩個男人從出來就一直站在那邊,好像在等人?
這好像也沒什麼可疑的,可能雲舒就是無意識的轉眼而已。
她收回視線,打電話讓楊歐來機場把車開回去。這位甲方爸爸真是不走尋常路,為了接她,顧微然特地借來的車,結果她倒好,坐公交,還要去吃地攤。
夜8是機場專線,經過宣安幾個核心地方,需要開半小時才能到地方,已經快十二點,這一夜怕是就要這麼耗過去了。
上車后,雲舒放好行李箱,找個靠窗位置坐了下來,顧微然沒坐她旁邊,而是平行坐在另一邊。
車子剛要開時,機場那兩個男人也上來了,他們悶不吭聲地走到公交最後一排坐了下來。
那二人上來時,雲舒沒有抬頭,但引起了顧微然的注意。
這是巧合?不知是最近負面新聞看多了還是戒備心強,顧微然決定防患於未然,留一手準備。
她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做一個假裝看屏幕的動作,趁機將那二人坐在後排的樣子拍了下來。
是不是故意跟著,到時候下車就知道了。
雲舒沒再說過話,她一直看著窗外。這幾年,每次她都挑晚上回來,為的就是坐夜8好好看看宣安的風景,她不想在快節奏的生活和勾心鬥角中失去本心。
宣安是她內心最純粹的存在,有著無法抹去的單純和快樂,也有放不下的悲慟和遺憾。
只有回到這裡,她才能真正的靜心,或思考,或放空,或暫時逃離那壓抑的職場環境。
微風拂面而過,雲舒一動不動地坐著,靜靜地看著窗外,竟有些憂鬱。
顧微然覺得一定是錯覺,她也許是累的,又或許是看夜景太過專註。
她有什麼可憂傷的呢?這麼年輕就當了明德集團的高管,事業有成,收入不菲,每年都有無數人想巴結她,給她送禮,除了沒有男朋友,人生很圓滿。
說起這個,顧微然想起了雲舒不好的傳言。是因為當了董事長地下情人,所以才那麼順利上位?也是因為這個,才不找男朋友嗎?
她都三十歲了,到底圖什麼?
當年跟爸爸這樣,現在又跟那個老男人,顧微然想不通,也不想懂。
只是想到這些事,就覺得膈應。
有時候,她希望這些傳言是假的,或者曾經的一切是假的,可沒人來告訴自己答案,雲舒也從不解釋。
想到這些,顧微然就鬱悶,甚至有些煩躁。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雲舒,回神時才發現雲舒也在看自己,兩人對視了幾秒,顧微然有些彆扭。
「你看我幹嘛?」
雲舒輕笑,「你不盯著我,怎麼知道我在看你。」
「我在看窗外。」顧微然垂死掙扎地辯解,明明自己也靠窗,兩人隔了兩個座位還有一個過道。
「看來是你那邊風景不夠好看,要不要坐過來?」雲舒笑著拍了拍身邊空著的位置。
「不用,不想擠著坐。」顧微然第一反應就是拒絕,她不想跟雲舒靠那麼近,可轉念一想,不如聊聊公事?
這麼好的機會,這麼長的路程,還是不要浪費了。
想到此,顧微然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臉,就當她打臉好了!為了公司,沒關係!
她晃悠悠地走過去,坐了下來。
雲舒嘴角輕揚,笑得很內斂,她總是淡淡的,好像跟以前一樣,又哪裡不同了。
明明在笑,卻會有種朦朧的距離感,不知是幾年沒見的原因還是雲舒對人的戒備。
只是,她在那種明爭暗鬥的環境里,還能保留多少真誠呢?
車裡沒幾個人,她和雲舒就好像在獨處,眼裡看不到別人,也注意不到旁人。
這麼安靜,怎麼開口好呢?
顧微然在心裡想了好幾句開場白,不知道選哪句好?
「什麼時候跟我說話都要這麼小心翼翼了?」雲舒見她欲言又止,先開了口,她說話總帶著幾分笑意。
帶刺的溫柔不過如此,讓人又愛又恨。
「你是甲方爸爸,我不敢隨便開口。」顧微然確實很小心,事關公司生死,她也怕得罪雲舒。
畢竟早幾年,自己對她不好,萬一她記仇呢?
「難道除了甲方,我對你來說沒有其他身份了?」雲舒的疑問讓顧微然心裡五味陳雜,
她不提還好,一提就會覺得不開心,卻又不能發作。
「也對,你那麼討厭我,現在能願意來接機見我,也不過是為了那兩個項目。」說到公事,雲舒的氣場變了,她的情緒在兩個極端切換自如,讓顧微然猝不及防,反而有些緊張。
「你想要...」顧微然想問她想要多少回扣,雲舒忽然握住她的手緊了緊,她的掌心有些涼,明明以前都是暖暖的,現在是怎麼了呢?
這種久違的親近感,讓顧微然有些恍惚。
她凝望雲舒深邃的雙眼,好像讀懂了她的暗示,這種話在公共地方是不能講的,何況還有兩個可疑的人坐在後面。
萬一落下證據和把柄,可能會坑害到她。
「你想要什麼標準的技術標?」
顧微然反應很快,雲舒嘴角牽起悠悠的笑意,「主要看包裝、策略和推廣,想拿項目就拿出實力和專業來,項目上會參與標書的評分,我們是公正公開的招標,你不用想太多。」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你也放心,明德項目我們公司是十二萬分的重視。」
聽到顧微然的回答,雲舒笑意更深,她這麼容易就領會到了自己意思,還是像以前那樣一點就通。
「想要和得到,中間還有兩個字:做到。機遇是一方面,能不能握得住又是另一回事,有些人想盡辦法走歪路,用手段,殊不知有時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她是在對自己說話?這幾句話聽著好奇怪...
她為什麼要阻止自己提回扣的事,是覺得場合不合適,還是因為後邊那兩個可疑的男人?
不管怎麼樣,她得接話。
「風起不會讓你失望的。」顧微然自信時有著與年齡不符合的成熟和穩重,雲舒托腮看她,雙眸不經意間透著勾人的柔媚,「你們公司怎麼樣我不關心,我只期待你的表現。」
狐狸精!
顧微然在心裡罵了一句,鬼知道她是有心還是無意,整天這副德行能不勾魂嗎?
她悻悻地別過頭,不想再搭理。
這已經是兩人之間近些年最多的交談和交流了,顧微然的沉默讓整輛車再度安靜,直到雲舒的手機響起。
她望著屏幕號碼,等了一會才接。
「她派了人跟蹤你。」電話那頭是個渾厚的中年音。
「我知道。」雲舒淡淡回答。
「最近比較敏感,你自己要當心,不要落人話柄,他們正愁抓不到你小辮子。」
雲舒冷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不會輕饒。」
「你又回宣安了?」
「嗯。」
「我不懂,你到底放不下那裡的誰?」
「跟你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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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不固定哦,畢竟沒有存稿,說不定忙起來還會斷更,我盡量不斷啦
雲媽是個不在意流言蜚語也不在乎被誤會的人,她很治癒很溫暖,同時也很包容很大度很善良
顧傲嬌也不知道哪輩子修來的福氣!我也想要雲媽這樣的富婆(狗頭.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