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第 115 章
房間里的溫度急劇上升,維持在沸騰前的某個點,然後保持在那種會有小小的氣泡不斷上升的狀態,凝固不動了。
胸腔里擠滿了細小的氣泡,受到擠壓就「咕嘟嘟」地冒上來,冒上來,膨脹,炸裂,擠得心臟無處安放。
暖融融的被褥,因為擠進來的中原中也而愈發熱起來。
「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真尋在被子下面,用指尖捅一捅他的胸膛:
「請不要和我搶枕頭。」
「別隨便亂摸。」
中原中也身上的肌肉一緊,把她的手扯下來,沉著嗓子警告:
「你別太高看我的忍耐力……」
「不要擅自更改摸的定義。」
上一秒說過的話,下一秒就可以選擇性遺忘。
得隴望蜀,貪得無厭。
真尋用眼神表達了對黑手黨幹部言而無信的譴責:
「您不是說今天什麼都不會做了嗎?」
「我現在不是什麼都沒做嗎?」
中原中也捏一捏她的手,覺得自己非常委屈,他微微斂起雙眼,鈷藍色的眼睛流轉過一道極細的光,那個眼神帶著一望即知的危險,讓房間里朦朧的昏暗似乎活了過來,無聲無息地在周圍收緊。
濃郁而粘稠的黑暗。
能聽到輕輕的呼吸聲。
輕輕的,就像是,狂亂里壓抑的喘息聲。
房間里的黑暗如同一個永不褪去的漫長夜晚,在看不到盡頭的永夜裡,耳邊除了狂亂的喘息以外什麼都聽不到,那種聲音點燃了體內的火種,於是從無垠的黑暗裡滋生出斑斕的色彩,有如雲端上投下的絢爛光柱,又在漫長的夜裡被淋淋的汗水濡濕,最後幻化成讓人無法蘇醒的粘稠畫面。
中原中也只是躺在那裡,用眼神就能讓人成為他的俘虜。
真尋夾緊身上的被子。
回憶從身體里湧上來,帶著溫度,帶著觸感,侵蝕掉反抗的情緒,進一步開始蠶食理智的高塔,他的眼神脈脈流淌過來,透過身上的被子和襯衫,摩挲過她身上的每一寸起伏,讓人想弓起身子離開,又想要貼得更近一些……
窗外有風掠過,帶起樹葉摩挲出「沙沙」的聲音,從窗帘的縫隙里鑽進來,沖淡了濃稠濕熱的空氣。
「您不要搶我的枕頭。」
真尋猛地同他拉開一點距離,她頸部以下依然處於不想移動的狀態,所以只有臉稍微移開一點,移到他呼吸籠罩的範圍之外。
「也不要搶我的被子。」
她用把被子從中原中也身上費力地扯下來:
「您出去睡。」
床那麼大,你為什麼要貼過來!
貓緊緊守著自己的領地,用毛絨絨的強硬態度這樣表示。
「為什麼?讓我抱一會兒都不行嗎?」
中原中也失去了自己在被子里的溫暖,他覺得自己受到了非人的待遇,並且非常不能理解:
「連更親密的事都做過了不是嗎……你怎麼對我比以前更苛刻了?」
為什麼?這就是睡過就扔嗎?
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是不是不想對我負責?
黑手黨幹部先生像是被人拋棄了的大號橘貓一樣黏過來,黏在她被子的外面,做出了一個兇惡的表情:
「你打算養別的貓嗎?」
「啊。」真尋緊緊夾著被子,用毫無起伏的聲音的聲音對他說,「養貓之前進行絕育手術是常識。」
「……」
中原中也被她噎得半天沒說話,他震驚地呆了半晌,然後從她身上滾下來,把臉埋進枕頭的邊緣,發出了委屈的哼聲:
「你是不是變凶了……這就是所謂的得到手以後就不珍惜了嗎?」
他趴在那裡的時候,就像一隻喪氣的橘貓,半點沒有那個充滿進攻性的黑手黨幹部的影子,橘色的髮絲在被單上微微散亂著,好像伸手穿過亮麗的皮毛,就能接觸到柔軟溫熱的肉感。
髮絲從白襯衫的衣領處打個彎垂下來,半掩住發尾與衣領的交界,只稀疏透出一丁點頸后的風光,因為環境的昏暗而看不清楚,反而牽著人的視線落在上面,忍不住想要伸手攤過去試試。
伸手,撥開那一縷尾發,勾開白襯衫的衣領,貼在溫暖的後頸上,貼在他頸椎與脊椎走勢優美的弧線上,貼在他有力的背肌上……
真尋伸出手,慢慢地,捻起他艷麗的尾發,試著在指尖打個卷,然後,用力。
「嘶……」
中原中也吃痛地抬起臉,真尋立刻扯著枕頭離遠一些:
「這是我的。」
被欺負的大橘茫然了片刻,然後立刻追過去,勾住枕頭的另一邊:
「你不讓我抱就算了……連枕頭都不允許我枕了嗎?」
真尋寸步不讓再讓步的話貓就會開始拆家了:
「您去枕另一個就好了。」
「??可是床上就只有這一個枕頭。」
中原中也因為她過分的要求而委屈,他撐起來一點,側身看著她:
「你自己不清楚嗎,另一個枕頭昨晚」
「咚」的一聲。
真尋坐起來,然後連人帶著被子撞到他胸前。
「咕」
即使是的重力使,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八十斤的貓這麼徑直砸下來,也因為這份過於甜美的重量而悶哼了一聲,平攤在床上,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真尋裹著被趴在他胸前,將手肘墊在下巴處,像貓揣著手窩在他懷裡,然後不動了。
被子裹住她大半張臉,她只露出一個看起來毛茸茸的發頂,還有一雙在黑暗裡熠熠生輝的雙眼,柔軟的被褥中和了她身上的凜冽,讓她看起來像一隻正在探風的小動物。
「你是不是想謀殺我……」
中原中也抬手抱住胸前的貓糰子,在她露出來的那點臉頰上戳了一下:
「不是不讓我碰嗎?」
真尋用指尖打開他的指尖:
「您不是什麼都不做嗎?」
「……嘖。」
伶牙俐齒。
黑手黨幹部在黑暗裡這麼嘀咕一聲,然後收回手,危險地看著她:「你最好祈禱自己身體不要恢復……」
話尾停在一個曖昧的位置,他飽含深意的目光在她身上打個轉,剩下的音節順著滾動的喉結咽回去,其中的含義不言自明。
真尋直勾勾地看著他,忽然從他身上撐起來一點一點點,然後借著重力,「咚」一聲又撞上去,聽到身下的悶哼聲以後,在胸膛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滿意地不動了。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甜美的折磨」吧……中原中也倒吸一口氣,還是選擇抱著自己的糰子不放手。
經過了剛才毫無意義的嬉鬧,兩個人在黑暗中靜靜地躺了一會兒,聽著窗外傳來的海浪聲與樹葉摩擦的聲音,在夏日午後暖融融的靜謐里,中原中也盯著天花板,嘗試著晃了晃胸膛上的貓。
「睡了嗎?」
貓在他懷裡發出清醒的聲音:「睡了。」
「醒著的話……我們不是說好了來聊天嗎?」
「那種事誰也沒有和您說好吧。」
「嗯……你好像不太擅長聊天」
「我沒有不擅長聊天。這種最低級的常識性技能我還是掌握著的,既然您的交流欲無處發泄,那我也可以勉為其難地滿足您的願望。」
真尋趴在他的胸膛,從裹成繭蛹的被褥里探出指尖,無聊地摳著他的紐扣:
「我和森先生同時掉進水裡您打算救誰?」
隔著那顆紐扣,中原中也被她摳得半邊身子都是麻的,他反應慢了半拍,半晌才消化了她的話,他險些把她掀下去,艱難地問道:
「你說什麼?!」
「您不喜歡這個問題嗎?」
真尋問這個問題的時候顯得特別無辜:
「那把等式和境況的選項調換一下好了……森先生和紅葉女士同時遭遇生命危險的話,您打算先救哪個?」
「?」
什麼什麼和什麼?
他萬萬沒想到能從大小姐的嘴裡聽到這樣的問題,中原中也忽然間就開始聽不懂日語了,等到他的大腦重新運轉的時候,有一種世界觀被打碎重組了的震撼體感。
他稍微撐起上身,難以置信地看著胸膛上的小惡魔她還是團在被團里,只露出一雙眼睛,百無聊賴地玩著他襯衫的衣扣,他把「你要不要去醫院看看」這句話咽回去:
「……你在想什麼東西?」
「如果您問的是創造這個問題的人……我不知道。根據交往中的男女提問排行榜的統計,第一名的問題是我和你媽媽同時掉進水裡了你救誰,也就是在極端不可能條件下,將自己同戀人生命里最重要的東西放在同一天平上進行人性測試。」
真尋用做學術報告一樣的口氣說:
「根據您的實際情況,這道既沒有現實意義也沒有內涵的問題可以有諸多變種,比如森先生和紅葉女士同時掉進水裡先救誰、和森先生不能同時存在時您選擇哪一邊、我和紅葉女士同時面臨存亡危機時您會選擇誰……答案無非是謊言又或是不能完成的承諾,可以看做是服從性測試的一種,但我其實無法理解這個問題能帶來什麼快感。」
她在他懷裡動一動,向外探出高挺秀氣的鼻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啊,看到您的表情,我大概體會到這種沒有答案的提問會帶來什麼快感了。」
「你就不能學點好的東西嗎?」
中原中也按住她的頭,把她帶著得意的表情埋進他的胸膛,於是他說話的時候,她能清晰地聽到他胸腔里傳來的鼓動,「你是不是覺得我不能動你就拿你沒辦法了?」
真尋在他胸前拱一拱,沒能從他掌心裡逃出來,她輕輕「哼」一聲,張嘴叼住了他襯衫的扣子:
「您說過的,什麼都不做。」
……我現在後悔了。
她的聲音打在紐扣上,又透過紐扣直接鑽進他的胸膛里,就像一簇突如其來的火,中原中也只覺得天花板上爬滿了暗質的紋路,他因為她的動作而繃緊了肌肉,忍不住攥住她黑亮的髮絲:
「你是不是不想從床上下去了?」
他沙啞的聲音具有相當的威脅力,真尋鬆開瑩潤的襯衫扣,埋在他胸膛里不動了。
中原中也仰在床上平穩了一下呼吸,過了一會兒,感覺到腦海里的眩暈逐漸消退,天花板在視野里又恢復正常,沒忍住又顛一顛懷裡的貓:
「你為什麼會想到去查交往中的男女……的什麼排行榜?」
「唔……」她埋在他胸前,聲音悶悶的,「您不要吵,我睡著了。」
「……你這不是醒著嗎?」
「為了建立人際交往中的人類行動模型。」
「是因為我嗎?」
「……都說了是建立人際交往中的人類行動模型。」
「是為了我呢。」
「……您好吵。」
「真不誠實。」
中原中也心滿意足地抱著她,感覺到她在懷裡蠕動一下,不可思議的充盈感填滿胸膛,他忍不住湊過去吻一吻她的發頂,然後又躺回去,過了一會兒,又問她:
「剛才那個死亡問題……你自己有答案嗎?比如我和你父親……什麼的。」
「……」
真尋在他懷裡沉默,好像已經睡過去了,半晌才終於回答:
「您是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公司高管……沉迷於這種毫無意義的人性測試會讓公司前途堪憂的。」
「我隨便問問。」
「上一個試圖問我爸爸媽媽都不要你了怎麼辦的長輩,已經因為下樓踩空而高位截癱了。」
她在他胸前蹭一蹭,就像是想讓抱枕安靜下來:
「友情提示……我收藏里還缺少一副靈長目人科人屬智人種的完美雄性頭蓋骨。」
也就是她把問題的源頭幹掉了。
行吧,這很月見坂真尋,中原中也揉一揉她的頭,聽到她在胸口發出了輕輕的哼聲,旋即沉默下去,再也沒有了聲音。
……睡著了。
中原中也將手肘撐在身側,微微抬起頭,不費力地看到了胸膛上黑亮柔順的發頂。
真尋趴在他懷裡,身上的被子微微地散開了,黑髮在他胸膛蜿蜒,然後收進軟綿綿的被團里,順著髮絲流淌的軌跡,隱約能窺見她頎長的脖頸,還有趴在他身上時,後背起伏的朦朧輪廓。
空氣里有雪松的香氣,同平日的冷淡有所不同,帶著被褥里特有的綿軟香甜,有著熏香繁複繚繞的醇香,輕輕彌散在空氣里,纏繞在人的心尖上。
中原中也不自覺地動了動喉頭。
「……真尋?」
沒有人回答。
她睡得很沉,黑髮從鬆開的被子里淌出來,軟塌塌地裹著她瑩白的臉,因為趴著的動作,側臉被臂彎勒出一團小小的起伏,就像貓在跑爬架上把臉睡變了形,看起來帶上了些許軟糯的、年輕人的稚氣。
軟軟的、小小的一團……好像伸手碰一下都會化了。
還是個小姑娘呢。
比他小了整整四歲、還沒有踏入社會的小姑娘。
只有在這種時候,中原中也才會明確地意識到,她其實只有十九歲,雖然已經有了讓人驚嘆的美貌,但其實精緻的眉眼還沒有到達完全盛放的程度,有朝一日,她會成長得更加出色,就像聞名天下的輝夜姬一樣,讓世人為她的美貌而傾倒。
……就像他一樣,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他想要抬手碰一碰她的臉,又害怕驚擾到她的睡眠。
他忽然意識到,這大概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毫無防備地入睡……同夜晚倦極了近乎昏迷的被動態不同,她現在趴在他的胸膛上,趴在他心臟的附近,在隨時都能將他狙殺的距離里,毫無防備地沉沉睡去了。
大約是累了,她睡得很香,呼吸聲又長又綿,那張在夜裡如堆雪一般彷彿在發光的、小小的臉孔上,因為深眠而有了些許血色,總是因為緊繃而顯得生人勿進的臉孔,在這一刻也有了一種讓人心軟的柔和。
……真可愛。
窗外的陽光暖融融的,即使拉著窗帘,也能感受到那種投在窗帘的布料上的明媚光線,房間里又暗又安靜,偶爾傳來一兩聲海浪的聲音,襯得時間靜謐又溫馨。
中原中也怔怔地看了一會兒,只覺得心頭被帶著乳香的微甜攪成了一灘水。
這個姿勢並不舒服,他小心翼翼地用異能將她放到床上,即使已經儘力放輕動作,在移動的過程里還是驚擾了她的睡眠,她微微掀開眼睛,睫毛在空氣里亂顫,半睜半閉的雙眼在黑暗裡有種妖異的質感,他甚至疑心她已經完全清醒了過來,但她只是掃了他一眼,然後又閉上眼睛,抱著他的胳膊蹭上去。
「不要亂動……」她的黑髮透過白襯衫蹭在他身上,帶著點癢,「中也先生……」
是「中也先生」啊。
他笑一笑,感受到胸膛里振翅欲飛的情緒,彷彿站在爛漫的陽光下,看著一大片花海在暖陽里盛放。
她沒有醒過來,抱著他的胳膊,像貓抱著玩具,扒在他的肩頭,就這麼又沉沉地睡去了。
中原中也一扭頭就能看到她的臉,她的呼吸又輕又軟,在房間里窩了一天,還帶上了些平日不會有的甜,讓空氣里都充滿了她呼吸的味道。
他忍不住碰一碰她的臉,在她皺眉的表情里又放下手,然後看到她蹭一下他的肩膀。
他因為這種本能的親昵,無法遏制地感到欣喜,胸膛里有一塊無法控制地塌了下去,空出的那一塊被她綿軟的呼吸擠得滿滿的。
「總是這麼可愛,還喜歡嘴硬。」
他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道,「這不是讓人想欺負你嘛。」
……
再醒來的時候,真尋只覺得視野被一片躍動的淺金色籠罩了。
就像是注入了夕陽餘暉的水波,以柔和又凌亂的姿態,在眼皮上不住繚繞。
身上依然沉甸甸的,同那種筋疲力竭的疲憊又有所不同,像是被沉重的鎖鏈壓在了床上,耳邊有綿長靜謐的呼吸聲,伴隨著樹葉在微風裡摩挲的輕響。
沙沙,沙沙。
真尋睜開眼,看到了中原中也沉睡的臉。
窗帘散開一道小小的縫隙,陽光正在收斂它的威力,織入了些許朦朧的淺金,從那道縫隙打進來,剛好打在的臉上,於是她的視野里充滿了融融的金色。
……日落時間是六點半……也就是說,現在大概在六點前後。
一個下午又消失了。
她盯著中原中也沉睡的臉看了一會兒,掰開他的手打算下床,但還沒摸到床沿就感覺腰間傳來一股大力,後背陷進軟綿綿的床榻里,正在沉睡的人箍住她的腰,帶著一股熱風,靈巧地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窗帘透進來的僅有的一絲光也被身上的人切斷。
中原中也撐在她上方,淺金色的薄光在他臉上留下一道夢幻的痕迹,剛好停留在他的眼側,同幽暗的環境形成極為強烈的對比,點亮他身上永不退色的鮮亮艷色。
他就這麼看了她一會兒,然後猛地低下頭。
作者有話要說:都不是我乾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
過了那一夜,對我溫柔的人立刻就少了……嗚嗚嗚,我就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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