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誰也沒有想到樓台的闌干會突然斷裂,眾人慌忙從樓台上下來,舉著燈籠圍在水岸邊張望,會水的侍衛跳下了池水。
其中最為著急的便是太監蘇長瑞,見皇帝陛下被衛丞相抱出水面,便急著讓宮女去傳喚太醫,準備斗蓬衣物,兩個人就如此被侍衛拖上了岸。
未等眾人看清,蘇長瑞就忙用斗篷捂住蕭扶玉濕漉漉的身體。皇帝落水,誰能不上心,趙千檀緊張地更是湊在邊緣詢問情況。
顯然此時的陛下已經昏厥了過去,渾身冰涼,太監們忙著把她送往寢宮。
不遠處的衛玠撐著亭欄,猛地咳幾聲水,護衛雲崢急忙將那青白的貂皮大氅披在他身上,「大人,沒事吧!」
寒水凍得人發抖,衛玠只是擺了擺手,雙目未曾睜開,他腰間的白玉帶鉤,方才情急中也被蕭扶玉給拽鬆開了,著實有些狼狽。
不過衛丞相的容貌是出了名的傾世無雙,引來不少宮女和伶女上前攙扶,卻被他一一拒絕,到最後還是讓雲崢來扶著。
正此時,左側傳來攝政王的聲音,「想不到衛丞相眼目失明,竟還識水性。」
衛玠聽聲微微偏首,水珠順著他的髮絲滴落著,不禁又幾聲咳嗽,「只是兒時曾習過水,全憑本能自救罷了,我雖眼盲,但還不是廢人。」
「說笑了,這朝中上下誰人敢當你廢人,」攝政王微微挑眉,目光停在衛玠的眉眼處,最後他淡笑道:「池水寒涼,衛丞相保重身體啊。」
衛玠回道:「多謝王爺關心。」
就此,攝政王不再多言,負手前去看望皇帝的情況。
衛玠薄唇微抿,思緒深沉,今日真正想看他摘去眼布的,可不是陛下,攝政王對他的懷疑太明顯了。
如歌樓台前,眾人散去,皇帝落水昏迷,不見之前的鶯歌笑語,闌干忽然斷裂,恐有蹊蹺。
的確有蹊蹺,闌干是衛玠暗自使了些手段,本意是讓自己佯裝落水昏迷,好避開燈宴結束,前去慈心宮一事。
怎知蕭扶玉不慎靠斷闌干,一同將他拽下水,現在昏迷的是皇帝陛下了。
半刻后,衛玠在宮裡的廂房換了身乾燥的衣裳,便有蘇公公派人來問,「丞相要不要去看看陛下的情況?」
衛玠面色些許蒼白,白綢再次回到眼目上,不過他的狀態似乎不太好,淡淡問道:「那陛下如何了?」
太監回話:「太醫瞧過了,陛下傷了風寒,尚未醒來,不過嘴裡囈語衛丞相的名字,蘇公公這才讓奴才來問問您......」
衛玠正披上貂毛大氅,聽見此語,指尖略有停頓,沉默片刻,卻只是再問道:「現在幾時了?」
太監回:「亥時。」
「時辰不早了。」衛玠神色淡漠,接過護衛遞開的盲杖,平淡道:「我就不必探望了。」
這關心龍體安康的,不差他一個。
太監也不好再說什麼,回聲一是,便退下了。
從寢宮裡出來,剛上馬車,護衛雲崢正準備趕馬,一個大宮女領著人緩緩走來,阻住去向。
那宮女在車旁行了禮,低聲道:「太後有請衛丞相前去慈心宮一趟。」
刻有相府徽記的馬車廂內沒有回應,宮女又重複了一遍話語,仍是沒有回應。
車前的雲崢開口道:「大宮女還是莫要打擾了,相爺近來本就身體抱恙,今夜又遭樓台落水,已是高燒不止,想來是去不成慈心宮,還望太後娘娘體諒啊。」
話已至此,宮女不好再為難,雲崢則架車緩緩而去。
此時已然深夜,但今日是個不夜城,燈火通明,繁星點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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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夢......
蕭扶玉的意識還停留在幽池裡,渾身冰涼,如潮水般的記憶湧來,讓她應接不暇,忽然一個聲音響起。
「你又何苦騙我呢。」
她與那人不過數步之遙,卻彷彿隔了千山萬水,四目相對,是那雙墨玉相融的眼睛,但浸滿失望。
如夢般的深秋,城牆之上,是西風陣陣,城牆之下,是千軍萬馬。
他的戎裝染盡血跡,散落的青絲垂至腰間,苦笑道:「諜閣本就直隸於陛下,若想要金羽令,同我直說便是,何苦騙我呢。」
蕭扶玉怔怔地站在原地,腿邁不出一步,竟怕極了他的眼神,她騙了他什麼……
記憶里她說過若情深義重,兩心相許,定不負深情。
他抬眸看向城牆上的弓箭手,這一切都成定局,冷笑著為自己擬好所謂的罪名,「丞相衛玠,居功自傲,意圖謀反,不成,反被當即射殺?」
衛玠緩緩邁開步,即便是狼狽不堪,挺拔的身軀卻仍如青松孤傲而立,「我不辭千里奔赴,只為陛下的安危,來到此地,等著我的卻是謀逆的罪名。」
她不想避開他的眼眸,可四目相對讓她感到不安,猜忌,心計,再到這般局面......
忽然之間,一支羽箭劃破長空,只見衛玠悶聲吃痛,箭已插入他的胸膛,血順著傷口流下來。
蕭扶玉慌忙回首,有一人拿著弓箭,是趙千檀,隨即而來的是萬箭齊發,她命其停手,說好不傷衛玠性命的,不可射箭。
慌亂之中,城池內一片亂象,而她被侍衛強行拖走,掙脫無果,眼睜睜地看著那鮮血染了地面,觸目驚心。
直到他的身軀頹然倒下,毫無生息。
衛玠死了。
蕭扶玉怔怔地看著這一切,莫大的痛楚從心口蔓延,眼淚順著臉頰滑落,真實而深刻,她做了什麼......
......
大夢一場。
蕭扶玉從夢中驚醒,滿頭細汗,眼角還帶著淚水,已是清晨,陽光透過床幔映入榻中,頗為刺眼。
她呼吸急促,抬手捂了捂眼,深知那不是夢,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她可是重來了?
蕭扶玉連忙坐起身,將床幔掀開,一眼望去是富麗堂皇的寢殿,徐徐煙熏,候在榻前打盹的兩個宮女被她的動作驚嚇到,睜大雙眼看著她。
「陛...陛下……?」
一個宮女連忙跑出殿去,「陛下醒了!」
昭和二年,她回到她登基后的第三年,一切都還沒開始的時候。
蕭扶玉忙問道:「昨夜是上元節?」
「是...是上元節。」宮女梨雅尋來外衣給蕭扶玉披上,「陛下高燒剛退,可莫要再著涼了。」
昨夜宮裡頭可忙成了一鍋粥,天快亮時陛下才退燒,嚇死人了,礙於陛下女兒身的身份,眾人不敢大張旗鼓的走動。
蕭扶玉低眸思索,忽然開口道:「衛玠呢,上元節這晚他應是在朕的床上。」
梨雅一愣,無法理解她的意思,緩緩將蕭扶玉按好,連忙跑出殿去。
「速速宣劉太醫,陛下燒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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