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鐵
白馬寺落座於京都城外,林木環繞,青山高遠,除去林間山雀聲,便是寺內鐘聲和誦念聲。
小徑通幽中,護衛雲崢詢問寺內僧人,「今日可有別的什麼貴人來祭拜?」
僧人低著眸,不敢多看雲崢,道一句:「別無其他貴人。」
得到回答的雲崢不再多言,與僧人行禮,便轉而往念靈堂走去。
念靈堂內香火供奉,設有不少靈牌,門外有護衛在侯著,清凈幽然。
堂內幾人沒做言語,僧人將燃好的香交給衛玠,他跪於蒲團上,虔誠跪拜,而桌上的祭品后立著靈牌寫的為衛家衛衡之名。
衛玠神色清冷,跪拜之後將香插入香爐,盲杖摸索著地面退下來,一旁的南伯侯雙手持香柱祭拜。
南伯侯唐謙,年少時有勇有謀,英勇善戰,與父親曾一起在周國潛伏,與父親是摯友,也是戰友。
而後因金羽令被毀一事,二人不合,如今南伯侯淡泊名利,退出朝堂多年,父親則已不在人世。
雲崢入門來,在衛玠身邊低語幾句便退下,堂中的南伯侯插好香柱,輕嘆一聲:「走吧。」
在寺廟的走道中,南伯侯負手,問道:「你是何時將靈位祭於白龍寺的。」
「兩年前。」衛玠淡然回道:「待塵埃落地后,晚輩再將父親遷回衛家祠堂。」
「來白馬寺這麼多次,還不知故人在此。」南伯侯輕輕點頭,身後跟隨的是唐柒柒與楊望舒二女,兩人不做言語,衛家衛衡之死的原尾,京都知曉者甚少。
南伯侯感懷道:「一別十餘年,誰曾想竟再無相見之時,心中傷懷不已。」
衛玠心緒漸沉,「世事無常,人亦無常。」
他自幼隨父親隱居,飽讀詩書,習武練劍,也曾少年心性,自命不凡。
當年先帝死前曾來父親與他,請父親出山輔佐太子,父親並沒有立刻答應,先帝便留下一旨密詔。
所謂的丞相之位本該是他父親衛衡,但先帝在見過衛玠之後,又添了一筆,子承襲相位。
先帝走後不久,一群身著黑衣的死士出現,父親死於亂刀之下,而衛玠帶著密詔和翎羽玉逃出生天,雙眼也因此失明。
而後先帝駕崩,蕭扶玉登基,衛家衛熹被密殺,丟失諜閣監察司的執掌權,自此衛家士族在京都一蹶不振。
那時衛玠心高氣傲,養傷一年後,不顧眼傷未好,入朝為官,用兩年的時間調查誰人是對衛家下手的幕後兇手,重鑄金羽令,重啟諜網司。
比起前世,如今衛玠顯得從容不少,鑄成金羽令的兩大材料,一翎羽玉,二是千年玄鐵。
翎羽玉在衛玠手裡,這難得玄鐵曾在青州出現一次,前世衛玠費盡心思各方尋找,而後才得知玄鐵是被南伯侯藏了起來。
僧人引著幾人往般若殿走去,南伯侯看了衛玠一眼,道:「柒柒入宮后,衛丞相多加照顧。」
此言道出,身後的楊望舒插了話,「當今天子平庸無忌,好逸惡勞,非英傑之輩,侯爺一向不看重名利,為何定要將柒柒送入宮中爭奪后位。」
南伯侯聽言,側身看向楊望舒,她眉目間有不解與憤然,一旁的唐柒柒面露難色,輕輕拉著她的衣袖。
衛玠也沒言語,這楊望舒自小與唐柒柒情同姐妹,聽聞唐柒柒入京,這才劫了衛玠的馬車,一同來到白馬寺。
南伯侯哧一聲,輕描淡寫道:「還輪不到你來質問我,我自然有我的原由。」
他言罷,不再回頭向前走去,身後的楊望舒面色難看,南伯侯雖然看似說得輕描淡寫,卻隱隱帶著不可觸碰的威嚴。
幾人途經佛殿,金佛燦燦,不少花朝節前來祈福的香客,香煙繚繞。
忽聽見一聲柔雅的女聲響起,「阿彌陀佛。」
混在諸多人的話語中,輕輕的一句,在衛玠耳里有幾分顯耳,他微微頓了一下步伐,與眾人離去。
佛殿內,身姿窈窕的女子與僧人交談外,連忙行到房門處,探首觀望遠去的幾人身影。
蕭扶玉戴著面紗,眉頭微蹙,不知為何總覺得衛玠與南伯侯來白馬寺不一般,定有別的什麼目的。
她回過首,殿中的僧人已開始清走香客,僧人恭敬低首,「午後寺內將誦經念佛,施主請回。」
蕭扶玉點著首,退出佛殿,明明花朝節,閉門誦經念佛,有些蹊蹺。
趁著僧人不注意,蕭扶玉疾步衛玠走的方向跟去,路上尤為安靜,都見不著幾個人。
途徑禪房,蕭扶玉貓著身子越過轉角,一回身,白衣翩翩的高大身形擋在她身前。
衛玠的突然出現嚇得蕭扶玉一抖,只見他面容平靜,眼覆白布,未有一句話,他不是在般若塔里嗎。
蕭扶玉撫著面紗,故作鎮定地背過身,本想裝作前來祈福的香客,卻聽身後的衛玠語氣淡然地喚她,「陛下。」
蕭扶玉有些尷尬,指尖撓撓臉頰,就被衛玠抓住了手腕,步伐穩健地拉著她往較為狹小的空間去。
蕭扶玉見他健步如飛,不跌不撞,輕輕道:「我懷疑你的眼罩根本就沒有用。」
衛玠開口道:「陛下怎麼在此?」
「花朝節微服私訪。」蕭扶玉狡辯道。「你怎麼發現我的。」
他怎麼知曉她在這,分明她戴著面紗,也沒壓著聲音裝男子,還隔得這麼遠。
衛玠薄唇微抿,曾聽多了她的聲音,即便只是喘.息,他也能分辨得出她。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略有責備道:「人多眼雜,你怎能獨自出宮。」
蕭扶玉的手腕還被衛玠緊緊握在手掌里,她也不做掙扎。二人靠得很近,近到她懷疑衛玠的眼罩是不是透光啊,實在是像是隔著眼罩看她。
蕭扶玉瞥了眼遠處環境,身姿靠著牆,然後道:「你先告訴我,你和南伯侯在此做什麼。」
衛玠頓了下,鬆開蕭扶玉的手,道:「臣命護衛送陛下回宮。」
「你還真是什麼都不回答我。」蕭扶玉略有不滿,「我今日來白馬寺誦經祈福,還用不著你送我回去。」
忽然一陣腳步聲傳來,蕭扶玉抬眸望去,只見衛玠身後不遠處出現一中年男子,絳紫華服,氣宇非尋常人,竟是攝政王趙衍。
「衛丞相?」
聽見趙衍的聲音,衛玠一頓,緩緩回身,蕭扶玉略有慌張,往衛玠寬厚的肩膀后躲躲,怎麼攝政王也在此?
衛玠心中略有一沉,沒有做回應。
攝政王撇首看了幾眼衛玠身後的人,丞相衛玠素來不近女色,府內更無妻妾,難得見著這一幕。
蕭扶玉低著眸,好在是還有面紗遮臉,今兒她這妝扮還不能給人瞧見。
「本王可是打擾了?」攝政王笑了笑,雖有些意外,但今日的白馬寺可不一般,只怕身後這位女子身份不俗。
衛玠沒有解釋,也不好解釋,便朝攝政王的方向行禮,「見過王爺。」
「本王今日與寺中大師請教佛法,竟不料撞見衛丞相,實屬冒昧。」攝政王眸光瞥向蕭扶玉,緩緩道:「不過京都不少女子要為此難過了。」
「府中一門客罷了。」衛玠回道。
蕭扶玉心裡泛起嘀咕,她是門客,說她是老相好也行的。
正此時,遠處傳來一聲巨響和打鬥聲,僧人紛紛從般若塔逃出來,直喊有賊人入寺。
衛玠心頭一緊,南伯侯等人正是在般若塔,他微微側首,只聽攝政王驚道:「這是發生什麼了。」
南伯侯將千年玄鐵放在白馬寺內的事,看來有不少人知曉了,攝政王的出現想來居心叵測。
衛玠循聲走去,蕭扶玉回神過來,連忙上前扶著他,眼盲之人,總要多攙扶著的,這白馬寺像是有一場好戲呢。
攝政王看著二人匆匆趕往般若塔,收起剛才的驚色,他揚起眉梢,對旁邊侍衛,沉聲道:「只要玄鐵,切勿出人命。」
侍衛低首回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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