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四王之亂
解憂回了宮,在宮門口便遇見了禁衛軍大統領西陵臻,似乎是在有意等她一樣,又似乎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令她不得不懷疑西陵瑞派人跟著她,一回帝都便讓人通知了西陵臻。
不過也好,管他有意還是無意,省的她還要與宮門侍衛一番口舌之爭才能入宮。
「公主請便。」西陵臻將她送到長樂宮便直接離開,除了先前的畢恭畢敬,路上沒說過一句話,哪怕一個眼神。
解憂想,是不是每個人都認為與她說話是種晦氣?還是,皇甫劦身邊的人,都這麼對人冷淡?
長樂宮。
琉璃每日在宮門口盼望著,急的都讓人以為她發瘋,這下見到解憂回來,又是一把淚,各種各種噓寒問暖。
偷偷瞟了一眼身側,解憂才把琉璃拉到卧室,悄悄問道,「琉璃,我離開這十多天,長樂宮沒發生什麼?還有,在你們眼裡,我是怎麼離開的?」
問完,解憂又覺得好笑,似乎上她每回離宮又回宮,總得關心她是怎麼離開,即便流言與她的親身實際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琉璃納悶,道,「公主,長樂宮倒沒什麼,公主離宮,皇上給皇后說,公主是與二公主打傷了宮廷侍衛,私自出宮遊玩去了,哪知道半路被謀反的嘉禾王世子給劫走,甚好西陵將軍將公主給救了下來,只是沒能救回二公主,而且,公主,奴婢還聽說,二公主對那嘉禾王世子甚是傾慕,不惜跟了嘉禾王世子連起來反皇上。」
說道最後,琉璃也是悄悄壓低了聲,生怕在這暗處與公主嚼舌根會被人聽見。
「宮裡許多人都這麼說,奴婢也不知是不是真,連皇后也是半信半疑,可那二公主的生母賢妃前幾日卻是被打入了冷宮,興許二公主,是真的要反皇上。」
琉璃越說有些小激動,可又想到自家公主和二公主沒有任何交集,怎會和二公主出宮打傷侍衛去遊玩,這其中怕是有些她不知道的眉目,琉璃卻也不多想,公主能回來便好。
只是二公主反了皇上,公主又是與二公主一道離的宮,皇上那邊又會怎樣想公主?
琉璃又隱隱有些擔心。
對於琉璃的解釋,解憂只點了點頭,不是興許,而是皇甫儀霖真的和焦堰走到一起想要反皇帝,這點倒沒說錯。
只是,她是西陵瑞救的?
皇甫劦還真會編,不過顯然皇甫劦敢這麼說,便不怕她會怎麼想,無論是什麼,皇甫劦一直對她有疑心,多扯幾個謊話別人信就成,她心知肚明。
當然,她不可能會去拆穿,皇甫劦給她台階下,她便乖乖下,總比被說成在皇宮寢宮裡被人擄走好多了,皇宮森嚴,讓一個公主這般被擄走,實在是面子問題。
等等。
皇宮既然戒備森嚴,那幾個世子是怎麼逃出去的?
皇甫劦怎會讓他們如此輕易出宮?
難道皇甫劦沒派人盯梢著他們?
她眼皮閃了閃,一個不好的念頭冒出來——皇甫劦是故意的!
解憂撫了撫凝重的心情,在床榻邊緩緩坐了下來,腦內思慮過多,現下也不知道該從哪個地方思考起來。
藩王謀亂的問題,皇甫劦一定有把握消除,因為她一路回帝都,各處生活都算得上一切如舊,並沒有因為反亂而有牽連。
解憂想著想著,琉璃卻又悄悄突然湊過來,有些難以啟齒,皺著眉,「公主,有件事,奴婢不知當不當說。」
「在我面前還吞吐做什麼,說吧,你若是有麻煩,我應該能幫上忙。」解憂以為是琉璃自己的事情,沒多想。
琉璃還是有些為難,一邊瞧著她的臉色,一邊低聲碎念道,「公主,是……是關於七皇子……」
話還沒說完,只聽到個『七』字,解憂便急匆上前,抓著琉璃的胳膊,急切道,「衍兒他怎麼了?」
琉璃知道公主以前不喜聽與七皇子有關的事,但現下公主與七皇子的關係似乎又如同以前一般好了起來,可琉璃又覺得這種好又和以前不一樣,說不出來的異樣的感覺。
可這件事,公主還是該知道的好,琉璃便咬著牙問問看公主的態度。
哪知,公主竟然反應如此大。
琉璃鎮定了一會兒,才道,「公主,在您離宮第二日清晨,七皇子來找過您,似乎是要與公主辭行,哪知公主您已出宮遊玩,七皇子便有些落魄的走了。」
「辭行?」沒有管他是否知道她那時已被劫走,解憂只抓住了重點,「他要去哪兒,為什麼要辭行?」
「公主,您不知道,藩王反亂,朝中一時抽不出將領,七皇子在朝堂上毛遂自薦,領了人馬,便西行迎擊陽朔王的兵,這會兒,估計已行軍至魯甸邊境,甚至可能,已經與陽朔王打起來了。」
解憂有種全身癱瘓感覺,一顆心被抽走了的感覺,驚慌失措了起來,他領兵打仗?
可是,可是。
他才十四歲。
要是一不小心……不會的,不會的,他不會有事!
平靜了好一會兒,她才問道,「你可知他帶了多少人馬?他身邊有其他打過仗的將領么?還有太子呢?三皇子呢?他們是不是也去了?」
她一下問太多,琉璃更是不知怎麼回答,只好挨個回道,「公主,太子在東宮,三皇子也並沒有去,與七皇子隨行的,似乎還有一位姓張的將軍,是前幾年新進的一位武官,至於七皇子帶了多少人,這是朝堂之事,奴婢不知,這些奴婢都只是聽宮人嚼舌根才得知的,具體怎樣,奴婢還未打探清楚。」
太子都沒去,三皇子也沒去,為什麼,就輪到他了?
他壓根就從沒領過兵,他還沒出過帝都,即便想實踐,長長見識,這次是不是玩的太大了?
解憂又揪緊了心,雖然藩王之亂沒有影響到金陵民生,可一路過來,她自然聽到過許多關於戰亂的風聲。
如若她沒記錯的話,陽朔王封地的兵,足足也有十萬多,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也有可能是陽朔王自己為漲士氣虛報。
現在,她倒寧願相信這是虛報。
若是衍兒帶的人太少,打不過怎麼辦?不對不對,人少也能勝,她要往好的方面想,對,想好的一點。
解憂又慢慢坐了下來,忽然想起什麼,又噌一下跳起。
她被擄走第二日,七皇子便領兵打仗了!
嘉禾王那時便已經造反了么?
焦堰他們都還沒回封地,皇甫劦出手的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
為什麼?
可這幾****聽說,是嘉禾王先帶頭做的亂,理由是皇帝殺了他的兒子,可焦堰沒死啊,還和她處了三天才與司空鑲分道回了封地。
她靜靜的想了想,一瞬又明白了許多,但又有不明白的地方。
皇甫劦遲遲不肯削藩,是想等藩王自己反,而藩王不到迫不得已壓根不會先出兵,嘉禾王唯一的獨子死了這一消息放出去,即便焦堰他們本就有謀反的計劃,這時候嘉禾王知道自己兒子死了,怎還能不提前起兵!
嘉禾王焦崇廣年歲六十七八,性子本就傲慢,許是因年少時打天下時殺過不少人,他與父皇一樣,一直不得子繼承香火,後來好不容易才有焦堰這一個兒子,可是當寶貝般供著。
這多年來,焦崇廣一直待見不得皇甫劦,若皇甫劦真把焦堰殺了,焦崇廣到了這個年紀,本該已無可念的東西,但為了兒子,怕是什麼也做得出來,造個反又算什麼。
皇甫劦只是抓住了先機,等到了時機,想起被困山頭的幾日,那根本就是皇甫劦在拖延幾位世子回去,好讓幾位藩王得不到幾位世子的消息,讓他們相信知道世子死了的消息,先讓藩王亂了陣腳,亂了他們的計劃。
最重要的一點是,皇甫劦是要那幾位藩王死。
因為削藩,若藩王同意,皇甫劦沒有殺他們的理由,可若是謀反的話,可誅九族!
他的確是要把那幾位藩王逼上絕路!把他們逼反!
他沒有削,是藩王自己反的,似乎一切都與他無關,若是他日他平定了這四王之亂,只怕在別人眼裡,他是一位好君主,是一代有謀略的梟雄!
解憂的心重重震了震,這樣一來,藩不用削,藩王領地與兵權照樣可以收回,牢牢握在皇甫劦自己手中,加強了對整個晉國的控制,那時,一個丞相藺平,他更加不用忌憚,只怕這亂平定之後,下一個對付的,便是藺平。
可她卻是不明白,皇甫劦為什麼非要藩王死?
而這個問題,恐怕也只有皇甫劦自己知道。
一連一個月,她都是在恐亂中度過的,除了胡思亂想,她找不到事情做,一會兒擔心這個,一會兒又擔憂那個,也不知道這麼久過去,藺哥哥有沒有找到病因。
戰況的消息,傳不到她耳朵里,除了朝臣商議,皇甫劦沒有對誰透漏任何風聲,宮中的人紛紛猜測定是情況不好,皇上才隱晦不談,再者後宮不得干政,嬪妃宮人除了知道藩王謀亂,皇上已著人去平定之外,其他的,探不到半點消息。
也或許,是那邊沒有傳來戰況的消息,連皇甫劦自己都不知道……無論是哪一種,她總覺得不心安。
她一片空白,什麼都不知道。
她沒有任何消息來源,甚至她有想過,要不要躲在承乾大殿內偷聽一回,要不她也可以去戰場找他,她只是想知道,他好不好的消息,可是沒有人能幫她。
這時,她忽然想到一個人。
長樂宮,夜,四更。
一襲黑衣連帽,包裹住全身,遮住了上半邊臉容,只看得見女子粉唇微抿,沒有任何阻礙直通入長樂宮內殿卧室。
少頃,見到盤腿端坐在地榻的人,女子微微低頭,將連帽摘下,粉唇微啟,「公主。」
「聽說你在永巷頗得琍美人歡喜,她便將你要了過去,看樣子,你過的不錯。」解憂撇了她一眼,又垂了眼眸,「坐。」
「公主身份高貴,奴婢不能與公主同坐。」她堅決,只跪著,又恭敬低頭娓娓道,「公主,眼下奴婢不能出來太久,還請公主長話短說。」
解憂笑了笑,沉默頃刻,才與她對視,道,「鈴木,你覺得我還能活多久?」
鈴木低頭思慮了一瞬,開口,「公主找奴婢,只為這個?」
「我希望你回答我。」
「公主,恕奴婢回答不了。」鈴木沉聲,又道,「人生死各有天命,又如何能讓人說一個確切的時間,所以這個問題,奴婢答不了。」
「那說個大概呢?」
鈴木微微而笑,「奴婢希望公主,長命百歲。」
解憂無奈,只怕她問這些得到的,依舊只是一句奉承的話,遂便切入正題,鄭重道,「鈴木,我知道你有方法去知道很多事情,我現下不想去追究原因,我只想你告訴我,藩王那邊的戰況如何。」
解憂明白,鈴木以往總會在她身邊像開玩笑似的說過許多朝堂之事,但她也知道,鈴木雖然嘴快,但也是個謹慎的人,鈴木從不在其他宮人面前說這些事,只會在她面前且沒有其他人的時候與她笑談。
她甚至有一瞬想過,鈴木是在幫她了解朝堂局勢,以及後宮種種,似有若無的在她耳邊提起,即便她沒親眼見過,卻也將局勢了解了個大概,她之前能如此輕易的分析出許多朝堂局勢,這其中,鈴木的功勞不少。
可琉璃認為鈴木是皇上的人,她也一直很疑惑,隔著這一層,對鈴木想信任卻又信任不起來。
她,真的是皇甫劦的人?
是皇甫劦拿來試探她的人?
可她又為何告訴她她身體有問題?
如今,她也顧不得這麼多,試探便試探吧,她只想知道衍兒的消息。
鈴木頓了頓,又停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公主當真要知道?」
解憂重重點頭,「嗯。」
鈴木笑了一下,「公主若是想問七皇子是生是死,那奴婢勸公主,還是莫問的好。」
「為什麼?他是不是出事了?」心尖一瞬緊張,解憂拽緊了袖子口,「鈴木,你告訴我。」
「公主,奴婢怕公主知道后,會承受不住,奴婢不敢說。」見她焦急的臉色,鈴木也是微微一沉,顯出擔憂。
「鈴木,我要你說,無論結果是什麼,我都能承受。」解憂斂去擔憂,變得嚴肅更加鄭重起來,語氣微微加重,儼然是一個上位者對一個下人的話鋒。
「奴婢……」
「我不聽借口,我要你說!」
語氣,更重。
鈴木微微一震,這隻怕是她第一次見公主對她說如此重的話,也罷,鈴木隨即咬了咬牙,將事情詳細敘述給她聽道,「公主,您知道七皇子此次帶來多少人去嗎?只有四萬,陽朔王兵數虛報十萬,實際卻也有八九萬多,公主,您認為,這場以少對多的戰役,誰是贏家?」
解憂心慌,「衍兒不會有事。」
鈴木接著道,「皇上為平亂,調了西陵玢西陵瑞兩父子領軍十六萬兩地分別迎擊魯甸嘉禾的叛軍,又令姜墩領七萬抗擊酆都王,三方都是以少對多,但唯獨以七皇子兵最少。」
「七皇子是否有事,奴婢不知,連皇上也不知,因為在半月前,七皇子中了陽朔王的計,全軍被堵在大峽谷口內,他們若找不出突圍出來的路,即便不被陽朔王包圍殺死,沒有軍糧,也會餓死在裡頭,大峽谷口雖離齊將軍駐守的烏拉雪山近,若是齊將軍肯援助,興許還可以脫困,可因夏朝這兩年未作亂,四王又同時造亂,皇上早從齊將軍手頭抽調了幾萬兵,齊將軍此刻手上也只有二萬多駐守邊境,若是這些兵一旦離開雪山,誰又能保證那些邊境小國不趁機冒犯,齊將軍沒有皇上的命令,也不會動,再者,皇上留有五萬在龍海邊境頭,以防龍海王也有叛亂之心,可這龍海邊境離大峽谷東西兩隔,相差萬里,等趕過去,七皇子怕早已被困死,皇上將所有主力軍放在嘉禾王戰亂上,哪裡還有其他的兵援助,而皇上出口的話,似也是希望七皇子能拖延陽朔王的兵一刻便是一刻,對大峽谷一兵不發!」
「公主,這是半月前的軍報,您現在想聽前兩日傳來的情報么?」
手指甲嵌入衣襟,解憂緊張到喉嚨微哽,有些嘶啞,「說。」
鈴木低首,「酆都那邊,姜墩神不知鬼不覺割了兩萬人馬一路繞過酆都,從邊側突然夜襲酆都王屯糧之地,令酆都軍糧缺損,軍心大亂,姜墩趁機收復酆都兩個郡,對酆都的兵,更是一路緊逼,而襲擊過酆都兵糧草的兩萬兵更是神出鬼沒,給了酆都王狠狠幾擊,若這戰這麼下去,不出半月,酆都叛亂可平,姜墩便可領兵繼續出擊陽朔王。」
解憂強迫自己鎮定,才啞聲問,「那大峽谷那邊呢?」
鈴木聲音淡淡,「七皇子的兵,在大峽谷全軍覆沒,不過——」
解憂心神慌亂,緊緊盯著她,這個停頓的轉折點,還有一線生機。
他……不會有事!
「不過,聽說陽朔王清點大峽谷內死亡士兵的時候,只有三千,沒有看見七皇子,也沒有看見張儀張將軍,且值得高興的是,臨近龍海的那五萬兵直接北上,奪取了只三萬餘兵留守的陽朔都城,俘虜陽朔王一乾親人兩百,至此,陽朔王久留大峽谷徘徊不定,猶豫是該繼續進攻還是回封地奪回自己都城。」
解憂鬆了口氣,拽緊袖子冒汗的手微微鬆開,心內卻是激動不已。
所以,他是沒事,他沒事。
「只是七皇子至今沒消息。」鈴木緩緩道,「或許對公主來說,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鈴木暫時知道的,便只是這些。」
「鈴木,謝謝你。」解憂勉強讓自己笑一下。
鈴木伏了一禮,「公主,若無其他事,奴婢先告退。」
解憂點頭,知道她能來已是不方便,才不得不打扮如此。
鈴木微微按手磕頭,又起身,帶上連衣帽,如同來時一樣,消失在夜色里。
漸漸平定自己的心情,解憂抿了口茶,然而還未咽下,眼角撇到內殿邊一抹影子,晃動了兩下便匆匆離去。
解憂一驚,追了出去,望向殿門口四周,卻是沒有人。
現在這個時辰,長樂宮的人都該入睡了才是,即便是琉璃也被她支了開去。
這個人影,是誰?
她與鈴木的話被人影聽到了,無論這個人影是誰,聽她們的談話有何目的,最終對她與鈴木都不好。
更何況,這些她這個公主都不知道的事,鈴木一個奴婢卻打探得一清二楚,豈能不讓人疑心。
難道,有人疑心鈴木了么?
不管鈴木是誰的人,被人疑心都是件有關生死的事。
解憂越想越心驚。
她讓鈴木來是不是錯了,如若因此而給鈴木帶來無辜的災害,她怎麼過的去,鈴木本已離開長樂宮,好不容易從永巷出來,又跟了個琍美人,過的算好,她卻又與她見面,再次把她拉了進來。
如果這個人影真的與這人主子告狀,鈴木會不會……
鈴木,鈴木。
待解憂找不到人,無奈憂沖之下回了殿內,而躲在外側樹叢下頭蜷縮著身體的宮裝女子才敢緩緩出來,殊不知自己方才一下走的太猛,微微傷了腳,當下只得咬著牙,沒有出長樂宮,卻是往長樂宮下人的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