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婢女詩音

第38章 婢女詩音

料理好一切,藺之儒已淡然退去,身後人也知趣開始一個個退離,房間此刻,只剩下沉寂的兩個人。

一人還處於見面丟光的狀態,一人還處於臉色青黑的狀態。

解憂忽然又把目光掃向皇甫衍。

那個,他臉色似乎很不太好啊,回憶了一整個事件,她似乎沒有地方做錯,那眼神,怎麼有一種你老實交代就免你懲罰的感覺。

他想要開口說什麼,馮榆卻是踱著碎步走了進來,在他耳邊低言了兩句,他皺了眉。

解憂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試探性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朝堂上一些事情。」他淡淡道,又朝她說道,「我出去一會兒,你給我好好養傷,回來再跟你算賬!」

算……算賬?

她反應過來,他脾氣還越來越大了!竟然敢這麼吼她,氣炸她了!

看著那抹快速離去的背影,她咬牙切齒,到底誰算誰的帳,她還沒找他呢。

成!她等他回來算。

出了長樂宮,皇甫衍獨自一人去了東宮,便由一名婢子領著進入房中,他環掃一圈,不見人,方才的婢子卻給他端來一杯熱茶。

「請七皇子喝杯茶,稍等片刻,良人等會兒便出來相見。」

婢子井然有序退了下去。

他略微不耐煩,似乎把他叫來的是她,現在又不見他,跟他擺架子嗎?

若不是深更半夜,她急著找他定是有大事,他甚至懶得踏入這個地方。

等了片刻,瞧著那杯熱茶,拿起,抿了一口。

又過了許久,卻依然還不見動靜,房內四周也不見有人,他皺了眉,再看內室方向,珠簾脆響。

一襲白色單衣,女子緩緩而出,手上還拿著水壺,愣了半響。

盯著女子模樣,以及那曼妙的身段,他身體忽然一震發熱。

「你怎麼在這兒?」許嬌兒有些不明的看著他,深更半夜,他闖進她宮裡似乎有點不和規矩。

他反問,眉色沉重,「不是你說有急事告訴我,要我來的嗎?」

許嬌兒好笑,「我什麼時候要你過來了?」

而且她也不過是半夜口渴,叫了幾聲,沒人過來,便只得自己起身拿點水喝,哪知道一出來,便看到個男人坐在她宮裡頭。

想到此處,許嬌兒笑容忽然僵硬,嘴角不禁抽搐,看到他身側的茶,臉色大變。

他也意識到不對,體內一陣狂熱,一掌掃翻了杯子。

「你,你不會已經喝了……」許嬌兒開始恐慌後退,大半夜,孤男寡女,她幾乎已猜測到這茶里放了什麼東西!

該死的,是誰要害她!

皇甫衍走過來,隱忍的眸子,散發出炙熱的火光,許嬌兒更是連連後退,「你,你,你要做什麼?」

他抓住了她的手,忍耐異常,「我問最後一次,這真的不是你做的!?」

「你以為我瘋了,對你做這種事,我有什麼好處?我許嬌兒還沒傻到那程度,給你下藥不是斷我自己後路!」許嬌兒吼道,卻掙扎不出他的手。

而此刻他的眼眸,已顯控制不住,泛起寥寥星火。

長樂宮。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將床緯上的淡藍花朵數了整整百多遍,她幾乎可以清楚的知道床緯上多少多藍花了,可他卻仍然不見回來。

不是說只出去一會兒嗎?

又不守信用,又說謊,氣死了氣死了!

解憂偷偷瞧了一眼珠簾後面,卻還是沒人,自己的傷口又開始隱隱有些痛意。

躺在床上,不能動,不能翻身,腦子卻是清醒的很,這的確對她來說太煎熬了,在別人面前裝裝溫婉賢淑的模樣時也沒這般累過。

她嘆了嘆氣,估計有事耽擱他不能來了,她試圖給自己找個好理由,也給他想了個理由。

長長舒了口悶氣,漸漸入了夢鄉。

然而一連等了兩天,她都沒有再見過他,問蝶蘭在她睡覺的時候他是否來過,蝶蘭只能搖頭,說七皇子兩天前清晨便帶著一隊侍從出了宮,也不知所為何事。

應該……是大事吧。

她安慰自己,他這麼忙,她若是還給他添亂,那便是她的不是了。

如今朝中局勢,她也略了解一點,他這個暫代的位子還是頗有爭議,有人已隱隱察覺皇上病情的不對勁,已經越來越頻繁的要求進碧霄殿見皇上。

嗯,他一定很辛苦。

藺之儒都會按時給她換藥,也與她談了些慢性毒藥的事情,一月來已清除多半,只要定時療養喝葯,毒性定可完全清除,她可以不必太過擔心。

解憂只得點頭,想起為她解毒他甚至還以身試毒,便對他更是心存感激。

有藺之儒的奇珍醫藥,傷口癒合得較快,只要近幾日別太過運動,盡量休息遼養,待傷口完完整整癒合,便可以下床多多走動。

解憂是個躺不住的人,恨不得立刻便能讓自己好起來,可惜,天下沒有這麼好的葯,又是一段煎熬的等待。

琉璃端了葯進來,看著她迅速也不怕苦的全部喝下去,琉璃不得不說公主這抗苦能力已經大大提高了。

只是有件事情,琉璃欲言又止。

想了想,還是先別讓公主知道的好,免得公主又徒然傷心,怕公主好起來的傷口會因為這事而又裂開。

然而琉璃雖然有心想瞞,可當事人今日卻是自己找上了門,甚至一副高高在上的態度。

「詩音姑娘?」

聽得蝶蘭說許良人與詩音姑娘前來看望她,解憂有些頭大,許良人她沒見過,卻是聽過,而詩音她卻也不認得,連聽都沒聽過。

「詩音以前是許良人的婢女,只是現在……」蝶蘭解釋道,又偷偷看了眼琉璃,後面的話也不知怎麼說下去。

「公主傷勢未好,還是別見了,日後定有的是時間見她們。」

琉璃說道,有些隱隱擔心。

那兩個女人明顯便是來找茬的,想趁自己得勢來壓一壓公主的氣勢,這樣的事,琉璃在宮中見的可不少。

看眼前這兩個婢子憤憤的臉色,顯然把那許良人與詩音當成了大敵,解憂有些好笑,那兩個女人哪兒惹著她們了?

不過這個許良人,好歹人家也有前太子的骨肉,肯挪步來看她,她若是不見見,別人還不得說她欺負人。

「琉璃,去準備準備,讓她們進來,就說我傷沒完全好,只能在床榻上接見她們。」

解憂做好了打算,既然來了,那就見見吧。

琉璃見公主執意,不好勸說,讓那兩人進來,只期望別發生什麼事才好。

許嬌兒抹了眼長樂宮上下內外,確實不錯,寬敞高大,雖然處於皇宮偏遠之地,可一個外殿便已是顯得如此富綽奢華,東宮她住的小房子,連這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這些,遲早有一天,她也要得到!

隨著婢女進入內室,便撇見了床榻邊上半靠著靠背的女子,一襲藍色單衣,長發披肩而下,這容貌……

許嬌兒心底不禁冷嗤了一聲,就這容貌連自己一半都不及,即便看詩音也看得比她順眼,她憑什麼能栓住七皇子。

許嬌兒身側的詩音卻是瞧著解憂有些失神,興許都是女人,所以不自覺的總會第一眼瞧容貌,以此來評定這個人,這長公主算不得絕美,但也不能說不美,只是如今在病態之中,臉色略顯憔悴。

難怪,七皇子會對這公主……

詩音心內微微苦笑,自己答應許良人來此漲漲氣焰,似乎才見到人,自己便已經落敗了,她是公主,她是宮婢,拿什麼比?

「臣妾見過長公主姑姑。」

許嬌兒不得不行了一禮,論輩分,她是小輩,論身份,她不過是個不起眼的良人,這尊敬大禮,還是得做做樣子。

詩音也半低著身子,「奴婢見過長公主,公主金安。」

聽她們自報家門,解憂便也知道誰是誰,也省的去猜,許嬌兒有了三月身孕,身材依舊,此刻卻也不怎麼瞧得出來。

解憂不知懷孕初期是個什麼樣子,也看不出這許良人有還是沒有,皇后要拿她殉葬,她卻剛好有了身孕,見過這麼多年的女人爭鬥,對於突然不可能的一件事,解憂也總會持以懷疑的態度,會多方面的思考,總覺得這事有點怪怪的。

「許良人身子不方便,怎還這般客氣了,先起來吧,莫要閃了身子。」

要說裝樣子,這可是解憂多年來的絕技,當下便略有長輩模範的招了招手,讓琉璃去扶起她,還賜了條軟榻給她就坐。

許嬌兒抽了抽嘴角,冷冷坐下,敢情她還真把這大禮當回事了,要不是不得已,她許嬌兒才不會對她如此客氣。

良久,許嬌兒才開始客氣說話。

「聽說姑姑前幾日便醒了過來,臣妾本該早來看看的,不過肚子里這孩子鬧脾氣,前幾日三更半夜也吵的臣妾睡不著,差點動了胎氣,還好七皇子及時過來,宣了太醫,休息了兩日才調養好,若非七皇子,不然臣妾也不知怎麼辦才好。」

說著,許嬌兒露出愁容,輕嘆了聲。

解憂眼皮跳了跳,三更半夜?

解憂又問,「許良人說的前幾日晚上,是哪一天?」

許嬌兒想了想,笑道,「似乎是七皇子出宮前一晚,臣妾還聽說那晚,姑姑剛好醒過來呢。」

心裡,忽然一瞬涼意。

難道她醒來的那個晚上,他說有事出去一會兒,是去找了許良人?

她拽緊了被褥,那夜,她等了他一個晚上,他卻是去找別人了嗎?許良人胎氣不穩,他便這麼著急走出去,許良人的孩子,比她重要?還騙她說是朝堂上的事?

解憂咬著牙才沒有讓自己發作,轉念一想,這個許良人明顯是有備而來,直接一句話便給她一個下馬威,她可不能被人這麼輕易控制了情緒。

解憂鎮定了心神,微微笑道,「衍兒還是這性子,喜歡幫人。」

許嬌兒微愣,見這話都沒能讓她表現憤怒的模樣,再次出口,下了一劑重葯,「七皇子確實是這性子,不過也有些魯莽了,那夜,七皇子來東宮,回途上,不知怎的,竟然看上了我的婢子詩音,二話不說,竟將詩音給……要了。」

看到床榻上人越來越凝重的臉色,許嬌兒故意拖長了音,嘴角挽起冷笑,這『要了』兩個字意味著什麼,相信不笨的人都清楚。

解憂長公主既然能與七皇子走的這麼近,想必對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麼,應該更清楚才對。

許嬌兒繼續刺激,「發生了這樣的事,七皇子卻又突然出了宮,詩音也不知怎麼辦,只能來求臣妾,臣妾想,姑姑與七皇子素來聊的好,不如姑姑給七皇子說說,讓七皇子給詩音一個名分?」

話語字字珠璣,顯然要了詩音那一夜便是她醒來那一夜,他去了東宮,還敢要了別人!

而床榻上人果然已經憤怒,臉色煞白,手指掐入被褥,死盯著詩音,她努力讓自己平靜。

許嬌兒見到如此,便也鬆了松,果然,都是女人,女人最怕的,還不是自己的男人被人搶走。

解憂指著那宮婢,「詩音姑娘,許良人說的,是真的嗎?」

見這公主表面平靜卻快要爆發怒意,詩音冒了冷汗,咬牙道,「回長公主……是。」

聽得詩音的回答,解憂突然怒吼,「你說謊!他不可能會對你做這種事!」

許嬌兒起過身來,突然抓過詩音的手,撩開袖子,「長公主若是不信,大可以看看詩音手臂上的守宮砂,每個宮婢進宮后便要點上,若是沒了,那可是死罪,詩音怎會拿這種事開玩笑,臣妾見七皇子不在宮中,詩音沒名沒分又受欺壓,才想著來求長公主,長公主若還是不信,不如等七皇子回來問個清楚。」

那一截雪白的手臂上,沒有紅點,詩音微微顫抖著手,若不是許良人強力抓著,她也有點恐懼長公主此刻的要殺人的眼神。

七皇子與長公主之間,幾乎是人盡皆知,七皇子對長公主的好,笨蛋都能看出來。

許嬌兒一直氣不過,無論是從前太子口中還是七皇子眼中,沒有她許嬌兒,只有這個長公主,只是苦於沒有機會才一直未向這個長公主發難。

而那夜發生的事,給了她一個鍥機,即便七皇子對詩音不感興趣,甚至連詩音是誰都不認識,可畢竟做了那樣的事,對這長公主也是個打擊。

她許嬌兒便是最喜歡看這種戲碼了,好讓這長公主也明白,想讓七皇子寵她一個人,做夢!

許嬌兒放下詩音的手,詩音又顫顫巍巍站到一邊,不好去看那公主蒼白激怒的臉色。

那夜七皇子發生了什麼,詩音不知道,她唯一清楚的,便是七皇子一路狂奔出東宮,路上撞到了她,他原本似乎有些隱忍,等她看清來人要行禮,七皇子卻是狂躁的將她帶入了房間,將她……

可是她明白,即便那一夜她成了七皇子的人,可卻是七皇子不願意的,因為他口口聲聲念著的名字,是解憂,不是她詩音。

所以,她沒有驕傲的資本,若不是許良人硬逼著,她甚至不想來長樂宮,與其說漲氣焰,還不如說是來受辱。

不是被人的話侮辱,而是心在一點點被凌辱。

床榻上的解憂,在渾身顫顫發抖,目光找不到焦住點。

解憂還是盯著詩音,「我再問你一遍,你若撒謊,我絕饒不了你!」

「長公主。」詩音突然跪了下來,「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也不想這樣,只是七皇子強迫,奴婢也不願,奴婢,奴婢……」

說到最後,詩音已是渾身冷顫,微微抽泣,已找不出理由說下去,來此欺壓長公主便是個錯誤的決定,若是七皇子回來知道,她這條命怕也是不在了。

解憂咬牙。

是他……強迫嗎?

他竟然會去強迫別人做那種事。

不會的,不會的!

她想要下床,去找他問個清楚,可手才動,卻想起來他根本不在宮中,她能找誰說?

苦笑了一下,對眼前這兩個來意不明的兩個人,她努力擠出幾個字,「出去。」

她一刻都不想見到她們,更不想見到這個詩音。

詩音戰戰兢兢起身,許嬌兒微微笑著,也不好再留下來,便神氣的扭腰走了出去。

「公主。」

琉璃略微不忍,都說見那兩個女人肯定沒好事,公主偏要,這最後傷心的人,還是公主。

「琉璃,你跟我說,這是不是真的?」

解憂啞了嗓音,抬頭看著她,試圖隱忍眼眶中的液體,可卻還是忍不住,她不相信她們兩個的話,一點都不要相信。

他,他才不會對別人做那種事的是不是?

一定不會的……

琉璃不想再瞞,沉重點頭。

解憂的心,沉了下去。

這件事,只怕宮裡許多人都已經知道,包括禁足的皇后,那晚本該是內侍府的人得知許良人與人通姦前去抓個現行,卻沒料到會是,七皇子與詩音。

對方是皇子,內侍府自然說不得什麼,帶著人尷尬退下,此事,即便想壓住,有心人卻硬是將這傳了出來,宮內鬧的沸沸揚揚,都說是詩音勾引皇子,而七皇子人卻已經不在宮中,想必詩音在眾多謠言之下也不好過。

念公主在養傷,琉璃便一直未說。

琉璃知道公主對七皇子如何,可公主若是想靠近七皇子,成為七皇子的人,只怕今日便只是女人之間的第一場鬥爭,而公主,處於下風,以後這樣的日子,怕還是有很長。

十年以來,公主也見過無數次這樣的鬥爭,那時是旁觀者,現在,已經成為了當事人。

琉璃過去,貼近她,想予以安慰。

「琉璃,你說,當皇帝的人,為什麼不能只有一個唯一的人?」

「這個……奴婢不知。」琉璃皺眉,「無論朝中官員,還是有錢世家,哪一個男人會沒有幾個妾室,又何況是皇帝,自是要接納妾室,繁衍子嗣。」

解憂笑,有些苦,「可我父皇做到了。」

琉璃道,「東明先帝是奴婢見過最有情有義的男子,可惜奴婢緣薄,無緣相見儛玥皇后,奴婢想,儛玥皇后定是世間最幸福的女子,公主也莫傷心,說不定以後也有一個人願意與公主,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一生一世,不離不棄?」解憂低音喃喃,「怎麼會有呢……他將會是……皇帝。」

而詩音,是他第一個女人。

不是她冥解憂。

解憂清了嗓音,又強裝笑著打趣道,「琉璃,往日你還想讓我嫁個世子侯爺,既然男人都愛三妻四妾,世子侯爺在這方面定也非常努力,而你方才又說願有人與我一生一世,不是很矛盾?」

琉璃嗔道,「公主,您可是公主啊,您一嫁過去,哪個世子侯爺敢納妾!」

所以說,琉璃是打心底為她著想,嫁世子侯爺還能憑公主身份壓制,在外頭高人一等,也從不會有人限制她自由,可若嫁的人是皇帝,便只能一輩子在宮裡,能為她做主的人,只有皇帝,甚至還會有許多背後勢力強大的女人日日夜夜爭鬥。

這樣的日子,公主不喜歡。

琉璃知道,她不喜歡皇宮,不喜歡被人困著。

可是,琉璃到底還是不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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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語歌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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