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言
將自己放倒,用力地伸展四肢,緩解跪了一夜的僵直,還可以趁機破壞這一片母妃心愛的花田。
他纖細、潔白的手指下意識地在同樣纖細但翠綠的嫩芽中摩挲。
心愛的、愛……
母妃愛我嗎?
第一次見到母妃是四歲,當然這是我記憶中的第一次相見。
母妃生下我,照例不能親自餵養,要送到內苑「青麟閣」中和同齡的皇子、世子由乳母、教養女官們養到三歲。
當然,不能親自餵養,並不意味著不能見面。可是母妃從來沒有出現過。
三歲,啟蒙入學的年紀;可以和父母家人相見團聚的年紀。
堂兄弟們都離開了,為何只有我又在「青麟閣」中多住了一年呢?
等待母妃來接的日子裡,總想著見到母妃后要問上一問。
可是十年間竟因為這樣那樣的緣由,忘記了、錯過了。
倒不如今天就問問吧,否則哪裡還會再有機會呢?
一陣慌亂地腳步聲,由遠及近,打斷了岩鏡棠的思緒。
他知道,不曾想過、不曾思及的事情還是來了。
來人的腳步停止在他的身旁,是來報信的。
在報信者開口之前,岩鏡棠的眼淚便無法遏制地奪眶而出,他知道,他就是知道,父王薨了。
報信的是岩鏡棠的貼身小廝兼書童寶樹,還有王爺的內侍官一兩。
他們深知世子與王爺的感情,就這樣靜靜地等待世子哭個痛快。
「世子,王妃身邊的小香傳話說,汐華公子和悅華公主今天會被送出雄州。」
聞聽此言,岩鏡棠翻身站起,狂笑不止。
他心說,母妃呀母妃,你我之間僅存的一絲母子緣分也就到此為止了。
欺人不能太甚!父王天性恬淡軟弱,事事、時時忍讓;可他,被王上親手栽培至今的「赤虎少保」岩鏡棠,如果連親生父親身後的尊嚴都保不住,哪裡還能堪當重任呢?
「劍來!」
寶樹深知岩鏡棠的心思。
說實話,他早盼著這麼一天了。終見主子吩咐,急忙把打磨的鋥光瓦亮得「玄晶」劍呈上去。
岩鏡棠掛好佩劍,在寶樹的陪同下趕往父王的書房。
他將一兩留在了後花園,吩咐一兩務必親自帶人把所有的「芊芊草」全部連根刨掉再放火燒了。
書房之內,吉元宮的行祝巫女已到。
皇族逝者的葬儀要由國師親自主持,行祝巫女們代表國師會先行入府指導逝者家屬如何進行準備工作。
王妃此時正在勸說王爺生前的幾位幕僚離開。按照北岩國華族的習俗,葬儀是不能有非血親非姻親之人參加的。
可是不知為何,這些平日里謙恭有禮的幕僚此時卻完全不忌憚她王妃的身份,全都聚集在書房不肯離府。
「世子,你來的正好。眼看國師將至,這幾位先生卻不肯離開。要知道,他們參加喪儀……」
王妃說到一半沒有再說下去。她發覺岩鏡棠的眼神與往常不同。
一雙深若玄潭的眸子,沒有了往日的心事重重或是若遠若近的期待,反倒是寒光凌冽。
「先生們哪有不曉得禮數的,他們是在等我,有幾件事交代清楚自會離去。」
岩鏡棠氣勢咄人,王妃心生幾分寒意。
「自是如此,你們議事,我先去祠堂……」
「且慢。把人帶上來。」
家中的女衛押著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中年婦人來在書房門口。
王妃一見吃驚不小,奪門而出撲在這婦人身上。
她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咬著牙問:「你怎被發現了?我的孩子們呢?」
那婦人正要說什麼,卻見一把冰冷烏黑的長劍橫在自己的咽喉處,也橫在了她與王妃之間。
王妃又是驚恐又是憤怒,她回頭剛要質問岩鏡棠。
只見自己的兒子手腕輕抖,數滴溫熱的液體濺入口中。
王妃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兒子當著自己的面竟然斬殺了自己的貼身女官。
沒有時間讓她質問、沒有時間讓她哭泣、沒有時間讓她憤怒,又閃出幾名女衛將她從地上架起來、捆上手腳、堵上嘴。
這時,那些王爺的幕僚都走到岩鏡棠的身後,冷漠地注視著她,似乎早就知曉突然發生的一切。
劍仍在鞘外,還在滴血。
岩鏡棠向前一步,與母妃臉對著臉,專註於她美麗驚恐的眸子。
「從今而後,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能從北岩國八坶盔王的府上帶走任何人和物!池州您是回不去的,去見父王吧,好好向他謝罪。」
再次襲來的恐懼如驟雨狂風,瞬間席捲了王妃整個身心,她的瞳孔急劇地晃動,想說話,但不能;想掙扎,但不能。
眼淚淹沒了她美麗的雙眸,變成死海一片。
岩鏡棠又向前一步,毫無血色的雙唇抵在她的耳畔,用王妃足以聽清的音量問道:「娘,你愛棠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