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將軍(下)
大將軍身形高大,為人頗為魯莽,卻仗著一身不世之功在東霍肆意,亦無人敢觸其威嚴,當初便站隊新王。原本確實是不通這勞什子陰謀陽謀,只酷愛刀尖飲血的沙場生活。
然而多年來,除卻與一些不足為懼的邊陲小國細微的爭鬥外,他卻連拔劍的興緻都沒了。不過自從無意間撞見過桑可那一身出神入化神鬼莫辨的身法后,倒是對其有了不少的興趣,逐漸與之親近起來,無他,僅是想與之比試而已。
然總是不能得償所願。不過,大將軍卻是意外從他那兒學來了不少耍嘴皮子的功夫。
「大將軍所言極是,北昭欺人太甚,王上,我等如此退讓,他們卻一而再再而三變本加厲。」
大將軍目不斜視,只眉頭緊鎖,道:「王上初登大位,北昭此番之舉,未必沒有趁此試探東霍底線之意。倘若因此而退讓,只會讓他們認為東霍軟弱可欺。」
「北昭與南越縱然並稱兩大國,齊驅眾國之上,但多年來,那南越亦是新皇在位,想必也無甚功夫再管外頭……」
那王上聽到這裡,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鋒銳的眸光猶如一道冷刃般掃過去:「你什麼意思?」
那人面色微僵,隨即餘光瞥了眼那背脊挺直的大將軍,一字一頓地道:「王上必然知曉臣下的意思,臣以為,東霍避戰已久,而今我朝有大將軍在,未必沒有與北昭一戰的實力。」
王上抿起雙唇,眸色異常的冰冷,掃向一旁高大的男子,冷聲道:「原來你們一早便打得是這主意?」
他也是眼拙,沒能一早看出……這二人幾時竟站到了同一陣營?
那大將軍聞言,沒有猶豫,只道:「末將全憑王上差遣。」
王上眉心微跳。誰人不知這大將軍與桑可私交甚好?
而翌日,於大殿之上,咄咄逼人唆使出兵的,卻是那些個文臣,除卻那些個與桑可敵對的臣子外,皆對此次使臣一行帶回來的結果十分不滿。
「王上,這北昭此舉無異於羞辱我東霍!」
「桑可大人為東霍盡心竭力數年,如今身陷囹圄,我等怎可坐視不理?」
「那北昭皇帝心思有異,豈非欺我東霍無人?」
這眾臣你一言我一語,皆自覺地避過了蕭韻之死,或許亦是無人想起,畢竟不論之前王上何等寵愛,究其根本都不過是個異姓閼氏罷了。
而桑可則不同,縱然有些風言風語之類的傳聞,但其功名與外交能力皆是實打實的,多年來於東霍,除了個別,不少人即便與之無交集,也因著他那容貌而對其心生好感。
誰人不是將那堪稱天才般的少年放在心尖維護?
而龍椅上的王上心中又怎會沒有怒意?
擱在龍椅上的手指緊握成拳,索性被寬大的袖袍所遮擋,他唇瓣動了動,良久,面色略顯陰沉地掃向一直未曾吭聲的高大男子——東霍第一大將軍。
「大將軍。」
「臣,在!」
……
北昭第一場大雪於午夜時分來臨,紛紛揚揚的雪飄落,寒意侵襲整個大地。未關緊的窗戶被寒風吹得吱呀作響,將淺眠的蕭瑾嵐吵醒。
她擰著眉,良久才睜開眼,身邊空無一人。她緩緩坐起身,默了會兒,才起身走去窗戶邊,想將窗戶關上。
心道:「他半夜又被銀華喊出去了?」
此類情況也不止一次發生,而每次也確實是有要事,所以蕭瑾嵐倒沒有什麼不滿,只是望見黑夜裡旋飛的雪花與冰冷寒意,不禁抿了抿唇,有些擔憂地想道:「他不會仍如當初一般,只披了件單衣便出去吧?」
倘若是在書房還好,屋子關上,即便不暖和,倒也不會太冷。
她抬手將窗戶關上,猶豫了片刻,還是去衣櫃里取了件厚厚的狐裘大氅。然而才出門沒兩步,便見到了撐著傘疾步朝外而去的梓奇。
「梓奇?」
梓奇腳步一頓,有些驚訝地挑了下眉,隨即低頭道:「皇子妃,你……?」
注意到蕭瑾嵐手中的大氅,他頓了頓,道:「殿下如今在書房。」
如今……所以說,方才不在書房么?
蕭瑾嵐莞爾一笑:「多謝。」
她並沒有多此一舉地問他,這麼晚了為何還出門。
梓奇偏眸看著蕭瑾嵐從容地越過的背影,不知為何,茫茫夜雪裡,他竟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暖意。
彷彿那身影全身都是溫暖的。而這與他印象里,冷漠鋒利而又擅長笑裡藏刀的蕭瑾嵐,截然不同。
不過說來,近來因著出任務,倒確實有陣日子沒見到皇子妃了。
蕭瑾嵐撐著傘來到書房門邊,還未敲門,便聽到裡面傳來一道頗為熟悉的嗓音——「殿下不信么?我雖任職東霍,卻本為北昭人氏呢。」
那聲「殿下」,自然是稱呼燕昭寒。
蕭瑾嵐眸色微閃,是桑可?
他這麼晚,為何突然登門來找燕桓?
「那東霍王寄來的信件,你全都向殿下和盤托出。他可是為你的安危殫精竭慮呢。」
銀華似笑非笑的聲音響起。
桑可抿唇一笑,眸光里神色卻掠過詭異的森寒幽光,正欲開口之時,門邊陡然便響起不輕不重的敲門聲。
燕昭寒目不斜視,道:「進。」
書房門被推開,三人原本不說多麼爭鋒相對,卻也絕談不上溫和,然而望見進來的竟是蕭瑾嵐時,都不約而同有些詫異。
「皇子妃,你怎麼來了?」銀華率先開口,顯然有些局促。對於任何掌握之外的突髮狀況,尤其在殿下面前,他總是會感到一種莫名的羞愧,甚至感到難以自處。
桑可很快便收斂了情緒,換上一副極為天真的笑意,眉眼彎彎,道:「夫人,又見面了。」
燕昭寒的目光也落到蕭瑾嵐身上,一眨不眨。蕭瑾嵐緩緩開口,眉眼間的笑意卻似有若無:「今夜初雪,較之以往都要冷上許多,什麼重要的事,非得此時來議?」
她走到燕昭寒身側,在他的注視下,親自為他披上那厚厚的大氅,輕聲道:「可莫要著涼了。」
銀華有些驚愕地盯著這一幕,只覺得有些稀奇,雖然往日里皇子妃待殿下也不錯,但這如一般賢惠妻子的舉動,出現在皇子妃身上,還真是有些匪夷所思。畢竟皇子妃平日里的行為,都不似一個尋常女兒家。
不曾想,也會有如此小意溫柔的舉動。
桑可則幽幽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眸色漸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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