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落雪
接連下了幾天的雪忽然停了,像是為迎接東霍新王的到來般,特意清了道路,讓他好走些。
燕昭寒與桑可時不時的幾句拌嘴,在這雪后的冬日裡,倒是讓蕭瑾嵐品茶都覺得格外有滋味。
用過午膳后,三人便坐在院子中的石桌邊,幽幽寒風吹過,不知不覺間,燕昭寒竟然輕輕闔眼小憩了。
這接連一個多月來,她都不曾怎麼見過燕昭寒休息,今日也許是真的放鬆下來,也許是往日里確實累極了,竟然會午睡了。
她捧著手中冒著熱氣的杯子,透過霧氣凝視著燕昭寒的面容,只覺得許久不曾在白日里這樣看過他了。
桑可則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蕭瑾嵐,目光卻並不灼熱。他在想一件事,一件也許會再次給他惹上麻煩的事,但是,轉念一想,他又不怕麻煩。
桑可不禁無聲莞爾,心想道:「不過,倘若要抓走夫人,那便不能回東霍了,否則這燕桓只怕立即發動戰爭,不惜背上暴君的名聲,也要把東霍踏碎將人搶回來吧?我該……」
唔……
他輕輕歪了一下頭,眸光極輕極淡,卻極具黏性地纏在蕭瑾嵐身上。
「倘若要把人帶走的話,大概要亡命天涯,嗯……跟夫人一起逃亡,真是件浪漫的事兒呢。」
他笑眯眯地頷首,捧著茶杯的小拇指卻忍不住動了動,想著究竟是今日還是明日,才能將這想法付諸實踐。
至於王上,對不住了,只好白費您跑這一趟。
燕昭寒對桑可的戒心自始至終都未曾放下,只不過是如今一切塵埃落定,這些日子也確實有些累,加上蕭瑾嵐便在身側,他才稍微放下了戒心淺眠,哪裡知道桑可又生出了這心思。
一侍女過來倒茶時,蕭瑾嵐原本是望著燕昭寒的容顏靜靜出神,忽然想到什麼,便想讓這侍女叫人去門口看著些,否則那東霍新王初次到北昭,若不識路又不識北昭字,經過門前都不知進來,那可就有些不該了。
算算時辰,他該到了呀。
然而,她才漫不經心地對那侍女一招手,卻忽然銳光一閃,她下意識地避開,然不曾想那晃眼的危險之光並不是朝她而來,而是朝她身側小憩的燕昭寒。
此人殺意隱藏得極好,連近距離彎腰倒茶時,她甚至都沒有從她身上感知到一絲有關攻擊性的危險殺意。
是什麼人,對燕昭寒有如此的殺意?
蕭瑾嵐眼中寒光大盛,卻一時不便拉動燕昭寒,她只能下意識地閃身於燕昭寒身前並抬手擋下。
一直關注蕭瑾嵐的桑可一腳便將堅硬的石桌踹得粉碎,堅硬的碎石塊飛濺,將那侍女撞得吐血。
蕭瑾嵐望著她空洞的雙眼,只覺得陣陣詭異,難怪此人湊的那麼近她也感覺不到殺意,她只是一個被用蠱蟲控制的傀儡!
而下一瞬,猛烈的殺意陡然攜帶著刺骨的寒風逼來,早在桑可踏碎石桌的剎那便驚醒的燕昭寒一把摟過蕭瑾嵐,銳利的毒針道道刺入他的後背。
隨即,陡然身後傳來人體倒地的聲音,蕭瑾嵐彷彿感知到什麼似的,瞳孔驟縮,下意識地想回頭。
雙眼卻被燕昭寒的手捂住,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她的心跳都慢了下來,彷彿靜止了般,耳邊只有燕昭寒竭力隱忍的聲音:「不要看……」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蕭瑾嵐甚至都來不及回想,一切究竟是如何發生的。
而不過片刻,她便失去了所有的支撐——燕昭寒放開了她。
她猶如失去了所有力氣般,半跪在地上,茫然間睜開眼,似有所感般追尋過去,便看見了已經被兩支利刃穿透胸腔的單薄少年。
只是單單瞧一眼,她便能感覺到無盡的痛苦——為他痛。
顫抖著蒼白的唇瓣倒在冰冷地上的少年,目光仍舊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彷彿失去所有生息般跪在地上,卻仍舊直勾勾望著自己的蕭瑾嵐,看見了她同樣蒼白無血色的唇瓣,以及那嚇蒙了的面容。
嚇到了么?
他的夫人,居然會被嚇到么?
因為……他么?
「對不住,我才想著要帶你去浪跡天涯,現在似乎沒機會了。」
他面無表情地想著,及至此刻,他仍是想喚兩聲蕭瑾嵐,張了張唇,卻只有猩紅的血液爭先恐後地湧出。
他有些痛苦地皺起眉,漸漸地眼前便一片模糊起來。他不想閉眼,想繼續看看蕭瑾嵐,但又覺得,如此閉眼也未嘗不可,除了夫人,他似乎沒有什麼牽挂了。
真可惜……
他略有遺憾地想著,眼前卻愈發地模糊昏花起來。
「真是浪費!這小瘋子居然會為了二皇嫂去死,二皇兄,我早告訴你,你該提防著點的。」若是理智尚存的燕簡必然會懵然,素來利己危險的桑可,竟然也會捨命相護旁人?既然如此,自己對他那麼好,他為何還要背叛自己?!
然而燕簡如今已是瘋了,他原本是想控制著那侍女混淆他們視線,再趁機殺死蕭瑾嵐。
沒辦法,燕昭寒武功太強,他單槍匹馬實在難敵,既然他們夫妻情深,那不如便試試,讓他痛失所愛,看他痛苦。
不曾想,桑可這個瘋子竟然會捨命去救她!
燕昭寒的眼前是一片森冷可怖的陰鶩,連獨劍山莊之人都未曾見過的洶湧殺意。
「你、該、死!」
而他話音才落,不遠處忽然傳來驚怒地吼聲,蕭瑾嵐茫然地抬頭,她聽不清那人吼了什麼,只是單看那人面上的神色,便知他此時的悲痛欲絕。
桑可流失意識的最後一刻,聽見那聲音,唇角無聲地彎起一抹弧度,是王上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