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
林晶不知道自己這是什麼情況,自己全身透明漂浮在空中,觸摸不到人甚至可以從他們身體上穿過去。
地上躺著另一自己,和以往鏡子里看到的自己完全不同,表情驚悚,衣裙污跡斑斑,她最愛惜的美甲也被殘忍的剝落了下來。
她想起了昨晚上那可怕的夜晚,霽鯉澄很快就睡著了,她很羨慕。自從來到這個怪物世界,他就沒有睡過一次好覺。
她喊了幾聲霽鯉澄的名字,回應她的只有她微小的呼氣聲,周圍安靜的可怕。
突然,安靜的氛圍突兀的傳來了刺耳的聲音,是從床下傳來的,像是指甲划拉床板的聲音。
她像是被迷惑了一般不由自主的探下了頭,等她反應過來,一股大力把她拉進了床底,呼救的聲音被淹沒在喉嚨里。
等她再次醒來,就看到了自己的屍體。
林晶知道了,她死了,死後變成了鬼魂。
對,她死了。
她親眼看著隊伍里的人對自己的屍體漠不關心,甚至等著讓她被怪物來吃掉。
只有平時她針對的女孩,嬌小可愛的女孩為她撫平眼睛,為她洗掉衣服上的污漬,為她尋找漂亮的安息地,為她墳上撒上粉色的桃花。
她成為了鬼在永無村到處飄著,在其他鬼的討論中知道了周家大宅的鬧鬼事情的真相。
原來之前兩位新娘都是被孫家小姐所害,她殘忍的把他們殺害,綁在了村口槐樹上。
孫家小姐從小便愛慕周家少爺,甚至到周歸璨死也願意和他結冥婚陪在他身邊,但是她想法執拗,行為殘忍。
最後被前兩位冥婚新娘以同樣的死法把她弔死,本是自食其果,卻晚上還把無辜的林晶給殺死了。
林晶暗戳戳的尋找並跟蹤孫家小姐,只想找准機會報仇。
在午夜十二點的時候,她聽周圍小鬼說在周家大宅發現了孫家小姐的鬼影。
她急沖沖的趕到周宅,卻發現了獨自一人的霽鯉澄。她跟上了她,卻發現沒法穿牆而過,她才是一個新鬼,沒有什麼特別的能力。只能穿牆連附人的身都做不到,只能附身到動物或者玩偶的身上。
她在廁所外面,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她和趕來的溫鶴戾一起喊著她的名字,幸好,最後她聽到了她的喊聲,孫家小姐戾氣太強了,設下的結界,只有外來的聲音才可以打破。
她終於做了一件幫助到她的事情,孫家小姐被另兩個新娘拖了下去,最後魂飛魄散。
這個仇算是報了,可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不屬於這個世界,外面的世界也回不去。
——
霽鯉澄打算晚上去找周夫人聊一聊,她兒子周歸璨和春來冥婚的事情。
「為什麼不去找周老爺,我感覺他比較好說話的樣子,整個人一天都笑的樂呵著。」宋牧垚問。
「你知道有種人叫笑面虎嗎?」溫鶴戾說,「表面看起來很好接近,其實背地裡以自己的利益為重,自己的面子比什麼都重要。」
霽鯉澄總覺得溫鶴戾說的人另有所指。
「因為他給我的感覺像我爸爸。」霽鯉澄說,「所以我不喜歡他。」
宋牧垚似懂非懂的點頭,他也不喜歡自己的爸爸,總是管著自己,不准他做這做那的。
丫鬟去通報,周夫人跟他們約在自己房間會客,霽鯉澄走在前面,溫鶴戾和宋牧垚緊隨其後。
周夫人一如往常一樣的冷漠臉,看起來有點嚴肅和刻薄,一舉一動都帶著大家貴婦的姿態。
他們進去問了好,三人排排坐下。
溫鶴戾和宋牧垚正在等待霽鯉澄上場,表演她的忽悠之術。
「周夫人你是不是近日夢到過貴公子。」霽鯉澄問。
「正是,我昨日的確夢到過小兒。」周夫人說,「不過霽姑娘是怎麼知道的。」
霽鯉澄小口品了口茶,慢條斯理的說:「不瞞你說,我其實略會點占卜之術。」
溫鶴戾:「……」
宋牧垚:「論忽悠我只佩服橙子。」
周夫人看霽鯉澄的表情都變了,變得帶了點虔誠:「姑娘,其實昨日小兒給我託夢,但是是關於…」
見周夫人有點難以啟齒,霽鯉澄接著說:「如果我沒有占卜錯的話,應該是關於貴公子冥婚的事情吧。」
「神了,沒錯,原來你真的會占卜啊。」周夫人眼睛都直了。
「其實。」霽鯉澄說,「我其實還會一點解夢。」
「周夫人你可以跟我說說,說不定我有什麼可以幫到你的。」霽鯉澄循循善誘。
「這…其實…我家歸兒,他喜歡的是…是男人。」周夫人說的斷斷續續,輕聲道。
「這是不是很奇怪,他一定是病了,男人喜歡男人,這在我們村裡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可是…這是他喜歡的,從小他喜歡的我們都會給他,他也很爭氣,是我們村裡唯一的大學生…。」周夫人聲音帶了哭腔,「歸兒一直很讓我們放心,他和我們坦白的時候…我太不敢相信了,直接暈了過去。」
「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周夫人喪子之痛越加強烈。
周夫人說:「他得病了,甚至為此喪了命。我們就想給他結冥婚,免得他一個人在那孤單。」
周夫人聽到霽鯉澄說的話,停住了啜泣。
女孩話語溫柔,和外表甜妹的長相不一樣的清冷的嗓音,堅定而又帶了撫慰的聲音。
「周少爺他不是病了,他只是喜歡上了一個人而已。」
「拋開性別和傳宗接代來說,他們在一起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而且您應該知道的,歸璨至始至終都只喜歡春來一人。」霽鯉澄輕聲說。
「我知道的……」周夫人又啜泣了起來,用手帕擦了擦眼淚,「我一直都知道的,是我,是世俗的眼光和流言蜚語傷害了兩個孩子。」
宋牧垚眼神嚴肅的說道:「大嬸啊,喜歡男人喜歡女人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兩個不想愛的人就算被迫綁在一起,最後也是悲劇收場,最受傷的還是孩子。」
霽鯉澄第一次見到宋牧垚這個樣子,一直孩子氣的宋牧垚竟然能說出這麼有哲理的話。
溫鶴戾一直在旁邊默默的聽著,時不時點點頭,聽到宋牧垚說的話,彷彿在發表感想一樣,輕聲說:「一直被寄予厚望的孩子會很累,按照父母期許的活著的孩子也很累。」
周夫人哭的泣不成聲,旁邊的丫鬟想給她擦眼淚被拒絕了,她道:「我知道了,可是卻是我的孩子用死來讓我明白了這個道理。」
「周夫人,還不遲。」霽鯉澄說,「滿足他最後一個心愿吧,讓他和他喜歡的人在一起吧。」
「歸兒昨晚上還託夢希望我給他和春來舉行冥婚。」周夫人說,「不過,不知道春來的意願,春來願不願意嫁我兒?」
「春來願意的。」霽鯉澄說,「他們兩情相悅。」
「兩情相悅…兩情相悅好。」周夫人嘴裡念念叨叨。
——
在周夫人的勸說下,周老爺也放下了面子,夫妻兩人決定滿足兒子最後的願望。
即日便去提了親,傻子春福和他老婆都表示祝福兒子,只要是兒子喜歡的都無條件的支持他。
結婚當日,這是永無村前所未有第一次的男男冥婚,村裡上上下下三百口人都來到周家大宅,這是第一次全村到齊的一場婚禮。
他們的婚禮,人人都知曉他們的相愛,所有人都見證了他們了婚禮。
周歸璨給了春來最豪華的一場婚禮,黃金二百兩、銀萬兩,銀盆二、緞百匹。
自己親手提抄詩、名貴斑竹所做的摺扇。上面寫著: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最後一件彩禮,是周歸璨托城裡的裁縫鋪用最好的料子,做成了一件絕美的紅色嫁衣樣式的戲服。
結婚當日,八抬大轎,花轎高台,嗩吶一吹,花轎掛白帆。
春來下轎,鳳冠霞帔,華美的嫁衣,一顰一笑都美到窒息。
村裡小朋友都說這個新娘好美,是永無村最美的新娘。
霽鯉澄也覺得,春來是她見過最美的新娘了。
春來抱著周歸璨的牌位,旁邊的婆婆大聲念著:「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
高堂慈笑,賓客歡笑,一派歲月靜好,在這見證一對新人的婚禮。
「——禮成,送入洞房。」
然而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即日後,春來抱著周歸璨的牌位自盡在了村裡的桃花林里,陽春三月,桃花開的爛漫。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只有霽鯉澄他們知道,春來是死在了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死在了他們約定好的那個桃花盛開的日子。
他們一起去看永無村的桃花盛開了。
周家在春來死後,把兩人和棺而葬,同葬一個穴墓。
生不能同床,死後同穴,這也是一種凄美而無盡浪漫的愛情吧,霽鯉澄想。
——
當日,周歸璨如約而至,帶著他的新娘春來一起入了霽鯉澄的夢。
身穿喜服的兩人,臉上帶著幸福的微笑,身為顏控的霽鯉澄表示看的非常賞心悅目。
周歸璨看著春來笑得一臉痴漢,霽鯉澄多看了春來一眼,他就攬過春來的腰,一把把他拉到身後,說著:「我的夫人,不給你看。」
他又欠揍的補了句:「——要看,你自己去找。」
「啊這…」霽鯉澄覺得周歸璨最多三歲,不能再多了。
她看著他們在一起就覺得心滿意足了,她現在只關心出去的問題。
「我想要的你可以告訴我了嗎?」霽鯉澄問。
「嗯?你求我…」周歸璨說。
霽鯉澄心想,草!一種植物。
「歸璨,你對人家小姑娘溫柔點,她可是我們的大恩人。」春來打斷了周歸璨說的話。
「山神廟。」春來走到霽鯉澄面前,聲音溫溫柔柔,「你想要的可能在山神廟。」
「過幾天就是我們村裡的山神祭典了,山神祭典的前一天七月十五是妖怪的祭典,我們會戴上面具偽裝成怪物去參加祭典,可以換一些有趣的東西。」春來說。
春來表情嚴肅:「但是切記,到了零點還沒有下山的話,可能就會找不到回來的路。迷失在裡面,怪物會發現你的身份。」
「被發現會有什麼後果?」霽鯉澄問。
「呵,當然是好一點當怪物的奴隸,壞一點可能會被怪物分食,吃的渣渣都不剩。」周歸璨說。
周歸璨說著說著又變了個鬼臉,試圖嚇嚇霽鯉澄。
霽鯉澄經歷過孫家小姐貼臉殺,對這些已經免疫了。
周歸璨惡作劇無果,和春來手牽手,十指相扣的背影消失在霽鯉澄的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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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是一首賀新娘的詩,出自《詩經·周南·桃夭》。說的是詩人看見春天柔嫩的柳枝和鮮艷的桃花,聯想到新娘的年輕貌美。該詩的下一句為「之子于歸,宜其室家」,意思是「這個姑娘嫁過門啊,定使家庭和順又美滿」。
在我看來,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桃花林,周歸璨是想要把春來娶進門,是他唯一想要死後同一個墓穴的人,他用桃夭來表達他的心意,他想要春來成為他的新娘,他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