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被趕下船
細雨柔情,增添興緻,大雨冷冽,敗退興緻。
雨聲逐漸漲高,落在木板岸邊噼里啪啦作響。雖然不至於傾盆大雨,但也阻礙了遊玩。
馮露仍意猶未盡,她抬首望向旁邊的黃藥師,他一半的衣衫淋濕:「公子,雨下大了,咱們先回去吧。」
她凝望一池湖水,天下三分靈氣聚於蘇杭,蘇杭一半靈氣聚在瘦西湖。她已是南宋人,日後有機會來看。
黃藥師不語,恰有划來一艘孤舟。船上老叟身形瘦削,斗笠蓑衣,高揚沙啞的聲音:「公子小姐,來船上避雨嗎?西湖美景下雨天才好看哩。」
馮露心裡喜色蔓上,盯著自己老闆。
船划至岸邊,黃藥師將傘給了馮露,自己冒雨進了船艙。
艙里昏暗,借著掀開帘子的光亮,馮露眼巴巴看著黃藥師,使用火摺子點燃了蠟燭。
燭火在他浸雨水的長指下,豁然騰起。雨水從發間眉鬢流到臉側。
馮露頗為愧疚,老闆太有紳士風度,照顧下屬,顯示了她丟丟的無用。她先前侍候的那位姑娘,待她親近,庖廚粗活自是沒做過,火摺子她也不會用。
馮露垂首雙手擺弄衣襟,撕扯裡面的汗衫。
黃藥師蹙眉問:「你在做什麼?」他頭髮衣袖開始冒白色的熱氣。
馮露震驚:天,黃藥師被煮了?還冒氣。
「公子你……你怎麼還冒白氣。」
黃藥師原是不想回答她這麼無知的問題,但聽馮露說話——
「我看有人力大無窮,能撕下衣袍給病人包紮。我想給公子擦水。」
黃藥師被她蠢笑了:「恐怕你撕了全身的衣服都不夠。」說完后,他自覺失言,不悅。
馮露氣哼哼,眼睛睜圓了:「我也是一片好心。」
黃藥師卻沒再和她說話,一隻手掌搭在她的手臂上。同樣的白氣在她身上騰升,一股暖流游入四肢百骸。
黃老闆在給她甩干?!馮露感想——酸爽。
用內力烘托衣物,果然是武俠人士出入江湖必備的技能。
馮露誇讚道:「公子果然厲害。」
卻見黃藥師臉頰上微微泛紅,他皮膚白皙,很容易就顯現。
馮露咋咋呼呼,指著他臉道:「公子,你臉紅,是得風寒了嗎?」
黃藥師放下手,惱羞不已:「汝是否該修下言行。」
馮露表示無辜:「公子,我沒說也沒做出格的事吧?」
黃藥師雙眸忽得凝向她,燭火搖曳的影子顯在他眸光里。看得馮露有些窒息,幸好外邊老叟喊話——
「公子,小姐。咱們到雷鋒塔了。」
「公子,出去看看吧。」馮露歡脫地出了艙門。
一燈昏暗一人獨坐,有些凄然。黃藥師拿起油紙傘,吹滅燈盞。
馮露手裡已經另有了把傘,她見黃藥師來了,笑道:「公子,老伯給我用的。」
黃藥師緩聲走近老叟:「多少錢?」
老叟划槳,笑呵呵道:「官人給一兩銀子就是。」
黃藥師給他一粒碎銀子。
聽得馮露瞠目結舌,她在拂香院時,做丫鬟一個月也才六百文。還算丫鬟里高的,因為丫鬟每個月的銀錢都是伺候的姑娘發。
姑娘不給也沒人說什麼,給口飯吃已經仁道。
說得清新點是撒錢,俗點是被宰。
馮露整個人有不好了,畢竟誰都不喜歡吃虧。公子你還是懂一懂庶務吧。
可見她忘了黃藥師工農水利商皆精通,主動給她宰得更多。
老叟指著對面,在雨幕豎立的高塔,被翠峰掩映,松柏綠樹點襯,昏暗的天幕下古樸巍峨。「這叫雷峰塔,建於太平興國年間。」
也就是北宋太宗趙匡義在位時,建立得。
看到神情萎靡的馮露,黃藥師道:「雨淋得頭疼?」
他欲要伸手診脈,馮露擺開。她總不能說自己心疼錢,顯得小家子氣。但實在胸悶,景區的黑心操作,古今都一樣。
她道:「沒事,這就是關白娘子的雷峰塔。」
老叟不解,馮露又給重新講了一遍。老叟聽得津津有味:「是條知恩圖報的好蛇。」
「這西湖美景百看不厭,白蛇壓在這裡,也算苦中樂事。」
集天下鍾靈毓秀和歷代能工巧匠的造化,西湖確實美得醉人心魄。白蛇故事的起源和終結都在這裡。
不知多少人溺在她的柔情里。
馮露蹲身,手鞠一捧西湖水。腦海蹦出那一句流傳千古的:「西溪且留下。」
「宋高宗真得說了這句話?」
黃藥師將她拎起來。
「公子你做什麼?」
「水涼,水臟。」
馮露心道,你這潔癖是覺得什麼都不幹凈,現在還可以吧,千年後就不一定了。
黃藥師問:「你方才說什麼?」
馮露笑嘻嘻,有什麼比問當代人八卦,更貼近真相得。
「當年金……」馮露梗住,想到現在時代背景,便省去金人南下,康王趙構南京登基后,率領皇室和大臣南遷蘇杭的前奏。
她道:「當年高宗聖人初到西溪,醉於她的煙波柔情,是不是說了:西溪且留下?」
老叟將船劃在淺灘,休息片刻。他道:「小姐,我家三代都在西湖附近划船渡客為生,未曾聽祖上和遊人說過這事。」
他摘下斗笠抖水,露出花白鬍須,笑說:「咱們又不是朝廷大官,皇親貴族,哪裡知道這般私密話。」
這則記載出自清朝的地方縣誌。清朝的人寫宋朝的事,就是當朝人寫舊朝的事,怎麼能準確知道當事人物說得話。
潤筆和春秋筆法,史官就用,多寫幾句,少寫一些,合乎當時禮法后潤色是慣性。
她低語道:「史官也是人,是人就會帶主觀意識,做不到真正客觀和還原。」
「西溪且留下。」也許宋高宗真的說了這句話,也許是清朝人為使記載生動的想象。
「他說沒說有什麼重要?」黃藥師凝望天上之水和地上之水交接,繼續道,「他確實留下了。升杭州作臨安府,臨安,暫且駐停。又意北定中原,天下安。」
「但從高宗放棄『留守南京,緩壯其勢』的政策,醉留蘇杭,一停不前時,有些事情已可預料。」黃藥師面色冷凝。
馮露震驚,黃老闆真的不是穿越來得嗎?怎麼這麼容易猜到未來走向。
是的,南宋皇室再也沒有,奪回燕雲十六州,北定中原更是夢想。
那老叟接客泛舟,人來人往,頗有幾分見識。他聽得劇烈咳嗽起來,驚恐道:「公子賞景便是,何必論說國事。我等小民安穩就好,日子還好還好。」
天子腳下,哪裡能說這些話。
黃藥師那番言論,嚇得老叟將二人送回岸邊,不載他們了。
估計是看黃藥師比較「兇殘」?錢都不要了。
黃藥師倒沒接回退得錢,帶著馮露離開。
「那公子咱們回客棧吧。」
二人的身影在雨水裡漸漸消融,與這西湖風光越來越遠。
馮露有些惋惜嘆道:「沒登那雷峰塔看看。」
她又打趣:「詩人都說『南朝四百八十寺』,南方佛寺真是多。」
她一路又絮絮叨叨說不少:「咱們去藥師殿救幫主夫人,走得急也沒好好看看靈隱寺。」
「藥師殿。」馮露抬眼撇旁邊的老闆,琢磨道,「公子你的名字和這廟殿有關?」
黃藥師點點頭,不知是不是陰天下雨的緣故,他的一向高傲的眉眼被軟化,柔和不少。
馮露驚喜,我挖到偶像獨家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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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老改動了黃藥師的感情線,明顯了他和梅超風的曖昧。
黃藥師自詡不在乎世俗凡塵,但他出身官宦世家,宋朝儒學興盛。
我愚見,他浸潤的教育環境還是對他造成了影響,所以他不娶徒弟做老婆,才對楊過小龍女的師徒戀讚歎。楊過做到了他沒做得。
這是修訂版本的煙火氣。但對我來說,嚶嚶枯了,黃老邪竟然對徒弟有意思,一心一意的專情人設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