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勝任丫鬟職位
尋聲望去,微弱的月輝下,窗舷邊卧了一個穿補丁衣服的男子。他頭髮蓬鬆髒亂,手持酒葫蘆,倒飲入喉嚨。細看去正是洪七,未來丐幫之主。
他朝馮露微微抬手舉起葫蘆,問道:「來一口?」
洪七的眼神方示意方向稍遠,馮露轉首看去,黃藥師已至身後。
「受傷了,不喝酒。」黃藥師淡淡道。
洪七嘆了口氣從窗延上落下來。他道:「黃老弟內力深厚,我從上窗開始你就發現我了。」
黃藥師驕傲自矜道:「這難道不是基本之事。」其實是他聽馮露奏樂附和,對這邊多留意了些。且馮露房間的門是虛掩,聽音和進入皆更快些。
「我看天下多少基本事,武功高強卻不是最基本的,人品心性才該是首要。」洪七接話道,他選了個椅子隨意坐了上去。
黃藥師也隨之坐下,知洪七有心事,挑眉未語,等他詳說。
馮露默默為洪七和黃藥師二人倒了茶水,又親自遞予洪七道:「恩人喝些茶解解酒。」
洪七一愣,問道:「你竟記得我?」
馮露笑反而問:「恩人不過換了身衣服,我怎麼就記不得了?」
洪七放下酒葫蘆,飲茶后道:「有些人拚命脫下這身乞丐衣服,就為了換上華衣錦服不擇手段。」
他看向馮露道:「妹子,也別叫我恩人這麼生分,稱呼我聲兄長便可。」
然後他起身抱拳向黃藥師行禮道:「還請黃老弟幫忙。」
這席話下來,黃藥師還沒聽他說事情如何如何,就已經知道和誰相關了。
洪七也不羞旁邊有馮露個女子在場,訴說了那日在他們離開拂香院后的事。
田九臉皮深厚,最後在洪七面前忍了錯,不住地表達後悔歉意,堂堂七尺男兒磕頭,滲得地板上出鮮血。
洪七想到多年師門情意,心軟下來,一時疏忽,讓他趁亂跑掉了。
丐幫承諾浙江知州葉衡,定將審查好的軍備防守圖護至京都,呈送聖人,誰知卻是丐幫子弟「監守自盜」。
聞之此事,幫主氣急攻心,連忙讓洪七調查明白,抓拿田九處置,追回圖紙。
田九坦白已經將圖紙賣給了金人,洪七原想著到時問出交易的人來,一網打盡。
誰知田九跑了。
他自覺無顏對師父,只能拚命查找田九行蹤。丐幫弟子眾多,幾日下來竟無音訊。
他便想著再次請黃藥師相助,抓住田九。
黃藥師手敲桌子,不屑道:「你當時就該一掌打死那逆徒。」
憑一時之快,軍備圖的下落怎麼找?不過自知理虧,捏著鼻子請人幫忙,洪七也不反駁他,訥訥道:「許是吧。」
馮露一直安靜聆聽凝思,忽然問道:「洪兄,葉大人讓貴幫護送圖紙的事,丐幫多少人知道?」
洪七不明所以,但也答道:「唯有我們幾個首徒知道具體。」
「敢問貴幫有現在的一代高徒是多少?」馮露繼續問道。
「幫主和各個長老的親授徒弟,一共十個,正好湊了十全十美。」洪七語氣放緩,眉眼有些懷念的意味,他與眾位師兄弟感情不錯,特別在少時玩纏的厲害。現在成年了倒少有這番親密玩耍。
黃藥師抿了口茶,眼神投向馮露,有微微的詫異和讚許。此女甚是聰慧,能想常人之不所想。
隨即馮露喜笑顏開,恭喜道:「那洪兄放心,丐幫將不至於獲罪。您只需把叛徒抓回丐幫處置就好了。」
洪七皺眉有些不解:「防備圖怎麼辦?比起防備圖,田九之事倒是次之。」
白日溫高,夜晚風涼,一陣狂風吹進窗戶。馮露喉嚨脖頸微寒,以手抵唇,斯文地咳嗽了幾下,輕輕道:「真正的圖以達天聽,洪兄無需擔憂。」
「丐幫的使命已經完成。」護送假圖紙吸引明暗各方的注意力,讓真正的圖紙隱在其間送至京都。
黃藥師走近窗前,關了窗戶,月亮被烏雲籠罩,狂風卷斜大雨滴答滴答落下。
他透過窗戶盯著驟降的如注大雨,道:「洪七你該擔心的是,如何挽回丐幫威嚴。」若讓田九逃脫,丐幫內外都將失去所有威信。
洪七聰慧之心大部分用在了練武上,但也不代表塵世人情半點不通,他恍然大悟,連忙向馮露道謝,大為誇讚其人。
「妹子真是冰雪聰明,敢問妹子貴姓?」
「免貴姓馮。」馮露知道,這一刻她才真正博得了洪七的尊重,在男女地位懸殊的古代,要想男人正眼看除母親之外的女人,還是很難得。
武俠世界可能會好想,卻也是這個基調。
洪七從小被丐幫幫主收為徒弟,因練武天賦甚高,深受幫主長老們喜愛,師兄弟幾個相處也算和睦,可謂一帆風順,所以心性也格外豁達。
就算出了這麼大的事,他也沒有整日愁眉苦臉,反而覺得一定能將圖紙追回。
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是這樣的真相。外面的傾盆大雨成了助興之音,他連喝了好幾口酒。嘆道:「甚好甚好。」欲拉黃藥師飲酒。
以他們二人聯手追田九絕無憂患了。
馮露下去吩咐小二端來了晚宴黃酒,便退下,復開了一間房獨自休息。
她洗漱完剛眯了一會兒,又想到黃藥師愛潔,吃完酒後少不得沐浴洗漱。他又不喜這些俗務,現讓小二準備,自己費時等待。介時肯定不舒服。
馮露起身穿好衣物,簪子挽上披散的頭髮。她照了白光清晰些的水銀鏡,見自己唇色稍白,抹了口胭脂才開門囑咐小二。
等小二準備好后,她觀自己原屋裡的燈以及昏暗,洪七的聲音漸漸消退。想黃藥師果然不愛應酬的性子,什麼抵足而眠的兄弟情意,在他這兒應該是看不到了。
馮露先是端著一盆清水,臂上搭著乾淨的青衫進了黃藥師的房間。
卻見裡面水汽騰升,屏風裡若隱若現的沐浴的身影。馮露微微一驚,有些尷尬,人倒是比她想象的還要快回來。
她將盆子放在木架上,又小心閉眼把衣服搭在屏風上。她低聲道:「乾淨衣物已準備好,公子自取即可。」
外面大雨夾雜雷聲,六月份將到,快要開啟梅雨季節了。馮露的聲音在雨水沖刷下顯得更加細小。
她本欲退下。
只聽屏風那裡傳來不同往日清冷的,微醉慵懶聲:「鋪床。」
馮露應聲去做,心下微微安定,若是黃藥師一直不理自己,她就無法在他那兒得到定位,最後應該給予財帛打法掉。
如今他使喚自己,說明……
自己終於應聘成功丫鬟一職。
揣摩人心,謹慎用心就是為了做人丫鬟,這滋味真是酸……爽??
誰讓做得是黃藥師的丫鬟,只能認了。
她仔細鋪好床后,黃藥師已經披衣出浴,他頭髮微濕,大部分卻是乾燥的。俊美無比,白皙的臉頰泛著淡淡的紅色,喝了酒的緣故,神色微柔,倒像個偏偏佳公子。
馮露識趣地立在一旁,不再看第二眼。
黃藥師掀開薄被躺下,昏黃的燈光搖曳,屋外雨澆枇杷,偶爾紫雷劃過。床變得格外舒適柔軟,襲來昏昏入睡之思,他閉眼道:「散羅帳。」
馮露玉手從鉤子上扯開素帳,兩籠帳子垂下。黃藥師入睡,他彷彿回到了年少的家裡,婢僕環繞,母慈兄親。
馮露躡手躡腳剪去燈花,執起一盞燭火退避。
房內徹底陷入一片黑暗。外面響徹的狂風暴雨,反而讓黃藥師睡得格外安穩。
一入江湖歲月催,這是離家后少有的靜夢安眠。
次日清晨,黃藥師詢問了洪七幫內相關的事。
「倒是近日有一樁閑事。」一盅白粥被端到他面前,洪七頗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道,「多謝馮妹子,你昨晚還叫小二給收拾飯桌,燒熱水。今早又給我們準備早食。」
馮露搖搖頭,拿著端菜的板子,微露笑容:「洪兄多慮了,這是我該做得。」收拾東西,燒熱水是小二們去做,飯菜都是廚子張羅,她也只用在端上來的時候搭把手而已,委實不辛苦。
黃藥師行雲流水,理所當然地喝起粥來。
洪七見狀也忘了繼續說事,打抱不平起來:「黃老弟你還真讓,這麼個俊丫頭給你做婢女。」
黃藥師喝粥用菜卻是不搭理他。
「真是暴殄天物,這麼個好姑娘你不好好善待,還不如……」他那話看著馮露清澈明亮的眼睛終是沒說出來。
洪七雖然深得師父喜愛,但到底在丐幫,哪裡享受過這麼周到細心的照顧。他不禁心情熱切,若是討個馮妹子這樣的女人做老婆,不就像幫主和幫主夫人那麼好。
馮露脆生生道:「洪大哥還是繼續說正事吧。」
洪七被這聲叫回神,笑著「哎」了聲,道:「也是我不好,沒教好師弟,讓他變了良心。幫主知道這事後,大病起來,我聽下邊弟子說,師娘要來靈隱寺為師父祈福求靈。」
黃藥師眼神微眯,道:「丐幫幫主夫人去靈隱寺祈福。」
馮露心裡咯噔一聲,真是應了「紅顏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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