櫃中人
這情況來得太突然,蕭遙都被嚇了一跳,「墨、墨寒君,你這……」
而遠在門邊的齊長空同樣沒有收回驚來,「這、這櫃里怎麼會有人?!」
蘇熾蹲下身,打量著櫃里的人,道:「來晚了些,已經是具屍體了——來,雲涯,幫我把人拖出來吧。」
「哦……」
兩人一併將櫃里的女子搬到寬敞處。
「齊大人您認不認識這個姑娘?」
齊長空本還在原地發著驚愣,冷不防被蘇熾叫回神來便連忙挪步過來。
「不認識。」
「這姑娘乃是江湖打扮,應該也是受試者,」蘇熾故作恍然大悟,「這該不會就是失蹤的那位受試者吧?」
齊長空臉色有些寡白,「她、她竟會在此?」
蘇熾靜靜的觀察了齊長空一陣,實在覺得這傢伙的確就是個表裡如一的直筒子,大概的確不是兇手本尊。
「誰知道呢,或許齊大人你在朝中得罪了什麼貴人,讓人給算計了。」
「說來,齊大人原本並不是此次封品之試的主試官吧?是何緣故被臨時替換上任?」
「先前那位大人臨近試期突然染了重疾,所以才臨時換了我。」
「那麼,舉薦大人替換上位的是誰?」
「據說是昭遠侯。」
聽了這個答案,蘇熾便瞭然了,挪步到門邊敲了敲門框,花佣立馬現身。
「這具屍體不可在此久留,小花,你知道把她帶去哪。」
花佣靜靜的瞧了蘇熾一陣,從他眼中領會了意思,便點了點頭。
齊長空沒立刻讓路,「你要把她帶去哪?」
蘇熾抱著手倚著門框,淡淡的又恢復了往日里沉雅穩重的氣質,「齊大人你不知道這裡有屍體別人可不會不知道,」他暫頓了一下,轉過眼來瞥住齊長空,「欲加之罪本就不患無辭,何況還有確鑿『證據』在此,大人若想擺清冤屈,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讓這具屍體被人發現。」
說罷,蘇熾便瞧著花佣微微揚了下巴,示意他把人帶走。
將屍體挪走後,蘇熾又細心的恢復了這屋裡的原貌,三人若無其事的重新回到方才齊長空練劍的院里,也虧齊長空是個喜好清靜的人,所居的院中鮮有侍人走動,於是他們這一整趟都沒給人撞著。
回到院里,蘇熾順手給齊長空斟了杯茶,順便安慰道:「人不是大人殺的,大人大可不必有所負擔,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大人只要問心無愧即可。」
齊長空沒有接過杯來,他已清楚此事意味著什麼,也就起了鋒銳的警戒,「敢問公子究竟要將那具屍體帶去哪?」
蘇熾將杯子在他面前擱下,「屍體我會幫大人處理,大人只要當此事不曾發生過即可。」
齊長空眼裡淀著沉霜,沒有說話。
「若照常理,這具屍體自然應當交由宗正司來調查處理,但此事情況特殊,乃是有人刻意謀害大人所為,如果宗正司接了此案,必然會查出一番冤屈之證,屆時大人百口莫辯,豈不正合對方心意。」
「可此女乃是參試者,她出了事,我理應擔責。」
蘇熾差點沒給齊長空這耿直一言給噎的背過氣去,卻還是不動聲色的穩下這口氣,心平氣和道:「她到底是參試者還是攪局者,你我都說不清,她的死已然是個悲劇,若再因此將大人拖下水,就真是冤孽了——大人放心好了,我會好生處理,絕不會辱沒死者尊嚴。」
「齊某還很好奇,二位如何能知,人被藏在此處?」
蘇熾手上玩弄著一片路上隨手摘來的葉子,「參試者出了事,接手的卻是昭遠侯,這件事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吧?」
齊長空愕然。
蘇熾接著道:「何況如今望天城裡最為關鍵的人物便是齊大人,加之大人臨時上任一事原本就惹人生疑,正因如此,所以我才第一時間想到禍端藏在大人此處,雖然也算是懷著僥倖心理來看,不過還真讓我猜著了。」
原本同樣也在疑惑此事的蕭遙聽罷蘇熾這番話后也是恍然大悟。
「公子為何說齊某是望天城中最關鍵的人?」
「參試者乃是池中之魚,齊大人則是守池之人,倘若池中有利可圖,大人豈不是第一道障礙,能成障礙之人自然是關鍵。」
眼見齊長空臉色依舊沒有緩和的意思,蘇熾無奈,只好再添一句:「如果大人還是懷疑我,我也無話可說,不過大人畢竟在朝中待了這麼多年,應當明白,想在權勢錯綜複雜的地方辦事,沒有一定的根基是不行的,我初來乍到望天城,連神都的門檻都還沒見著,一來無力栽贓,二來就算真髒了手也未必能對大人怎樣,如此情形,誰會傻到去做這種百害而無一利的事。」
聽罷這番話,齊長空卻冷冷一笑,似對此中不屑:「可惜齊某並不認為公子是會多管閑事的人,此事本與公子無關,公子為何要管?莫非公子對此事也有何計較?還是,也想順勢謀些什麼?」
蕭遙原本是不打算插什麼話的,卻是真聽不下齊長空如此不留情面的非難蘇熾的一片好心,一股子火氣上頭,當即開口駁道:「大人這話說的過分了吧!」
蕭遙突然氣勢洶洶的開口,齊長空愕然一怔。
「雲涯。」蘇熾及時阻攔。
蕭遙還打算繼續說下去,蘇熾卻以一記平泊淡然又略有懇求之意的眼神將他的后辭攔了回去。
蕭遙一肚子的反駁之辭都攢到了唇齒間,幾番想避開他的目光開口,卻最終還是拗不過他那眼神,只能憤憤的遂了他的意,將一肚子火氣悶了回去。
撫順了蕭遙這頭,蘇熾的臉色依舊平泊,不見怒意,溫和道:「大人不是易為人情屈服的人,在下了解,所以大人也不必擔心在下會憑此事為難大人什麼。」
齊長空沒有說話,只突然覺得自己方才似乎的確是失禮了。
「我也理解大人的顧慮,不過大人放心好了,我並不打算憑此事賣給大人人情,此事權當一次巧合,無所謂欠舍,大人不必介懷,日後我也必然不會請大人還所謂的人情。」
齊長空唇下一分,不知如何開口。
解決了這樁不大不小的事,蘇熾也覺著沒必要再多留了,便起了身,拱手禮道:「此事既已解決,我等便不叨擾大人了,之後如何大人也不必操心,不過還是要提醒大人一下——既然有人將屍體藏在此處,那必然也會有人來揭發此事,若有暗人現身大人不必理會,放他出院便是。告辭。」
禮罷,兩人轉身正要走,卻又被齊長空給叫住了。
齊長空在原地拱手成禮,眉眼終於擺脫了那番冷肅之色,「方才是齊某失禮了。不論如何,此事齊某理應感謝公子。」
蘇熾泊然一笑,「大人不必介懷。」
出了白虎殿的後門,蕭遙依舊悶著一腔邪火,抱著手不說話,似乎也不是很想搭理蘇熾。
「好了,方才多謝你為我打抱不平。」
「嘁,」蕭遙偏過頭去,「我打抱不平有什麼用,你自己還不是不當回事。」
「這種事我早就習慣了,何況齊大人有這顧慮也屬情理之中,的確沒什麼大不了的。」
「虧你還一大早才聽了這件事就急匆匆的跑去給他收拾攤子,到頭來就讓人家這樣數落你別有用心?」
「你這意思,莫非是倒不如不救?」
「不是!」蕭遙瞪了他一眼,「你都出手救了他,他至少也該理解你這是好心吧?雖然也不稀罕他回報,但怎麼說也不能用這種話來詆毀你吧?好心權當驢肝肺算什麼事……」
蘇熾淡存笑意的在後頭瞧著他發火,對他這拐彎抹角的關心倒是格外受用。
「畢竟我和你不一樣,我很少對人坦誠,埋的多了,自然也就不易得人信任,如此,也就怪不得旁人待我總要多添一分猜忌。」
蕭遙止了步,回頭看來,「說起來,你似乎的確很少說真心話。」
在蕭遙印象里,他似乎就沒有哪句話是格外真心的。
蘇熾淡笑著走來,抬手往他額上輕輕彈了一個栗爆,「你是不是傻啊?見誰都說真心話的只有小孩子吧?」
「你——」
蘇熾笑著搖了搖頭,轉身邁進驛館門檻。
「喂……」
蘇熾回頭。
「那你剛剛說的,是真心話嗎?」
蘇熾站在門下揣著諱莫如深,沉默了片刻,「你猜。」
「……」
誰能猜透這傢伙的心思那才是見了鬼了!
但不管怎麼說,蕭遙總覺得他剛剛講的那句話似乎沒那麼戲謔,好像的確有那麼點「真心話」的意味。
「你還要在那杵到什麼時候?痴漢。」
蕭遙瞬間炸毛,「蘇墨寒,你剛剛說我什麼?有膽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那模樣比花兒都俏。」
「你別跑!你給我站住!」
蘇熾隨意跑了兩步便自投羅網似的歸蕭遙逮住了,蕭遙一把逮著他的長發,氣勢洶洶的問道:「說起來,你讓小花佣把那具屍體弄哪去了?」
「這個嘛……秘密。」
「秘密?」蕭遙兩眼甚是精明的瞧了他一會兒,莫名消了氣,也撒了手,「你找到同盟了?」
蘇熾一怔,舌頭結了一下。
「對方主動提出要與我結盟,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選我。」
蕭遙默了一會兒,「反正有人願意幫你也是件好事,就是、你自己當心點,別被人算計了。」
「無妨,反正不是還有你在邊上樂意保護我來著嗎?」
蘇熾悠悠一句戲謔之語卻一路貫入了蕭遙心坎,整得他有些不知所措。
蕭遙讓他擾得心亂,促狹了一會兒,才講出話來:「就、就算是這樣你自己也當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