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戀之情
蕭遙偷偷看了蘇熾一眼,瞧他道了這氣死人的玩笑也神色如常,心裡突然有些說不上來的落寞。
「我沒想過成親這事。」蕭遙故意淡泊了語氣,簡然一句帶過後又反問:「這事你才比較緊張吧,畢竟你是王族公子,到了適婚的年齡,很難免吧……」
蘇熾方才的確是忘了這事大概率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容蕭遙這麼一提醒,回過味來了,便捏著下巴想了想。
「我的話或許會複雜點吧,倘若別國有和親意思的話那正妻應該會是哪國公主,若還要穩下朝中哪些重臣,指不定還要添幾房大臣家的小姐做貴妾什麼的……」
「……」
蕭遙聽著他著興緻匪淺又不正經的侃言,有些來氣。
然蘇熾也只是那麼一說,真要叫他娶這麼多素不相識的女子,他也沒那心情應付。
他本想開口坦然一兩分真實心跡,只是話到嘴邊都沒來得及出口,就讓遠處的呼喚聲給打斷了。
「少爺!」
李承安在城門下極力沖著蕭遙招手,蕭遙下馬迎過去,「你今天不用去營里嗎?」
「你今天回來,老爺許了我一天閑——怎麼樣,這次出去那麼久想家沒?」
蕭遙笑著往他頭上打了一下,「你以為我跟你一樣才三歲啊!」
蘇熾溫雅的瞧著蕭遙,那個沒出口的話題便如此化散了。
李承安同蕭遙沒大沒小的戲鬧了半天,又指著自己問蕭遙道:「那你有沒有想我?我可是每天都幫你去紅鸞閣里求姻緣的哦!」
蕭遙被他這「求姻緣」給氣笑了,「要你多事!」
李承安一錯眼見蘇熾走近,忙也拱手一禮,笑呵呵的招呼道:「拜見公子!」
蘇熾隨意擺了擺手,「行了,跟我就別弄這些亂七八糟的禮數了。」
一回到故土,蕭遙便復了生機一般,疲色全然消散,仍舊明媚勝陽。
蕭遙一定堅持要讓蘇熾帶著崔元花佣住到蕭府去,反正蘇熾這次也是以在野鶴卿的身份而來,倒也不必過於講求那些煩亂的禮節,便應了這事。
李承安才興沖沖的迎去城門沒多會兒,蕭大將軍和夫人便也按捺不住的早早在門口候著了。
臨將到門前,李承安突然勾搭上了蕭遙的肩,壓著聲在他耳畔賊喜道:「少爺,今天這府裡頭還給你藏了個大驚喜。」
蕭遙莫名其妙的瞥了他一眼,「什麼東西?」
「嘖,不是東西,是……」
兩人勾肩搭背的走到門前,老爺夫人還沒來得及開口,門裡忽而竄出一聲脆鈴般的嗓音:「雲涯哥哥!」
李承安立馬撒手往邊上一閃,門裡便衝出一個窈窕少女,二話不說,衝過來便毫不含糊的環住了蕭遙的頸子,整個人掛進他懷裡。
蕭遙卻被嚇了一聲鬼叫,接著就慘烈嘶喊道:「公主殿下!男女授受不親啊!」
蘇熾木在一邊,驚於這位南山國公主不同尋常的熱情似火。
蕭遙果真是被晚歌公主這一抱給嚇傻了,一身正直的手沒法放下便只有僵在半空,想逃又不敢動手先把她推下來。
「怎麼樣?公主殿下親自上府迎你,夠給你小子面子了吧?」蕭大將軍抱手站在門下,看著蕭遙,似有些恨鐵不成鋼。
「男女授受不親啊公主殿下!又不是小孩子了!」
晚歌揚起臉來笑了不以為然,「怕什麼?反正你遲早是我的人。」
「……話不要亂說啊!」
蘇熾沉雅一笑,便主動向蕭大將軍和夫人行禮,「晚輩見過將軍、夫人。」
蕭遠鶴笑著拍了拍蘇熾的肩,「上次就見過面了,何須多禮。此番有勞公子關照雲涯了,這次既然肯給那小子面子到府上來,務必多留幾天。」
「多謝將軍好意,晚輩便恭敬不如從命。」
禮罷,蘇熾才抬起臉來終於得以一見蕭遙母親的真容。
抬眼一瞬,蘇熾便讓蘇闌珊的模樣給驚得怔住了——一直以來模糊在他腦海中的他母親的模樣霎與眼前這張面容重疊,他這才愕然發現,原來他母親與蘇闌珊長得竟是如此相似。
「快別在門外站著了,趕緊進來——你小子還在那磨蹭什麼?還不快滾進來!」
蕭遙還被晚歌公主拖在一邊,想過也過不去,欲哭無淚。
沖著蕭遙兇狠的蕭大將軍面向公主便立馬換了一副和顏悅色,「公主殿下,你不妨進來再折騰那小子?」
「爹,你……」
「蕭叔叔,讓雲涯哥哥陪我出去吧。」晚歌笑著懇求,蕭遙一臉抗拒的沖著他爹直搖頭,卻見他爹無動於衷且甚有再賣他一把的意思,再看他娘,竟也是大有坐視不理之意的笑而不語。
蕭遠鶴掃了蕭遙一眼便無視了,便笑著對晚歌道:「出去是可以,不過王上讓你酉時之前回宮,公主可別忘了。」
晚歌得償所願的立馬抱住蕭遙的胳膊,「放心,酉時之前雲涯哥哥會送我回去的。」
蕭遙單手埋臉,算是徹底被他爹傷透了心。
「走吧。」晚歌強拖著蕭遙走。
蘇熾在門邊,噙著一如初見那時溫雅而有禮的微笑,並沒有看他們那邊。
「墨寒!」
蘇熾聽見蕭遙急切的喊他,才轉臉看去。
「酉時之後不許出門!聽見沒有!」
「你這小兔崽子,怎麼跟公子說話的!」
蕭遙憤然瞪了他爹一眼,依舊不容反駁的沖蘇熾喊道:「傍晚,必須等我回來!」
蘇熾略有些驚愕的唇瓣一分,想回應他,又礙於什麼開不了口,心裡卻已默默的依從了他。
反正蕭遙不在的話,他一個人在城裡也沒什麼好溜達的,便不妨今日都待在府里等他。
「公子,雲涯他平時都是這麼……無禮的嗎?」
蘇熾淺然一笑,「將軍不必介懷,雲涯這樣倒能讓我輕鬆不少。」
正所謂「情深禮薄」,厚重的禮數所掩蓋的才是淡薄之誼。
於蘇熾而言,其他人倒無所謂,可若蕭遙也以「公子」敬稱他的話,他或許反倒會覺得難受。
至於為什麼難受……他一時也揣不出個緣由。
蘇闌珊昔年也是絕雲峰蘇氏的嫡系弟子,與如今的西山王蘇凜夜師出同門,算來也是青梅竹馬的關係,如今他們多年未見,眼下見到蘇熾,難免回憶,便問了他不少。
「此次貴國長公子不幸喪生鬼仙淵底,此事……還望公子節哀。」
「有勞夫人牽挂,不過生死之事一向歸定於天,王兄他命數如此,旁人也無可奈何。」
「聽說貴國四公子此番也入瞭望天城受試,不知情況如何?」
「他過了文試,已得文爵之銜。」
「那真是恭喜了。」
蘇闌珊與蘇熾交談時,本也並不緘默的蕭大將軍卻只默然在一旁品茶,良久也不開口。
就著此刻相距甚近的方便,蘇熾又細細打量了蘇闌珊的模樣,只覺她實不愧為上一輩那年代天下聞名的美人,那雙含情桃花眼也許了蕭遙真韻。
望著蘇闌珊的模樣,蘇熾總算是能回憶起他已逾十三年未見的母親的真容了。
這也實在是難以置信,毫無血緣關係的兩個人,竟能如此相似。
蘇熾遠道而來,舟車勞頓,雖然蘇闌珊的確有不少話想同他講,卻也不得不顧及這點細枝末節之事,便還是在一個時辰之後放了蘇熾,將他安排在蕭遙院里。
蕭遙的小院處得格外幽靜,庭前鳥啼不絕,院植生機蓬勃。
蘇熾環視了小院一圈,記得蕭遙要他等他回來,便在石桌前坐下,順手摸出他父親一早給他的劍譜,細細琢磨著其上一招一式。
淺春的風雖多少也脫了隆冬的凜冽,但偶然鑽進襟領,還是會刺得人膚冷。
想不到他才專註了片刻,只一陣略有凜冽的風過便亂去了他的心緒,使他禁不住的總要去想方才尤為親熱的抱住了蕭遙的晚歌公主。
那個少女靈動嬌美,與她的活潑天真相比,蕭遙穩重也不失輕快,無論如何看來,都是極般配的一對。
細細想來,蕭遙與晚歌也是青梅竹馬,彼此關係親密,且蕭遙是南山國大將之子,晚歌又是南山王不舍遠嫁的愛女,身份條件也頗為登對。
才貌相配,身份合適,雙方又都是南山王疼愛的小輩,橫豎看來,他們都該是一對……
原本能得這樣熟悉又合適的伴侶,於他們這些身涉朝局多少不可由己之人而言可算是幸事。作為朋友,蘇熾應當為蕭遙感到高興,按常理也該鼓勵他儘力挽得這位公主,這樣既可成全南山王不將愛女遠送的私願,也可為他們蕭氏門楣更添一道光彩,實屬一舉兩得——
卻不知為何,蘇熾竟根本沒法為此、或為他高興。
這許久的相處下來,蘇熾已經習慣了蕭遙總在他身邊或安靜、或聒噪,而眼下在他的院里卻沒見他的人,他心裡竟有些說不上來的落寞。
不知不覺間,蕭遙好像已經成了他的習慣一般的存在。
又一陣風過,吹得蘇熾手中劍譜書頁獵獵翻飛,錯過了好些頁,也沒拉回他的神來。
蕭遙成了他的習慣……?
這個莫名其妙的意識讓蘇熾有些不知所措,垂下眼來倉忙翻回了書卷幾頁,心裡也翻起陣陣繞著苦澀的滋味。
蕭遙豈能成他的習慣?
他們總有一天要分離、總有一天要反目成仇,如今牽絆的越深,未來傷的也越透,所以不論是他還是蕭遙,都不該這樣輕易的就在心裡將對方認定為是「習慣」一樣的存在,這樣缺少理性,也不是合理的判斷……
蘇熾出著神,手上卻越翻越快,驀而一聲紙裂之音驚回他的神,卻也才一溜眼,那不慎被撕斷的半頁紙便被微涼的風給掀了出去。
半頁紙乘風飄搖的打了個旋,又被另一隻手當空給捉住了,而蘇熾正想來追紙,卻才一轉眼就驚了心下一陣猛跳——
好似初見這位良人一般,被觸了滿心弦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