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嬌
「你明知道那東西有多危險還自己往它刀口上撞,你以為自己是什麼?銅頭鐵臂還是不死之軀!」
「比起這個,你的傷怎麼樣?刀口深不深?有沒有上藥?」
蕭遙被他氣得一聲怒起:「我可沒有像你一樣不要命的去撞那東西的刀!」
「嘶……」蘇熾突然捂著腹部的傷口抽了口涼氣,嚇得蕭遙霎時忘了火氣,坐到榻沿,緊張的扶住他,「怎麼了?是不是扯到傷口了?」
蘇熾倚坐在床頭,擰著五官又賊兮兮的瞟了他一眼,抿著嘴不講話。
「到底怎麼了?你倒是說話啊……」
蘇熾柔順乖巧了一臉,可憐巴巴的別開眼去,「沒什麼,只是……」
「只是什麼?」
蘇熾雙頰燙了一抹微紅,「被凶的……」
「……」
蕭遙那才忘記了不過片刻的邪火霎又躥了心房,一時無言以對的,只能暫且沉下頭去釀著一腔火氣。
眼看蕭遙就快要爆發了,蘇熾連忙按了一把傷處,悶哼了一聲,「真的,」說著,他還將染了點血色的掌心亮給蕭遙看,「你看,血都暈出來了。」
「…………」
蕭遙看著他一臉無辜又無賴,肺都快被燒爛了,卻也狠不下心來再吼他一遍。
時至此刻,蕭遙也摸不清自己到底是看上這傢伙哪點了,反是跟他相處至今,自己的命估計都短了不少。
蕭遙還兇巴巴的盯著他,蘇熾也是個懂得適時認慫的人,便斂眉笑了一臉乖巧又誠懇,「我錯了……」
難為堂堂臭不要臉的二公子都服軟到這地步了,蕭遙還能怎樣,只得兀自咽了那口火氣沉然一嘆。
「行了,別這樣坐著了,我扶你躺下。」
蕭遙才俯身湊近過來,蘇熾便輕輕握住了他的右腕,又將他拉坐在床沿。
那副傀儡的力道有多重,蘇熾自己也深有體會,蕭遙卻生生承下了那一記重擊,就算有體內的玄昭助力,那重刀也震了他握劍的雙手血肉模糊。
蘇熾指尖輕輕撫過蕭遙也纏著紗布的掌心,眉眼一掃平日里總罥的戲謔輕浮,眼中沉下一抹痛惜,「你還好意思說我,當時居然敢竄到它刀下,萬一沒接住怎麼辦?」
蘇熾的指尖在他掌心觸得微酥微癢,卻暖融融的搔進了他心坎,便有種動彈不得的局促。
「我又不是奔著跟它同歸於盡去的……」
「肩上的傷怎麼樣?」
「沒事,都已經處理好了。」
「我看看。」
蕭遙一把壓住自己的右肩,促狹的錯開眼去,「不用了,也不深……」
「讓我也關心關心你。」
蘇熾柔雅時的含笑語最制蕭遙的命穴。
「都已經包紮好了,有什麼好看的……」
蕭遙嘟囔著最後一點抗議,蘇熾沒作言語答會,已伸手去剝開了他的衣襟。
纏在他右肩的紗布也暈了血色灼目,玄昭的紋路探了幾縷裂痕攀近他鎖骨,那股器靈的威殺之息卻伏在他體內溫馴沉眠。
「玄昭這次也消耗了不少吧?」
「沒事……」
蘇熾故意嘆了口氣,「真是的,想不到這天底下居然真有你這樣的人。」
蕭遙扯回衣襟,「我怎麼了?」
「為了以後多給我上幾柱香,還請少爺您吶,看好自己的小命,別隨便給人擋刀好不好?」
「你——」
蘇熾又給蕭遙惹火了,好在這次在他的掌握範圍內,便有恃無恐的輕輕拍了拍蕭遙的臉頰,「看給你嚇的啊,放心,在那個時機到來之前,我是不會死的。」
他這話說的擺明不正經,然那意義沉重的「時機」兩字還是刺了蕭遙一下。
「公子!」崔元大概是聽說蘇熾醒了便倉皇趕進屋來。
「孟啟,你和小花都沒事吧?」
花佣從崔元身後探出頭來,緊張兮兮的望著蘇熾。
「末將方才隨著廟中刀客檢查山中埋伏,沒能儘早趕來見公子還望恕罪。」
蘇熾笑了笑,欲起身,卻被腹部傷痛扯住了動作,緩了口氣,第二次才站了起來。
「墨寒……」
蕭遙沒攔住他。
「我的傷沒什麼大事,你們兩不必緊張。那些江湖人只是暫時撤退,在拿到殘片之前他們必然不會善罷甘休,孟啟,你作戰經驗豐富,務必協助靈廟守住雲雨山各處關口。」
「是。」
蘇熾披上外袍,「去吧。」
「是。」
崔元走後,小花佣還站在門旁靜靜等著蘇熾吩咐,然而蘇熾走近來,只順手揉了一把他的腦袋,「你就先待在廟裡。」
蘇熾風度優雅的抬腿出門,卻一步沒留神,絆了門檻一踉蹌,一雙手立馬從後頭托住了他的雙肘。
蕭遙將他虛護在懷裡,「當心。」
傷成這樣,蕭遙可不捨得讓他再摔一下了。
蘇熾大概是怕蕭遙再給他捉回去,便揚著一副沒心沒肺的樣,邁出門去,「現在巫禮大人差不多也檢查完那副傀儡了吧,本公子親自挨了一刀,可得好好看看那玩意兒現在是個什麼熊樣。」
「……」
蕭遙是真想把他逮回去。
「刀不能白挨吶,好歹讓我弄清楚那玩意兒是個什麼來頭,否則死不瞑目啊……」
蕭遙往他腦袋上彈了個栗暴,「要去就閉嘴,再烏鴉嘴一句信不信我宰了你!」
「遵命……」
那副損了靈核的傀儡被安置在靈殿中,鳳寧秋探遍了此物殘留靈息,眉頭稍蹙。
「母親,這到底是什麼?」
此物肌膚如生,眼觀與常人無異,可若割開皮膚淌出的卻是幽藍的古怪液體。
「陽生木。」
「陽生木?」
陽生木是一種罕見的靈木,只生長在靈息旺盛的地方,經過淬鍊之後其質地如人膚,是種奇木,但因為沒有什麼格外出挑的堅韌特性,故也鮮少被用作鑄材。
蘇熾和蕭遙也在這會兒入了大殿,走到安放傀儡的案前,見了它肘上破口淌出的幽藍詭液,亦是不明,「伯母,這果然是傀儡吧?」
「這是附靈傀儡,塑造此軀的乃為陽生木。」
「這真的是附靈傀儡?」蘇聞卿難掩驚色的問。
「不會錯,畢竟這天下能憑靈蘊行動的,便只有附靈傀儡一種。」
既然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存在,便可直接確定此物出處,於是蘇熾忙問:「什麼門派能造出這種獨一無二的附靈傀儡?」
「伏羲廟。」
那兩人俱是一驚。
「伏羲廟?!」
鳳寧秋點了點頭,「附靈傀儡是伏羲廟最主要的戰力,這天下也只有伏羲廟能造出這樣的傀儡。」
天下能承得神願祝力的人屈指可數,而龐大的伏羲廟裡也不可能只有巫祝和護法、祭司,除卻那些核心人物以外,剩下的戰力便都是由附靈傀儡組成的——這本是伏羲廟絕不外宣的機密。
「也就是說,這副傀儡是伏羲廟的?」
鳳寧秋卻搖了頭,「這副傀儡應該是近幾年才被造出來的,靈蘊還很新,而且它的附靈程度也遠不及那時的傀儡。」
真正的伏羲廟的附靈傀儡都擁有自己的意識,不光是外貌,就連行為舉止都與生人無異,雖情感較於常人稍有遲鈍,卻也可憑自己的意志行事,而不僅僅只是一副「傀儡」。
「你們與這副傀儡交戰時,它的意識很淺弱吧?」
三人細細回想了一番。
「基本沒有意識。」
「這恐怕是有人仿製伏羲廟的傀儡,欲憑此引發混亂。」
「這也跟女媧廟的靈核殘片相關?」蕭遙問道。
鳳寧秋思忖了片刻,「或許吧,畢竟當下最大的矛盾便是由此物引發。」
蘇熾在旁悄悄打量著鳳寧秋,察覺她錯了一絲餘光過來,便不慌不忙也不動聲色的挪開了目光。
「不過只要靈核殘片還在廟中,那些江湖人早晚還會攻來,屆時再細究此事也不急。」
身為靈廟巫禮的鳳寧秋對於這場沖著雲雨山而來的禍亂倒是體現出了不一般的平靜。
「伯母就不擔心靈廟會因此受劫?」
鳳寧秋泊然一笑,「既是劫數,早晚會來,只要世人還對百靈譜存有一分覬覦,這件事就不會了結——夫君當年沒能完全摧毀此物,想來也早該料到會有這一天了吧。」
蘇熾嘆了口氣,「本是伏羲廟的禍難,如今卻牽扯到了女媧廟,倘若伯父在世,想來也不願看見這一幕吧。」
鳳寧秋瞧著他笑了一絲柔和,「你伯父可不是這樣多愁善感的人,他當年既然將此物託付於我,便是明白這天下能替他擔此事的只有我,不光因為兩廟之誼,更因為我們是夫妻。」
她講話時的神情柔且莊重,語氣毋庸置疑,雖未傾成似水柔情,卻也道盡了此番情深,無可置疑。
「君願,你先帶雲涯去靈泉。墨寒,你稍留一步,我有話對你說。」
「好。」蘇聞卿被他母親打發慣了,聞言毫無異議,便邀著蕭遙走了。
瞧著那兩人出了門,蘇熾才回過眼來,溫雅詢道:「伯母有何吩咐?」
「你如此聰慧,有些事即使我不說,你也應該察覺了吧?」
蘇熾會意莞爾,「伯母果然是有意放江湖人入山?」
「他們看起來是江湖散眾,實際背後墊的都是尊朝勢力。」
「原來如此。」
「其實早在兩年前,便有人與我暗中聯絡了,在這件事的立場上,那個人應該不是你的敵人,而且他或許需要藉助你的力量。」
「伯母指的,莫非是宗神侯?」
鳳寧秋搖頭一笑,「我不清楚他現在是什麼身份,總之,是他希望我放出靈核殘片。」
「伯母同意了?」
鳳寧秋沉然嘆了口氣,眸光黯了幾分,「其實,你伯父當年將此物託人送到雲雨山時,我的確、不想接受,我願意陪他風雨共度,可他卻讓我捨棄他,也可惜當時為了大局我不得不聽他的,但是,我也不想看著他就這樣背著一身冤恥成為亂世的替罪羊。」
「所以伯母,想為他報仇?」
「報仇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意義,我只是不想拒絕另一個也想為他昭雪的人。」
「我明白了。」
鳳寧秋目光微錯,以餘光凝視著蘇熾。
「我此行也是為了殘片而來,或許能將殘片帶回神都的,也只有我。」
「這件事並不容易。」
蘇熾笑了笑,似乎是鬆了口氣,「其實今天聽了伯母的話,我也鬆了口氣,曾經對此了無期望是因為毫無方向,如今既然已經有人在鋪路了,那麼身為蘇家之後,我也該憑自己的意志為此盡一分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