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噩夢
我有瞬間的錯覺以為那裡站著的是魯能,但很快便分辨出那立在大門邊上的是歐力衛,不免驚訝地問:「你不是去看足球賽了嗎?」
「門票已經售罄了。」
我忍不住笑起來,「一起吃晚飯吧,趁著大家都去看球賽,附近的餐館應該用不著輪候位子。」
兩人在附近一家小餐廳坐下,一邊閑聊一邊用餐,倒也很是愉快。我搓了搓吃得鼓脹的肚皮,覺著最近又增重了好些,打算遊說小歐同志一起散步消食。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劇烈的響聲伴著突然而來的巨大衝力向我們掃來,餐廳的玻璃窗瞬間被震碎,我耳腔疼痛,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有人大喊:「炸彈,快逃。」
下一個瞬間,我已經被歐力衛拉著手快步往馬路上狂奔,緊接著是一聲接著一聲的巨響傳來,街上一起逛奔的幾個人忽然倒地流血。我馬上意識到這是槍響聲,驚慌地四處張望,看見一個年輕的少數裔男子手持著槍枝立在路口冷冷地看著我們。
我的心一沉,眼前不是夢魘也不是電影,這是一場真實的血腥屠殺,先是爆炸然後槍擊,兇手似乎沒有特定的目標,而且不止一人行動,簡直就是逮見哪個就對付哪個。
我和歐力衛都不由得駐足停步,身旁的一個路人看到這情形,連忙往回奔跑,後背立刻中槍,撲倒地上。下一刻,槍手的槍口指向了我們,跑是來不及,躲也躲不過。我的血液在瞬間凝固到了奇點,我這一生太短暫了,才剛剛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事業正開始上手,還沒有結婚生小孩,還有很多沒來得及做的事情……
身旁的歐立衛突然一個箭步上前,高大的身軀猛然把我擋在了身後。又是一聲槍響,一個貌似垃圾桶的物體扔向了槍手。槍手反射性地朝那垃圾桶射擊,不想子彈已經打完了,槍手連忙閃身躲避,一個人從側旁猛地沖向他,拳頭朝他的頭上猛錘,再一拳,槍手被打倒地上不能動彈。這斜刺出來的正正是小乙,他死死地用身體壓住槍手,檢查兇徒身上是否藏有炸彈或其他武器。
我長長吁了一口氣,淚眼婆娑地看向歐力衛,「你這傻瓜,為什麼要擋在我前面,你不怕死嗎?」
「我怕死的。」歐力衛皺眉朝我苦笑,「但我喜歡上你后便成了傻瓜,這可怎麼辦?」話剛落音,人便摔倒一邊。我連忙扶住他,手上摸到濕漉漉一片,湊近眼前一看,全是鮮紅的血。血腥味夾雜著寒夜的氣息猛烈地向我撲來,腦中頓時一片空白,只有淚水嗖嗖不停而下。
我從沒有像現在這般六神無主,眼瞧著歐力衛被抬上救護車,又送進了手術室。我一直坐在手術室前等候,有警員與護士過來問話,用憐憫的眼神看了看我,又走開了。往後的事情我很模糊,只記得自己一直坐在手術室的門口旁邊等歐力衛出來。
再張開眼的時候,跟前只有爸爸和媽媽憂心的注視。我渾身酸軟無力,想起了那些可怕的噩夢,急忙問:「歐力衛呢?他在哪裡?」
媽媽的眼睛紅了,淚水怎麼也止不住。爸爸說:「綸綸乖,先喝點暖湯。你一直高燒不退,已經昏睡了五天。」
我聞言,聽話地喝了一碗奶油雞蓉湯后,安靜地聽爸爸講述:「這是極端宗教組織為了報復法國而發動的恐怖襲擊,那晚在巴黎各地連續發生了多起襲擊,共有幾百人傷亡……總統已經宣布全國進入緊急狀態。」
我默默地聽完,咽哽地問:「歐力衛呢?」
爸爸嘆了口氣,說:「他……還沒有醒過來,爸爸……陪你去看他。」
窗外的冬日陽光如此明媚,高大健壯的歐力衛此刻卻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氣息虛弱,臉色如紙,人中插著氧氣管,一袋接著一袋的點滴,床邊的心測儀上不時地跳動著數值。我鼻頭一酸,淚水如泉涌般掉落。
「你好,拉米東小姐,你轉醒過來,我真高興,相信歐力衛也會為此感到高興。」病房裡還有一位大叔,神色疲倦卻不失溫柔,瞧我獃獃地看著他,又說:「我是歐力衛的爸爸易安牟律。」
「你好,許察先生。」我極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認真地聽他們解釋歐力衛的狀況。兇徒的那一槍擊中了歐力衛的肺部,需要切除左下葉,所幸手術及時,但因為術后出血等併發症,至今還沒有醒來。
爸爸與許察先生談論醫生的治療,我虛弱地靠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手指輕輕撫摸歐力衛那扎著針管的大手掌。原本應該溫暖的手掌此刻卻冷冰冰的嚇人,我握著他的手指,輕聲地說:「為什麼還不醒過來?你這個傻瓜!你要這樣睡到什麼時候?」
一向有問必答的歐力衛此刻卻緊閉著眼睛,怎麼也不回應我。往事如畫,一幅又一幅地在腦海里翻動,飛機上的初識,里爾的相遇,北京城的見面,他每天早上送來的新鮮麵包,他做的一道又一道的菜式,他替我計劃和安排的工作行程和項目,他在我飢餓時遞來的零食點心,他在我疲倦時替我解圍分說……我的心彷彿被針尖一陣猛戳,又酸又疼,無法釋懷。
幸好有爸爸媽媽替我擋去了那些探視與慰問,我每日守在歐力衛的病床前不住地向昏迷的傷患嘮叨。你為什麼還不醒過來?你已經夠胖的了,再睡下去只會更胖!你快起來吧,只要你醒過來,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你不是說要我堅持運動嗎?如果你醒過來,我答應你和你一起去晨運。醫生說了你需要一段時間做輕緩的康復運動,我們暫時不能跑步,但可以散步。
一天過去,兩天過去,三天過去……歐力衛的出血併發症總算控制下來,我輕輕地握住他那布滿了針孔的手,喃喃地說:「8集團的黎安答應了內人集團的入股邀約,我也答應了讓他們全盤代管中國的零售業務,以後啊,我們只管坐著收錢,你說這多好呀!」
病房外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我回頭張望,瞧見了一臉憐惜的安德魯,在他那溫暖柔和的目光中,我的難過都化成了無聲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