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
於是聖三一中學開學第一天,就有了這樣一道奇景,令所有路過十四班的同學們都嘖嘖稱奇:
一整個班級的人全都在走廊上邊罰站邊寫檢討,大廳的公告欄上,新貼上去的處罰滿滿當當,偌大的教室里一個人都沒有。
不,倒也不能說整個十四班全軍覆沒。
仔細清點一下人數的話,會發現還是有那麼一個人逃脫了寫檢討和吃處分的懲罰的,只不過這個人現在正坐在一班的教室里聽課呢。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說施鶯鶯把時間掐得太准了:
在第二桶水潑上班主任的頭、引發了他的怒吼的那一瞬間,聖三一中學的校長正好也在散會後路過了這條走廊。
畢竟校長辦公室就在上一層,而教職工大會結束後會習慣性巡視班級走廊的校長,一定會在她的預料時間內路過十四班,見到這樣一幅場面。
班主任根基不深,沒有靠山,所以哪怕被捉弄了,一時生氣,也不會把始作俑者真正怎樣,甚至有可能在惱羞成怒之下,把黑鍋扣在他唯一能下得去手的施鶯鶯身上。
但是聖三一中學的校長不會。
他還是打心眼裡想要辦個好學校出來的,否則也不至於明明可以放任這個私立學校成為撈錢的工具,卻還是不辭勞苦地頂著別的學校的白眼和鄙視,用大額金錢硬生生地把特招生給砸進來了。
因此,當他看到這麼幅鬧哄哄的亂景后,立刻就就大手一揮,做了個決策:
「一個願意認錯的也沒有?那就別搞法不責眾那一套了,咱們公平一點,每人都得吃個處分,留檔記錄。」
「不是喜歡玩嗎?那就讓你們玩個夠,今天別上課了,去走廊上罰站寫檢討,三千字起步,下周全校開動員大會的時候挨個上來念。」
立刻就有人不服氣了,高高舉起手來,想要替自己爭辯一下:
「我們只在教室門上放了水桶,走廊上那一桶才不是我們放的!」
結果根本就沒人信他。
施鶯鶯對時間的把控那叫一個精準:
她在走廊上與十四班班主任相遇的時機太巧了,活靈活現地演出了「我也是剛從外面回來」的架勢——沒有作案時機;還那麼有禮貌地請老師先推門進走廊——沒有作案動機,根本就不像會惡作劇的人。
更罔論她在被指控了之後,第一時間露出了混合著茫然和委屈的神色來,帶著哭腔小聲說了一句:
「你們上學期就這麼干過……怎麼能栽贓我呀?」
她這一控訴,立刻喚醒了不少人的回憶,他們面面相覷,想起了自己乾的缺德事兒之後,氣勢一下子就弱下來了:
「可,那這次真的不是我們……」
他們上學期真的這麼干過嗎?
——根據原主的記憶來看,是的,沒錯。
但這次的走廊水桶真不是他們放的。
——可他們自己已經心虛在先了,誰還信呢?誰還聽呢?
原主曾經一肚子苦水卻沒有人相信的委屈終於消散了幾分,校長也懶得聽這幫小兔崽子的辯解了,不耐煩地揮揮手:
「行了,你們閉嘴吧。要是你們從來沒做過這種事情,我們當老師的還能冤枉懷疑你們?」
說完后他看向施鶯鶯,覺得一整個班級都寫檢討,只讓老師給她一個人上課的話,簡直就是在把她豎起來當靶子,便指示道:「你先去一班聽課吧。」
全校一共只有十四個班,按考試成績從優到劣依次分配學生,每學期開學都有一次分班考試,直到高三才會停止。
要不是原主被顧城欺負得都有了抑鬱症和自毀傾向,窗明几淨、學風端正,彙集了全校最優師資力量的一班,才是她原本該在的位置。
這一點很快就得到了驗證。
在早自習結束的短課間,施鶯鶯帶著她的課本邁進一班大門的時候,都沒多少人抬頭看她,一個個要麼在抓緊時間補覺要麼在奮筆疾書刷題,和十四班形成了極為鮮明的對比。
——可無意間看見她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他們的動作相當有志一同,簡直就像約好了似的,齊齊開始拚命推醒身邊的同桌,用眼神示意對方往那個方向看去:
「你快看!看啊!」
不少人剛被從夢中或者題海中叫起來的時候,還頗有點不耐煩呢:
「我說,你最好有足夠重要的事情……」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因為他也看見了施鶯鶯。
滿目統一制式的深綠色校服就像是森林的顏色,而堆疊得山高的書本和卷子則是無數個高三學生多少年後午夜夢回,還逃不出的黑白迷宮,吱吱呀呀的吊頂風扇聲千篇一律得枯燥乏味,半點能讓人感到驚喜的事物也沒有。
就在這樣的迷宮森林裡,有一抹婉轉的鶯聲傳來。
於是整個世界都亮起來了。
字元開始歡樂地跳動出五顏六色的光芒,佶屈聱牙的文言文瞬間變得風雅綺麗,直到有人看呆了,無意間把自己的水杯都碰倒了下去,鬧出了好大的動靜,這才讓第一節課的課前不至於變成發獃專場。
年少知慕艾,哪怕是最枯燥的學習,也沒有辦法抹除少年少女的內心對美麗事物的追求。
於是第二節課剛結束,趁著大課間有長達半小時的休息時間,就有不少人迫不及待地湊到了施鶯鶯的桌邊,爭先恐後地紅著臉開口:
「同學,你……你是從哪個班過來的?」
施鶯鶯柔聲回答道:「十四班。」
在這所學校,「十四班」這個名詞略微擴展一下,就約等於「亂七八糟的學生和小混子的集合體」,這讓來搭話的男生愣了好一下:
不該啊?如果真的是十四班的學生,怎麼可能來一班聽課?
結果就在他發愣的這個空當里,立刻就有人填補上了他的空缺:
「你叫什麼呀?我是一班的班長,有事直接找我就行。」
施鶯鶯笑了笑:「你不認得我了,班長?我是施鶯鶯啊。」
在十四班那幫小混賬們眼裡,她的臉可比她的名字要誘人得多;但換作在人均學霸的一班,這個名字簡直熟得如雷貫耳:
這是校長親自去特招來的學生,入學成績全校第一,拿著全額獎學金和最高補貼蟬聯了足足一年的全省第一后,高二開學直接滑坡去了十四班,一整年兩次分班考試都沒能再回來!
現在的一班裡有不少她曾經的同學和朋友,也有從二班三班這樣的次一等的班級考上來的,但不管是哪一種學生,只要他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獃子,就都該聽說過施鶯鶯的名字!
一時間都沒多少人關注她的臉了——或者說這也是施鶯鶯專門回答了這個問題的原因:
只有把他們的注意力從自己的外表上轉移開,讓他們關注到成績的方面,接下來她才能更好地布局。
本來對貿然前來一班的施鶯鶯感興趣的只有十來個人,當她報出自己的名字后,幾乎整個班級都擠了過來:
「你可算回來了,鶯鶯!你會在這裡聽多久的課?還回去嗎?」
施鶯鶯搖搖頭:「我不確定……這次是十四班的人惡作劇,全班都吃了處分停課,校長才讓我來一班旁聽的。」
「我相信鶯鶯這次肯定能考回來。」剛才發問的女生自覺失言,漲紅著臉試圖亡羊補牢:
「之前發揮失常肯定有特殊原因,鶯鶯可是考過全省第一的呀!」
施鶯鶯就等這一句呢,聞言垂下眼,嘆了口氣:
「哎,如果她不再來干擾我的話……但願如此吧。」
她這話說得真是有水平,半遮半掩的,反而更引人好奇了。
一時間都沒人想去再糾結「十四班的人到底做了什麼惡作劇」、「施鶯鶯這最後一次分班考試準備好了嗎」之類的問題,活像被面前一根可望不可即的胡蘿蔔吊著的驢那樣,撒歡兒就往施鶯鶯布置下的語言陷阱里跳了:
「你說的這個人是誰?」
「肯定是我們認識的人對不對?前幾次分班考試的時候都是兩個兩個班級打亂分佈學生的,這人不是一班就是二班的。」
「哇不是吧,這種人竟然就在我們身邊?你偷偷告訴我們,鶯鶯,我們去給你討公道!」
施鶯鶯苦笑一下,什麼都沒說。
她這一苦笑,反而更讓人想要追尋真相了。
哪個學霸沒有過要憑實力超越第一名的願望?能夠考進一班的基本上都是學霸,個個都鉚足了勁想看看自己跟施鶯鶯之間的差距有多少,結果這個毋庸置疑的第一名突然就滑坡去了十四班,這讓全體一班的同學都憋了一口氣,上上不去下下不來,很是勝之不武。
陡然聽施鶯鶯親口承認,說她之前分班的成績是有問題了,這簡直就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聽說你最後一場交了白卷……是不是有人弄壞了你的卷子?」
——不是。
但原主只恨不得自己的卷子真的被弄壞了,也就沒那麼多事了。
因為最後一場考試的時候,她中途去了洗手間,正好遇見了根本就沒進考場,在洗手間里抽煙的顧城。
原主對顧城這樣的校霸從來都敬而遠之,一看到渾身都繞著白煙的顧城,就心生懼意,轉身走進了女廁所,僥倖地心想,就算他再怎麼不要臉,也不至於干出強闖女廁所這麼猥瑣的事情來吧。
可顧城是什麼人?自信心爆棚的他第一次見到有女生繞著他走,當場就來了興趣,覺得這手欲擒故縱的把戲玩得很好,很合他心意。
自信心爆棚的顧城根本就沒考慮到別人是真的討厭他這個可能,當即偷偷跟在原主的身後進了女廁,強行摘了原主的眼鏡,讓她露出臉來之後——
原主的噩夢就開始了。
「你長得還挺不錯的,遮著幹什麼?露出來多好。」流里流氣的少年輕佻地吹了個口哨,黏膩的眼神幾乎都要探進女生的校服領口裡:
「當我女朋友吧,好學生,這樣我帶你出去就不會丟臉了。」
他往原主臉上噴了口煙,趁著厭惡煙味的女生彎下腰去咳嗽的時候,用力撕開了她的衣領,扒掉了她上身的衣服,還伸手摸了好幾下:
「你要是不答應,就別想把衣服拿回來嘍。到時候你直接光著出去就行,哈哈,以後就只有我能要你了。」
原主第一次遇到這種自信爆棚、蠻不講理的惡臭男,當場氣昏了頭,再加上年輕女孩子臉皮薄,都沒敢大聲呼救,只能默不作聲地拚命掙扎,想要從顧城手裡逃出去。
可在顧城的眼裡,就算她喊了,那也是欲拒還迎,更何況她沒喊呢?那就約等於默認同意了。都同意了那還為什麼要反抗?嘖嘖,小女生要拿喬嘛。
於是他根本沒把她的反抗當回事,結結實實地把人給扒了個精光,威脅道:
「你要是不答應我,我就不把衣服還給你!」
原主也硬氣,死活沒答應,愣是等到了考試結束,顧城不得不把衣服還給她,她才如蒙大赦地逃了出去,也直接導致了她最後一科三百分的文綜考試只能交白卷,從一班直接滑鐵盧到了顧城所在的十四班。
這也就算了,可原主一直沒弄懂一件事:
明明考試的時候有老師巡場,可為什麼……為什麼都大半場考試過去了,巡邏的老師也沒來呢?
直到她死後,她才明白,原來在她無聲痛哭、恨不得和顧城同歸於盡的時候,她最好的朋友趙子悅在門外給顧城望風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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