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死者的記憶
圖靈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嘴角一抽：「你在開玩笑嗎？」
「我想知道我是怎麼死的。」
「作為交換，你將得到我畢生的饋贈。」
話音落下，圖靈的鏡片上閃過一陣花屏，又恢復清晰：
【蓋勒·斯汀委託你查明他的死因，並找到兇手。作為交換，他願意將畢生所學的知識傳授給你。】
【是否接受委託？】
【提示：接受委託后，你將進入蓋勒·斯汀的死亡回憶。這段回憶將從他死前某一刻開始，直到他進入死亡狀態】
【提示：在蓋勒·斯汀的死亡回憶中，你將直接進入蓋勒·斯汀的視角。對你來說，這不過是一場死亡之夢，但你在回憶中的死亡次數過多，難免會對神經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傷。】
【提示：完成委託后，返程的大門會再度為你敞開】
不到兩秒，圖靈就閱讀完了這些信息。
從中得到的信息是，鐵面具叫蓋勒·斯汀，是個死人，這是一輛能進入死人回憶的列車，那麼坐在自己身邊的人，只是一段固定問答模式的「記憶」。
「那麼車廂里的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狀態？」圖靈抬頭，掃視那些彷彿被刻意打上馬賽克的身影。
這種解釋倒是能說得通，對應了「記憶列車」的說法。
接受委託，延續這次列車的奇遇，或者在不知多久後下車，明天回公司繼續當社畜？
「我要怎麼回到自己的世界？」
這一次，目鏡給予了回復：「完成委託即可。」
那就是沒得選了。
圖靈不是什麼優柔寡斷的人，他揉了揉太陽穴，選了接受。
【你接受了一位乘客的委託。】
【前方目的地：蓋勒·斯汀】
剎那間，整個車廂被鮮紅的燈光所籠罩，列車行駛的速度陡然加快，強大的離心力將圖靈固定在自己的座椅上。
哐——
沉悶的重擊，刺耳的嘶鳴，在一陣洶湧的顫抖中，列車緩緩停了下來。
「前方到站：蓋勒·斯汀。」
雙開的車廂門打開，露出一片白熾的光芒。
圖靈深吸一口氣，踏步走了進去。
……
冰冷，強烈的暈眩感，拖長了聲調的耳鳴。
聲音宛如潮水般湧來，伴隨著一陣腳踏實地的感覺，圖靈睜開了雙眼。
「嘩！」
遠方的海水激起一道道小浪。
圖靈放下到來前就已經撐在窗邊的手，立直了身體。
地面感覺到輕微的晃動。
空氣中充滿了咸濕的味道。
嘹亮的汽笛聲鑽入耳朵。
「我在船上？」圖靈掃視四周，神情頓時愣住。
「這地方……」
他坐在一處船艙中。
鋼鐵拼接的天花板和四壁，一些點狀裝置分佈在牆上，投射出無數平行的幾何屏幕，布滿整個牆壁。
天花板投射著並不明亮的光芒，雜亂的電線排布在上方。
一件半成品機械放置在金屬長桌中央，被周圍無數殘破的零件所拱衛。
座椅嘎吱作響，鬆散的零件互相撞擊著，發出咔咔的聲響。
一張簡陋的床安靜地躺在屋角，旁邊堆放著一排金屬長櫃，一面鏡子斜貼著它們。
房間的鐵門看起來異常厚重，澆築著橫豎的結構板，一個胸腔大小的閥門放置在中央。
聽著耳邊的海水聲，圖靈感覺暈眩漸漸消退，
試圖站起來，
膝蓋上頓時有什麼東西頂住了桌下。
那是一個鐵籠子。
圖靈認出這是蓋勒·斯汀在列車內一直抱著的那東西。和列車上有所不同的是，這鐵籠子里，似乎有東西。
圖靈沒有打開，將它放在了雜亂的桌上，走到了那面堆滿灰塵的鏡子前，伸手一抹。
冰冷的鐵面具呈現在眼前，抹掉灰塵的那隻手反射著金屬的光澤，上面暴露著虯結的電線和不算精妙的金屬元件。
這是一隻機械臂，並不是他一開始所認為的手套。
圖靈掃視全身，自己此刻已經化為了蓋勒·斯汀的模樣，和列車上並無二致。
「這種畫風迥異的模樣和環境……列車上的人果然來自另一個世界。」
他嘗試將面具取下來，卻沒找到任何開關，鼻翼和臉頰也沒有感覺到隨著呼吸回彈的空氣。
「這面具……就像是移植在了臉上。」圖靈摸了摸面具，心中一動。
他的視線突然隨著思維拉近縮遠，三個清晰的小點隨著視線移動，構成三角的形狀。
「這應該是蓋勒·斯汀那隻獨眼的功能。」圖靈明白自己這是完全替換到了蓋勒·斯汀的主視角中，「我回到的時間是從這具身體死亡前某個時間點開始的，也就是說在若干時間過去后，我就會因為不知名的原因掛掉。」
圖靈迅速理清思路：「現在的問題是，距離我死，還有多久？」
想到這，圖靈眼前一黑。
……
當再度恢復意識，他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椅子上，大腦傳來強烈的刺痛和暈眩感，圖靈狠狠抱住頭，缺氧般呼吸著空氣，過了數秒才緩過神來。
「我剛剛……是死了？」
從自己恢復意識，檢查身體，思考，整個時間絕對不會超過10分鐘，這死亡也來得太突然了，沒有爆炸，沒有槍聲，甚至還沒感受到痛覺。
初體驗死亡的感覺並不好受，就算是無痛，在回檔后大腦也會感覺到強烈的神經壓迫。
「時間，我必須要知道這之間過了多久。」圖靈猛地掀開桌上亂七八糟的零件，尋找任何能夠記錄時間的設備，無果后隨手將他們丟開。
生鏽鐵桌的抽屜、床底、條形櫃……圖靈狂風過境般翻找著。
由於不知道死亡時間，他只能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尋找。
整個房間被他翻得亂七八糟，終於，一個時鐘外形的機器被他從條形櫃中找到。
外形像是臨時拼湊的機械物件，殘破的外殼，暴露的電線和元件，幾根針孤零零地被頂在錶盤中央，發出綠色的LED光芒。
「找到了。」
但還來不及高興，圖靈眼前又是一黑，強烈的暈眩感整個坍塌下來。
「嘔……」
他又回到了長桌前，猛地趴下身子，像是酗酒引起的胃痙攣一般劇烈乾嘔著。隨後猛地坐回椅子，大口呼吸著空氣。
沒有多做休息，他有些踉蹌地站起來，輕車熟路地從條形櫃里摸出了時鐘。
「現在是下午四點零四分。」
上一次回檔，找時鐘他浪費了很多時間，不過在死亡前他清晰地記住了死亡時間：四點十三分。
每次回檔，他只有九分鐘的時間。
「不僅時間短，死亡也是毫無徵兆。」他環顧四周，走到了堆滿投射屏幕的牆壁旁，「這些模樣凄慘的高科技倒是讓我有些聯想。」
「那麼就有可能是某種高科技武器……槍擊？」圖靈走到上次死亡的位置，回頭看了看窗戶，「整個房間只有一個窗戶，槍械只能從那邊打進來，但我沒有聽到任何玻璃破碎的聲音。穿甲彈嗎？就算是直接穿透牆壁，也應該有極大的噪音……」
「問題會出在房間本身嗎？」但之前尋找鬧鐘也將房間翻了個底朝天，並沒有什麼問題，圖靈翻找一些記憶中可疑的點，沒發現什麼異常，「那就是這具身體被安放了什麼東西？」
圖靈翻找全身，將衣服一件件脫光，仔細翻找。
一柄刀背拼湊著電擊元件的銹刀，一些不知名的電子儀器，和一些不知所謂的野獸皮毛。圖靈對這些東西一無所知，只能將他們暴力拆開，但仍然一無所獲。
值得一提的是，圖靈在衣兜里發現了不少拇指大小的瓶裝透明液體，泛著淡藍的光澤。
他在門口也發現了相同的東西，但是個大號水桶，放在一個裝置中，隨著通電而發出藍光。
而在那些衣服里翻出的儀器和武器中，圖靈發現了對應拇指小瓶的介面。
他捏著小瓶，對準昏暗的光線觀察了一番：
「就像是這個世界的通用電池。」
圖靈看了看時鐘，走了一分半種，還有七分半的時間讓他探索。
他將目光看向被他放在桌上的小鐵籠，走上前去，輕輕提了提。
鐵籠沉甸甸的，但除卻本身的重量外明顯感覺有東西在其中。正面有個小小的門，門上貼著一枚裝置，點狀的LED燈正發出綠光，有點像門鎖。
圖靈捏住那枚裝置，扯了扯，沒反應。
隨後他換成那隻機械臂，猛地一拽。
整個鐵籠瞬間變形破開，一個造型怪異的條形裝置落入手中。
「這是什麼東西？」
在列車上的時候，蓋勒·斯汀就一直抱著這個小籠子，本以為裡面會有什麼小寵物，沒想到是個機器裝置。
他上下看了看，暫時不知道有什麼用，將其塞入了口袋裡。
穿回衣服，他又在房間里找了一圈，沒有任何結果，便決定離開房間出去看看。
船艙的門鎖是由巨大閥門控制的，沒有窗戶，牢牢頂住整個門框。
閥門似乎有些生鏽，但機械臂輕鬆地將其移動旋轉起來，伴隨著鐵鏽刺耳摩擦的聲音，大門洞開。
圖靈剛踏出一步，便停了下來。
一隻慘白枯槁的臉，雙眼被挖開的兩個血洞，如深淵般凝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