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通路，空間

「神啊，求求您保佑我們平安無事，求求您、求求您、求求您發發慈悲保佑我們平安——」

「上天保佑——」

「上天保佑——」

大廳里，樂人奏起愛爾蘭風笛，那圓潤而低沉的悠然之音，伴著偽信徒們『虔誠』向神的祈願，一首名為心之音的詠嘆調正順著閣樓樓梯飄進南境所在的房間。

頭壓交疊成枕的兩手，兩腿張開如簸箕，腰背貼躺在髒兮兮地板上，南境眼不離窗的看著窗外的那一小塊殷紅的天。

他眼裡的天空是方正之中那一圈圈紅色的光暈，那些濃淡的光暈好似滾於地面的車輪，在他無神的眼珠子里不停歇的旋轉著、旋轉著。

在這樣無憂無愁、有吃有喝的日子裡沉溺並不是一件快樂的事，這是在他頹廢兩周後身有所感的。

在這裡，他不用擔心考試成績，不用拿著不理想的成績單內心焦慮不知該如何向爸媽交代，也不用為明年的高考頗下一番苦功搞得身心俱疲。

現在這樣多好啊，這些不正是他從前最希望的么？

而那座讓他倍感壓抑的學校、那條長到看不到盡頭，需要他走好久好久的街道、那間常能聽到父母吵架到不可開交，讓他沒一點兒順心的家……全都毀了。

末世嘛，不是很正常么？

可是為什麼心裏面一點兒壓力也沒有卻覺得空嘮嘮的？空的焦慮，空的煩躁，空的一無所有？

南境深深呼出一口氣，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已經沉寂到快要爆炸的地步了。

雜亂的祈禱聲令他心煩，沒有起伏的生活讓他五味雜陳，末世中他能做的只是靜靜地看著紅慘慘的天空，釋放著自己的負能量然後大喊一句：「太無聊了」！

已經無聊到讓他產生了想要發瘋的衝動。

他一路狂奔下樓，無力的軀殼搖晃向前、暫停腳步、空洞的眼神仰望著身前神聖無比的雕像，他的行為毫無敬意可言，這樣的行為看在外人眼裡：他就是個沒有理智的暴徒。

南境本來沒什麼惡意的，他只是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只是這樣而已，可是他的行為卻招來了一雙雙充斥著憤怒與不滿的眼睛，那些眼睛注視著他，那些跪坐在神像下、雙手緊緊交叉握在胸前，擺出一臉虔誠，乞求著上蒼讓自己抑或是他們的家人平安無事的可笑的人兒啊，全都在用他們殺人般的眼睛咒罵著南境，希望他現在就去死！

在他們看來，南境，一個只會吃白飯，日日混吃等死沒有作為的閑人，今日今時居然在對他們唯一信奉的希冀做著大不敬的行徑，很有可能會將他們辛勤耕耘的成果毀於一旦，這樣的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還活在這末世幹嘛？乾脆和那些死去的人一起去吧！浪費著珍貴的食物和水源，太不值得了。

「呃——哈——啊啊啊啊啊——！」

南境眼裡、耳朵里、心裡全都是那樣的聲音，別人在咒他快死的聲音，他抱頭在神殿內發瘋大叫，放聲大叫，他的軀體快要承受不住悶在閣樓里無人問津的那種空虛感以及種種他胡思亂想過後卑微的、想要發泄卻又無處發泄的衝擊感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破吼聲一次次回蕩在神殿里。

聽到大廳內傳來的聲音的不對，正將某樣東西擦拭過後小心裝箱的司南，放下匣子急匆匆的趕了過來：「發生什麼事了？」

一個老男人被南境突發的瘋病嚇得不輕，一手捂著胸口深呼吸，一手無情的指著南境：「他、他瘋了！」

其他人也都很驚恐，不敢靠前。

此刻的南境眼睛異常的紅，眼珠子已不再是正常的黑色，而像是被刷上了一層永遠干不掉的紅漆，又像是沒經過水煮剛剛成型的血豆腐，紅的發亮，紅的幾乎能滴出血來，嚇人極了。

「哈——、啊——」南境每動一下，其他人便嚇得往邊兒上躲，生怕他能長出獠牙來吃人肉吸人血！

「快、快跑啊，這人是個怪物！」

經某個人無意識的起鬨，另一些真就著了他的道，一個個四處逃散，跑的跑摔的摔，嚇得屁滾尿流的。

在場的也就司南最淡定，始終挺胸直立，靜靜地盯著南境看。

「什麼時候開始的？」他淡淡的問道。

南境大喘粗氣，心緒不寧過後緩緩的回歸平靜，眼神楞楞的抓著司南不放：「你是指什麼？」

司南一步一步靠近他，抬起手臂，看似瘦而有力的大手輕輕一捏，捏住了南境的下巴。

男人冰涼干滑的手指指尖觸碰著南境溫熱的皮肉，他食指微勾南境的下頷骨，輕提，攏起。

早前從未敢直視司南這個冷血男人的眼睛，此時此刻他居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在與之對視。

他觸動的發現，男人那雙森冷的眼眸里竟有一汪乾淨澄澈的泉水倒映著南境他自己，以致南境可以清晰的看見，男人眼睛里的自己是個紅眼怪獸！

他的心境有了明顯的改變：眼前這個男人不是怪物，他南境自己才是！

他猛的一下拍開司南冰涼而骨骼分明的大手，「啊啊啊——你別看我！別看我！——」而他自己則蹲在地上掩面哭泣。

司南並不知道，南境他現在是多麼的膽小。

雖然他不是個懦夫，他也不是懼怕什麼，他只是不能接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神殿大廳與神殿的出口直接相連，只要打開神像一旁的那扇大門，就能通往外面的世界，那個已經被定義為末世的世界。

南境一動不動蹲在地上，司南以為他已經冷靜了下來，誰能想到意外就這麼發生了呢？

南境沒有徵兆的突然起身，撒開步子就往大門處跑了過去，司南被驚了一呆，雖然他反應極快，但是怎能料到南境跑起步來是個撒了歡的北極兔！閃跑！漂移！逃難都沒見他這麼興奮。

「咯——吱——哐當——。」

門開，那麼高大的一扇門就這麼被打開了？眾人皆難以置信。

沒眨幾次眼睛南境就消失不見了。

基地周圍設有結界，這個結界連接著很多空間，在沒有空間指南針的引導下偷跑出去是很容易迷失方向的，所以現在的狀況就是：南境不知道他跑去的地方是哪兒，同時司南也找不到他。

由此陷入了雙方各自兩難的境地。

現下世界正發生著巨大的改變，各個空間也不例外。

空間拉開了這個世界的時間段，每個空間所發生之事各不相同，互不干擾。

但既然這個世界已經承載了一場空前的危機，那麼各個空間的情況也就只能朝著這個危機更糟糕的方向發展下去。

南境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