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慘案】

【行兇的，被殺的，倖存的，逃離的，見證的。】

時隔多年，泉再次踏上木葉的地界，望著重建中，面目全非的這裡，發現自己的內心遠比預想的要平靜。

她從五代目火影辦公的帳篷里走出來，一眼看到了戴著個兔子面具的紫發暗部。雖然看不到對方的表情，但泉很肯定，她的目光一定一直追隨著自己。

雖然後來在雫跟老貓的幫助下恢復了聯繫，但泉跟夕顏一直沒有真正碰過面。她甚至不知道這位摯友長成了什麼模樣。

此時對方顯然是在工作中，不好摘了面具與泉敘舊，但仍在諸多暗部下屬的注視下邁步走向了泉，並給出了一個無言無語的擁抱。

她已經猜到了啊。

猜到我這次再離開，就永遠不會回到這裡了。

泉心中暗暗嘆了口氣，用力回抱了這位久別重逢的摯友，並在她耳邊輕輕安慰:「我還會給你寫信的。這次，我一定不會故意躲著你了。」

「……」

對方依然沒有出聲，在短暫的擁抱後放開了泉，並站在原地注視著她與她的經紀人小姐漸漸遠去。

一直到走出那片備受矚目的帳篷區，泉才看向身邊的經紀人小姐:「琴南姐，你拿到心心念念的簽名了？」

聞言，金髮高個兒，不苟言笑的經紀人小姐終於把目光從手中的簽名板上移開了:「拿到了。五代目大人真是比我想象中還要好說話啊，不愧是我的偶像。」

但五代目大人的弟子並不是這麼認為的。泉回想起曾經聽到的雫對於師父諸多暴行的哭訴，不提自己這次見面后對五代目的印象，而是說:「我的事辦完了。你也難得回木葉一趟，要去走走看嗎？」

同樣出身木葉，也做過一段時間忍者的經紀人小姐四下看了一圈，將夜色降臨中的木葉看在眼中，嘆了嘆氣:「算了，我離開太久，就連火影岩都跟我印象中不一樣了，沒必要特意去看了。」說完，她問回去，「你呢？說是去走走看，其實是想把我支開？」

「琴南姐果然懂我。」泉帶上小小的請求口氣，眨巴著眼睛問道，「讓我自己去走走看吧？」

「那個傢伙——你知道我在說誰，」經紀人小姐不為所動，語氣慎重地問道，「那個傢伙現在也回到木葉了……是真的嗎？我在王城時打聽到的消息，有的說他死了，有的卻說他不僅活著，還參加不久前那場莫名其妙的戰爭……」

好像還做了很了不起的事。經紀人小姐顧及著泉的感受，並沒有把話說完。

「他啊，」而泉神情平靜，「就默認他死了吧。」

經紀人小姐看了她片刻，抬起戴著手錶的手腕:「三個小時。」

「嗯嗯？」泉聽出有戲，頓時精神一振。

「三個小時后，我們再到這裡碰面。」說著，經紀人小姐放下了手腕，「可以吧？」

「可以可以！」泉激動地跳起來親了經紀人小姐一口，雖然覺得沒必要，但還是接過了對方遞來的墨鏡跟鴨舌帽，「其實不用三個小時，我就能回來啦！」

不用三個小時？

經紀人小姐有些疑惑。這聽起來不像是要去走走看看。

今天經紀人小姐是跟著泉一起到木葉來的，有陪伴的意思，也有些保護的意思，從踏進木葉的那一刻開始，就沒讓泉離開自己身邊。而泉本人也是，除了跟五代目跟那個兔子面具的暗部，幾乎不開口與別人說話。

她是什麼時候跟人約好的？

疑惑歸疑惑，既然都答應了，經紀人小姐自然不會食言，看著泉把沒什麼必要的偽裝做好后跑遠，她這才重新著迷地看起手中的「偶像簽名」。

而簡單遮掩了外表特徵的泉，沒有做賊似地走路偷偷摸摸，而是以火影岩上的四代目為基點，朝著印象中的方位，大大方方地邁步向西邊走去。

曾經的街道都沒有了，有的只是一個個白頂綠頂藍頂的大小帳篷。其中藍頂的那款，泉有聽經紀人小姐說是王城附近最流行、質量最好的樣式。

那麼這些藍頂帳篷，大概就是之前我跟琴南姐送來的那些吧……

泉走啊走啊，看得太專註，都沒注意到夜晚已經完全降臨了，臨時路燈倏地亮起，她這才發現街上人群多了起來，而且似乎都在向南賀川的方向走。

看著越聚越多的人群，泉條件反射壓了壓帽檐。但他們並沒有過多注意她，頂多好奇地掃來幾眼，接著就收回視線。

完全不像是飯後散步，他們的神情都多多少少有些嚴肅，大部分的手裡還拿著白撲撲的東西。泉借著與人擦肩而過的機會仔細看了一眼，發現那是寫著名字的祈福燈。

泉的腳步不由一停，手揣著兜站在街邊，默默看著一波又一波的人群走遠。

這時，迎面走來了一群少年人。泉看過去，下意識數了數。

他們之中有男有女，一共十三個人，身上大多都佩戴著木葉的護額，全是十六七歲的樣子。

有幾個泉還很眼熟。

但他們大概早就不記得自己是誰了吧。

他們這代孩子啊……又可悲又遺憾，又堅強又幸運。或許仍會遇上可望不可得的東西，但至少不必選擇毀滅，也不用逃避了。

泉抬腳繼續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與他們擦肩而過時，手按在帽檐上，歪頭朝那個走在最後的男生笑了笑。

對方先是面無表情地隨意瞥了她一眼，走出幾步后突然一愣，腳步停下來，反應了好幾秒才轉身語氣異樣地喊她:「你是——」

泉回頭微微一抬帽檐，血色的眼睛在夜色中眨了眨，又重歸墨色。她笑著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這個愣住的年輕人的同伴很快發現了他的異常，奇怪地喊他:「佐助？你看到什麼了？熟人嗎？」

泉沒去在意他會回答些什麼，重新壓好帽檐，轉過了身。她在走遠時，還能聽到身後少年人們充滿好奇的談話。

「那個小姐姐看起來好眼熟啊。」

「在哪裡經常見到？」

「她是不是……有點像清水蓮小姐？」

「咦，這麼一說，確實是有點像……」

「啊靠傻子們，那就是清水蓮小姐！！！」

泉邊走邊笑。

果然，他們大部分都已經記不清她是誰了。但是只要他們還認得出清水蓮小姐，這就足夠了。

等到夜空中出現了第一隻點燃后飄起的祈福燈時，泉終於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星光在靜謐的湖面無聲漫延，因為已經是深秋，半枯的蘆葦叢間聽不到任何窸窣蟲鳴。泉欣賞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自己這還是頭一次在夜裡來到這裡。

早到一步的雫就坐在岸邊的棧橋上，背對著泉，將一簇火光抱在懷裡。這顯得她的背影越發單薄，腰肢越發纖細。

「等我很久了嗎？」泉走過去，摘了帽檐坐下來，「咦？小雫姐的頭髮怎麼短了這麼多？」

「沒等很久。」雫輕輕用手攏著懷中的那盞祈福燈，看向貼過來坐的泉，「還好，已經比半個多月前長長一些了。」

泉看了看她攏在懷中的火光:「今晚大家都去南賀川的岸邊放飛祈福燈了呢。」

「是啊，」雫應道，「今晚的風正好朝著遠離岸邊樹林的方向吹，在那裡放飛這種易燃物品最合適了。」

完全不打算問我今天都與五目聊了什麼呢……泉含笑看著雫，主動說道:「原來佐助並不知道我還活著啊。」

雫看過來:「你見到他了？」

「嗯，還順便嚇了他一跳。」泉回想著佐助愣神的樣子，不由笑出聲，「想不到我不做忍者這麼久了，結個印都結得稀爛，竟然也能換個方式嚇到那麼厲害的忍者。」

她覺得這事很好玩，但雫完全沒有笑意，也沒有出聲。

泉望著黑暗中，曾經盛開過紅蓮的方向，繼續閑聊似的說下去:「《堅強毅力忍傳》再版的事，進行的很順利哦。原本聽我說是想印一批捐給學校，出版社就很樂意幫忙，後來又突發這場戰爭，搞得不了解忍者的普通人們也開始對此感興趣了。」

「我來之前，出版社正打算跟我重新商量再版預售的合同……總之，勢頭看起來很不錯呢。我希望能讓更多更多的孩子了解到和平，以及背後的痛苦。」

她短暫停頓，轉而說起別的事，「三代目的信，我在看過後，有好好保管哦。雖然我……一點也不想看到其中的內容。」

「五代目讀了一遍后，又把信還給了我，希望可以由我轉交給佐助。但我沒打算再去找他說話。」

「看啊，天上的燈越來越多了……」

泉仰頭望著那些忽明忽暗的紙燈，突然捂住眼睛，語氣含混起來:「你為什麼不出聲？」

雫收回久久凝視她的目光，重新望向懷裡的燈:「今晚，我只是來放飛我的燈的。」

「……」

泉露出微微泛紅的眼睛，蜷縮在棧橋上，抱住了膝蓋，喃喃道，「我當年也是這樣坐在這裡的。」

雫自然地接上去:「然後還在這裡想出了你的藝名。」

記憶中的那朵紅蓮浮現在腦海中。泉微微笑起來:「你喜歡這個名字嗎？」

「當然，」雫語氣鄭重道，「不然我怎麼會那麼珍惜你的簽名照。」

泉:「……？你珍惜我的簽名照，不應該是因為喜歡我嗎？」

雫無賴道:「哎呀，一個意思嘛。」

泉撇撇嘴，無聲地笑了笑。她的視線低垂著，落在映照起星河的湖面，這會兒祈福燈越飄越多，竟也漸漸綴滿了湖面。

剛剛佐助似乎是要跟同伴們一起去放燈啊……眼下我看到的這些燈里，會有他的那一盞嗎？

他都會為誰而點燈呢？

泉瞬間思緒萬千，重複著之前的話:「我不打算再去找佐助說話了。」

雫問:「信在你這兒？」

「嗯，信在我這兒。」泉只敢低頭望著在水中倒影里飄搖的燈，「但我不會再去見他了。」

她聲音小小地說，「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她跟佐助，都是那場波及範圍相對較小的慘案里倖存下來的人。不，準確的說，倖存下來的只有佐助。

她不是倖存者，她是逃避者。

她恨，又不知滿腔憤懣該向何處宣洩。

因為她誰都報復不了。

也因為她是自由的。

但自由的代價太大了。

她時常覺得自己是沒有綁線的風箏，在廣闊天地間，隨忽大忽小的風飛舞，那般自由，卻又太過自由。她不敢回頭，因為身後什麼牽挂都沒有，只有一場慘案遺留的陰影伺機而動，等待她的回頭。

而在那場慘案里，行兇的，被殺的，倖存的，逃離的，見證的，無一例外，全是受害者，卻又都心懷愧意。活到現在，誰也無力去掙扎糾結誰對誰錯了。要知道，能勉強負罪活著，已經十分辛苦了。

若非要來形容這前因後果，那泉只能以一句「悲劇」作結。

就算要審判也別讓她來。

泉緩了口氣，放開了膝蓋，慢慢坐直身子:「我大概不會再回來了。但是如果是小雫姐的邀請，不論我走去了哪裡，也一定會回來參加的。」

雫看著她，認真地點點頭，對此並不多說，只是舉了舉手中的燈，問她:「要跟我一起放飛它嗎？」

泉隔著一層厚厚的燈紙，凝視中心的那點火光:「……嗯。」

雫便拉起泉的手，讓她跟自己一起托著那燈，兩個人慢慢站了起來。泉注意到，雫的這盞燈上一個名字都沒有，甚至沒有畫上個木葉的標誌。

但她的確有寫什麼在上面。

雫在站起來后，將燈轉了轉，露出寫了字的那一面，將它朝著她們。泉頗感意外地看了看雫。她寫的竟然是一句「好夢降臨」。

泉與雫一起鬆開了手。

「好夢降臨」越飛越高，越飛越遠，漸漸融入到其他燈匯聚起的長長光河，成為了不可明辨的光點。

泉望了好久好久，感覺身體分成了兩份，一份隨燈輕飄而去，另一份卻留在身體里越發墜得生疼。她傾身抱了抱雫:「再見了，小雫姐。」

「我的第一個簽名照是你的，我的最後一個在木葉的擁抱也是你的。」

「謝謝你。」

雫輕輕拍撫在泉的後背，嘆息似的應著:「嗯……」

泉轉身離開了這裡。在走遠前，她回過頭，向這片總給她帶來靜謐與安寧的湖邊看去最後一眼。

遼闊夜幕中，祈福燈匯聚而成的流光，回應萬千無聲的期盼，順著銀河的璀璨走勢，帶著對過去的感懷與告別，對未來的祝福與嚮往，涌去了天明的方向。

秋風瑟瑟而起，瞬間便灌滿了泉空蕩蕩的心。它繼續沉甸甸地跳動。但她沒有絲毫的冷意。

「晚安……」

在萬籟俱寂間，以夜幕，湖水和光河做背景，雫回過頭來，朦朧的目光自然放遠，不知在看誰、也可能是看著所有人，微微笑著說，「要做個好夢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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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的存稿被我刪了重寫，所以更新晚了些。最後想了想，還是不讓鳴人跟佐助去完成那場決戰了。

不出意外，下章有花哦/＊

下章不是完結章，但大家請預備好手中的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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