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又到望川
「挽和,爵爺,這一次,你們要做好長途跋涉的準備。」
「去哪裡?」
挽和正東張西望期盼著能夠看到一家沒有打烊的店鋪,可入眼之處全都是緊閉的門庭,如水月光披在他們身上,夜已深至此,也難怪那些店鋪紛紛關門了。
神女俞瑤還沒開口,便覺氣流涌動,砂子被風吹進了眼中,淚水陡然湧出,她就在這一片淚眼朦朧里,看見了那飛在空中的馬駒,還有坐在馬駒上面的公子臨杞。
他停在她面前,依舊沒有任何錶情,甚至說話的時候嘴角都是幾乎不動的:「要不要我送你們一程?」
粘稠的淚水被神女俞瑤拭去,她密而長的睫毛垂下,低聲說:「望川。」
炎鳶就在望川。
挽和聽到這兩個字,心震了一下,她想到的,是前幾年那些美好的歲月,那些無憂無慮的時光,那些因為一罐蜂蜜把兄長追得滿院子跑的日子,那些看著父帥揮毫潑墨看著母親綉海棠花的日子,當然還有——殺戮!
滿地的鮮血,倒下的親人,碎了一地的瓷瓶……
還有綿延的山川,還有茫江的支流,還有……還有一個叫皇帆的劍客。
不過現在想來,一年前的事情,都好像過去了很多年,時光一步一步朝前走,它只知道出發,從來不知道回頭。
皇帆故去了,不論是在現實中,還是在挽和的心底。
但是每次說到望川這個地方,還是會在心間激起陣陣漣漪,這一次也不例外。
她是愣了好久才被雲渡拽起來的,四個人坐在白翼之獸背上,各懷心事。挽和瞥了一眼雲渡,他面無表情,看起來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實際上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俞瑤是他們之中最為自然的一個,她一直盯著公子臨杞的一抹衣角,問道:「這麼快就把葉君復給搞定了?」
「嗯,小事一樁。」
以昂帝國里,還從來沒有人敢單挑公子臨杞,俞瑤還不得不說,這個所謂的沙靈族後裔葉君復還是很有膽量的,但是年輕人空有膽量可不行,最重要的還是實力。
「去望川做什麼?」
「炎鳶是第五碎片。」
「還差三個是么?」
「對,如果這次能夠成功收服炎鳶的話,就差三個。」
「你終於又能夠完整地出現在我面前了。」
這麼簡單的對話,卻讓俞瑤心潮澎湃。很久沒有與臨杞挨得這麼近,聽他如水一般柔和的聲音,雖然依舊是聽不出任何感情,但仍舊是對人有一種莫名的吸引,讓人忍不住覺得這個人很值得親近。
當初的俞瑤,就是醉心於這個如酒似水的聲音,故而迷上了公子臨杞,那時候的他,卻是把每一句話都當做奢侈,嘴巴總是懶懶的閉著。
俞瑤打了個呵欠,而後捂著眼睛,嘴角彎彎地笑,如同一個孩子似的說:「我困了。」
他靠過來,沉吟道:「等會找一家客棧再睡。」
小心你睡著了從白翼身上掉下去!
俞瑤又打了個呵欠,淚水如同奔流的泉水從眼眶流出,她擦了一遍又一遍,愣是擦不幹,最後還是挽和給了她一塊巾帕,她便一直重複著擦眼淚的動作。
公子臨杞見狀,催促白翼加快了速度。
耳邊氣流呼呼作響,旁邊三人是昏昏欲睡,只有公子臨杞無比清醒地伏在白翼身上俯視整個望川城。對於他的這座城,他只想到了一個詞。
蒼山覆雪。
望川畢竟處於帝都以北,一個季節的積雪還沒有完全消融,山野空曠,只聽見滴水聲一遍一遍響起,滴答滴答,一聲聲,直到天明。
他們在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到達望川邊緣的一個小鎮。
小鎮名曰環山鎮,倒也真如這個名字所言,小鎮四面環山,居民們就住在山腳下那唯一的一處平原地帶。
「就到這裡吧,炎鳶應該就在這附近。」
「好。」
白翼之獸乘著風徐徐降落在鎮子一角,寒風吹起了俞瑤的發,她肩膀微動,一件白色衣衫披到了她身上。
俞瑤回過頭去怔怔地看著公子臨杞。
他不動聲色,道:「天冷,快找個地方去休息吧。」
一句說完,他穿著一件夾衣兀自坐上了白翼,扭過頭的瞬間,他的胸腔劇烈起伏,喉嚨一陣腥甜,一口鮮血咳了出來——在流金城堡封閉了那麼久,他的所有精力都用來維持這個地方的形貌,長年累月,他的氣力漸漸地消耗殆盡。這一次提劍戰鬥,他有些吃不消了。
沒有人能夠知道他的脆弱,他也不會讓任何人知道,於是拍了拍白翼的脖頸讓它加快了速度。
挽和也打了個呵欠,這呵欠就像會傳染一樣,雲渡也是,眼前掛了個淚簾,睏倦將他包圍,恨不得躺在地上直接睡去了。
「嘎吱——」一家客棧的門應聲而開,身著紅衣的姑娘伸了個懶腰站在微弱的燭光下。
「嘿,姑娘,我們住店,三個房間。」
雲渡隨手取出一些散碎銀兩給了那個姑娘,三人夢遊似的任那姑娘帶他們去了各自的房間,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姑娘驚詫的表情。
——住三個房間給這麼多錢,他們該是有著多麼顯赫的身份!
這一覺睡得特別安穩,不需要考慮此後的所有事情,他們枕著紗幕似的微光安然入睡。無夢無願,無痴無念。
很想就這樣大夢一場,再不醒來。
然而還是在日上三竿的時候醒來了。
首先感受到的是腿部的酸痛,挽和伸直了雙腿,不知道哪根筋繃緊了了,雙腿開始劇烈抽搐起來。
她只好捶了捶發酸的腿肚,嘗試著蹲在地上往下壓腿——這是從前抽搐的時候兄長教給她的方法,別說還真管用,壓了一會兒就不痛了。
可是為什麼在她抬起頭的瞬間,看見的是雲渡異樣的表情?
「你在幹什麼?」
「啊?」挽和迎上他的目光,略帶尷尬地回答,「我……呃,壓腿啊。神女呢?」
「神女還在睡,可能太累了吧。」
「去她房間看看吧。」
挽和站直了身子,一眼便望見了窗邊的神女俞瑤,她靜默著,忽而輕啟朱唇,道:「不必了,我們現在出發。買些東西去山上進行召喚儀式。」
「要買些什麼?」
挽和之前都是憑著感覺將炎鳶召喚出來,從來沒有進行過什麼召喚儀式,現今聽神女這麼一說,她很是好奇。
俞瑤仍舊是一臉沉靜,說:「需要蠟燭,青木香,若是有嬋玉的話,用嬋玉就行,但現在沒有嬋玉了,所以需要我,和你。」
「我?」白挽和有些不敢相信地指了指自己。
「嗯對,就是你。」
「可是為什麼我之前都沒有用過這種東西?」
面對這個問題,俞瑤沉默片刻,幽幽地嘆口氣,說:「因為現在的炎鳶,很有可能不是炎鳶了。」
挽和的心如同被投進去石塊的湖面,在泛起一陣漣漪之後漸漸歸於平靜。
「如果炎鳶都不是曾經的炎鳶了,你會怎麼辦?」
冷不丁的,雲渡忽然問了這麼一句話,弄得挽和再次陷入了沉默,她想了一會兒,回答說:「只要雲渡還在,就沒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此言聽來,恰如千朵萬朵薔薇花在雲渡心上開遍,空氣中瀰漫的都是花的甜香,閉上雙眼彷彿都能聽到花骨朵炸開的聲響,極輕極輕,卻是如同仙樂。
「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草草吃了些東西,仍舊是雲渡結賬,那紅衣姑娘連連擺手說凌晨時分付過的銀子已經足夠食宿了,於是怎麼也不肯再受他們的銀兩,到底是鄉野人家,比帝都城中的那些市儈老闆都要淳樸得多。
飽餐一頓之後,挽和挑起素簾探過頭去問道:「請問這裡有藥鋪么?」
紅衣姑娘搓了搓手,隨手指了一個方向說:「藥鋪只有一家,喏,就在那座山的背面,如果你們需要的話可以去看看,不過我們這身處大山之中,藥材可能不夠多。」
「那謝謝你了。」
出了店門挽和便分不清東西南北,轉了一個圈也沒想到那姑娘說的山究竟是在哪,最後還是雲渡重新回到那家店裡問了一遍,帶著他們找到了那間藥鋪。
迎接他們的是一名青年男子,他百無聊賴地坐在櫃檯之後,一個人認真地摳著手指甲,眼前是一片茫然。
挽和問道:「老闆,你們這裡買不買青木香?哦,還有……你們店裡有沒有蠟燭?」
青年男子仍舊是滿眼的茫然,結結巴巴地說:「青木、木香都在山上,我們這裡沒、沒有青木香,蠟燭倒、倒是有。」
「那要三根蠟燭。」跟老闆伸出三根手指,挽和便回過頭去跟俞瑤答話,「沒有青木香。」
俞瑤望了望棉絮似的雲朵,以及映襯雲朵的蔚藍色天空,發白的唇瓣緊抿著,她垂下了眼瞼:「只有我們自己去找了。」
「那這樣吧。」雲渡一眼瞥見了剛剛將嘴巴閉上的挽和,迫不及待地打斷了她,接著說道,「我們分兩路去山上找。我自己一路,你們一路,如何?」
挽和點點頭,但突然又覺得有那麼一點點不對勁,但如果讓她具體說是哪裡不對,她也說不出來。
她就只是說:「那我們在客棧等你。」
雲渡應了一聲:「如果你們先找到青木香,就先進行召喚,如果找不到就等我。」。說罷,他揮揮手便從鎮子邊緣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