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唐密匹夫,安敢欺我!
宿沙城,西郊大營。
今日秋高氣爽,酋長異牟尋來了興緻,來到大營視察軍情,觀看完騎射訓練之後,還頗有興緻地親自下場比試,贏得滿堂彩。
之後,
被大將軍孔宣迎到大帳歇息,好酒好肉伺候。
君臣二人相談正歡呢,衛士匆匆來報:「酋長,高將軍回來了。」
「???」
異牟尋略感詫異,「這麼快就得勝歸來了?快快快,叫他進來。」
「諾!」
不一會,高繼能披甲入帳,滿身血污,鬍子邋遢,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聲音中帶著一絲哭腔,「酋長,我們,我們被唐國耍了!」
「什麼被耍了?」異牟尋有些懵。
「末將率領八千聯軍攻打庭山,還沒走出風犬地界,就在鼓風嶺遭到上萬唐軍伏擊,損失慘重。末將拼了性命,勉強將白毫一部救出,可憐黑犬、赤犬兩部……」
說到這,高繼能重重磕頭,「末將打了敗仗,請酋長降罪!」
「輸,輸了?」異牟尋的眼神瞬間冷了下去,一字一句道:「高將軍,你莫非是在跟我開玩笑?」
帳中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末將萬死,只恨唐人狡詐,甘願受罰!」高繼能匍匐在地。
在犬夷,
敗軍之將的命運往往是很慘的。
「唐公,真敢戲耍於我?」
異牟尋總算抓住了高繼能話語中的重點,胸中怒氣在燃燒。
「千真萬確!」高繼能彷彿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酋長試想,一個小小的庭山縣,怎麼可能聚集起上萬大軍?」
啪!
異牟尋一掌拍下,身前案台化作齏粉,杯盤狼藉。
守在帳外甲士聽到動靜,探頭進來,被孔宣以眼神制止,又悄悄退了出去,還屏退大帳百步之內的兵士。
而在大帳中,
似乎正在醞釀一場恐怖風暴。
眼見場面有些失控,孔宣及時站了出來,對高繼能道:「你將當時戰況仔仔細細說一遍,不得有一點遺漏。」
「諾!」
高繼能不敢隱瞞,除了自己狼狽逃命一點之外,其他所見所聞,全部都一五一十做了詳細的彙報。
帳中漸漸安靜。
「唐密匹夫,安敢欺我!」異牟尋目光冷得跟千年寒冰一般,對高繼能的推測,心中已是信了七八分。
孔宣卻心有疑惑,問高繼能:「你說鼓風嶺山崗兩側埋伏了上萬唐軍,他們可有衝下山崗,與我軍正面廝殺?」
「沒有,狡猾的唐人,只是源源不斷地投下滾木、火球,可光是豎起的旗幟就超過百面,鑼鼓喧天,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高繼能不忿。
「山崗兩側拋射的箭雨是否密集,能否估算出弓弩手的數量?」
孔宣依舊慢條斯理。
「箭雨倒不是很密,也就,也就千餘人吧。」高繼能不是傻瓜,問到這,底氣已經有那麼一點不足了。
「我再問你,你說敵軍騎兵衝鋒,煙塵漫天,那,以你的經驗,可有注意到敵軍衝鋒時地面震動之聲,能估算出敵軍騎兵數量嗎?」孔宣再問。
「呃……」
高繼能支支吾吾,「末將當時身處中軍,山道之上又亂成一團,嘈雜得很,已經無法分辨地面震動之音。」
「說的也是,」
孔宣並未苛責,轉而問道:「你方才說,我軍撤退之時,那骷髏軍並未在第一時間攔截,而是放走了白毫大軍?」
「是,是這樣的。」高繼能目光閃爍。
問到這,哪怕是快要氣炸了的異牟尋,也察覺到一絲不尋常,「大將軍的意思,是這裡面,另有蹊蹺?」
孔宣拱手說道:「末將只是有些疑惑,如果真按高將軍所言,唐國出動上萬大軍,又選了鼓風嶺這麼一個誰都沒想到的伏擊之地,正常而言,八千聯軍,怕是一個也無法走脫。」
身為統兵大將,孔宣也只是從戰法角度去分析問題。
「將軍是不是有什麼猜測,不妨直說。」異牟尋眼中精光一閃。
「是,」
孔宣也不藏著掖著,「末將在想,會不會有另外一種可能。」
「什麼可能?」
「就是此番設伏的,或許真的只是庭山一部?」孔宣語出驚人。
「不可能吧,」
異牟尋下意識不信,「小小庭山,能有這麼大的能量?」
「酋長細想,整個作戰過程,敵軍展現出來的戰力,其實也就是一千餘弓弩手,一部尚不確定數量的騎兵。至於火鴉兵、骷髏軍,末將猜測,當是庭山前番殲滅風犬大軍的秘密武器。」
孔宣有條不紊,「山崗兩側伏兵,既然只是投放滾木、火球,或是搖身吶喊,那未必就要是戰兵,普通農夫就可。」
「大將軍是說,我竟敗在一群農夫手中?」高繼能臉色慘白。
「不,這只是我的一點猜測,做不得數。也有可能真像將軍所說的,是唐國戲耍了我們,派出大軍設伏。」孔宣說話卻是滴水不漏。
異牟尋面色陰晴不定,冷冷掃了高繼能一眼,厭惡說道:「暫且將你項上人頭寄存幾天,滾下去吧!」
「多謝酋長開恩!」
高繼能不敢辯駁,狼狽退下。
自有衛士進入帳中,將地面打掃乾淨,重新搬來案台,布上好酒好菜,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等到帳中再次安靜下來,
異牟尋喝了幾杯悶酒,心中怒氣稍解,這才說道:「大將軍真以為,小小庭山,能有如此本事?先是滅我風犬部落,再擊潰三部聯軍,什麼時候,我族戰士變得這麼不堪一擊了?」
「不管是不是庭山單獨乾的,至少這一仗,在末將看來,對面是打得極為漂亮的。在鼓風嶺設伏,說實話,就算是末將統兵,怕也是要著了道。」
「你就別再替高將軍求情了。」異牟尋心中煩悶,「這一仗,可是把我們宿沙的臉都丟盡了。以後,還怎麼在犬夷立足?」
「酋長的意思,是要繼續發兵?」孔宣不確定道。
「你的意思呢?」異牟尋不答反問。
「接連吃了兩次敗仗,按照我族傳統,那自然是不能善罷甘休的。只是,末將以為,眼下並非出兵的好時機。」
「怎麼說?」
對孔宣的意見,異牟尋還是極為重視的。
「其一,寒冬將至,此時發兵,倘若久戰不下,對我宿沙將極為不利。」
「嗯,」
異牟尋微微點頭,經歷了兩次戰敗,驕傲如他,也不敢妄言,說能在短時間內擊敗敵軍,攻破庭山城。
也是諷刺,
宿沙國接連兩次發兵,都號稱要屠滅庭山,卻連城門都沒摸到。
「其二,接連兩次失利,損兵折將,附屬部落的戰爭熱情已經大打折扣,怕是沒有那個意願遠征庭山。屆時,就只能由本部出馬。」孔宣說的很直白。
敗了兩次,
本部再想拉附屬部落當炮灰,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除了風犬、黑犬、赤犬、白毫四部,其他附屬部落離庭山都不近,倘若本部拿不出足夠的籌碼,就更沒有那個意願了。
附屬部落,
名為附屬,但也不是任由本部本宗揉捏的。
「本部出馬嗎?」
異牟尋聲音低沉,「那確實要慎之又慎。」
犬夷民風彪悍,本部本宗能夠統御諸附屬部落,呼來喝去,靠的是什麼,大義、仁慈?
都不是,是拳頭。
一旦本部本宗實力受損嚴重,那可是會動搖國本的。
「現在敵暗我明,更不宜急忙出兵報復,反正庭山就在那,又跑不了。」孔宣是不建議倉促開戰的。
宿沙可以失敗一次,兩次,但絕不能敗三次。
下一次再要出手,
就要以雷霆萬鈞之勢碾壓過去,確保萬無一失。
「你說的對,就這麼辦吧。」
異牟尋突然感到有些疲憊,原本他還想同孔宣談談,對黑犬、赤犬兩部的後續處置之事,此時卻是沒了興緻,離開大帳。
在衛士拱衛下,匆匆回城。
望著酋長車架漸漸遠去,孔宣喃喃自語:「公子景嗎?當真是一個不錯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