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風港
「……神照寺事件已經過去超過四十八小時，善後工作仍在進行中，作為極光獵人聯盟的總部，神照寺在該起事件中遭到毀滅性打擊，即使在外圍我們也能清楚地感受到現場的狀況十分慘烈……」
「……根據我們現在掌握的情報，此次事件似乎是因為異魔潛入了神照寺內部，事態失控后觸發了緊急自毀裝置。但眾所周知的是，異魔智力很低，它們的行為出自本能，沒有策略性，它們究竟是怎麼躲過嚴格的安保措施進入神照寺的，聯盟官方至今仍然沒有做出解釋……」
「……現在插播一條突發消息——一群司命信徒在神照寺外圍和極光獵人及親屬發生衝突，我們可以看到現場似乎有人投擲了燃燒/瓶和催淚/彈，還能看到光明領域展開的跡象——眾所周知，司命是一個宣揚末日論的秘密組織，被極光獵人聯盟定性為邪教，顯然神照寺事件對於司命信徒來說是有利的，同時也不能排除該起事件是否和他們有關……」
懸浮屏幕上播放著即時新聞，一群穿著黑袍的司命信徒正喊著口號：
「邪月噬日，異魔魘生，東皇無道，天滅極光！」
「……」
猛光躺在床上，散著頭髮，他上半身打著赤膊，右臂和右肩打著繃帶。
賀東延躺在他身邊，頭枕在猛光的左臂上。
「那麼多人犧牲了，整個世界一團亂，我們卻一睡醒就忙著做/愛。」賀東延說。
「哈？」猛光還在回味剛才的愉悅，沒聽清他在說什麼，就聽到最後兩個字，便說，「還要做嗎？好的好的——等我休息一會，幾分鐘就好——放心，一定做到你滿意為止。」
「……」本來還有些負罪感，被猛光這麼一說，賀東延忍不住笑了，「你這牲口。」
猛光很配合地發出豬叫聲。
新聞仍在繼續：
「……有傳聞稱異魔之所以能進入神照寺，是因為極光獵人聯盟想要進行某種生物實驗，所以將捕獲的異魔活體秘密送進神照寺，但在實驗過程中發生意外於是導致了這場悲劇——現在讓我們來採訪一下下層區的民意代表……」
「……下層區的民眾有權了解真相！極光獵人聯盟的確做過不少貢獻，但他們不能一直這樣在下層區胡作非為！他們享受種種特權的日子該結束了！他們必須接受公眾監督！極光獵人聯盟的決策和行動必須公開透明！如果賀安以為自己是下層區的獨/裁者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新聞畫面里，一個看起來像是政治精英的人唾沫橫飛，身旁還圍著一群人跟著附和，他們手裡舉著「我們不需要極光獵人」、「異魔是生化武器」、「極光獵人不屬於人類」等標語的牌子，似乎正在神照寺外圍游/行示威。
「以前異魔泛濫的時候，這些人哭著鬧著要極光獵人救他們，現在情況剛開始好轉，他們就看我們不順眼了。」猛光發著牢騷，「異魔還沒消滅乾淨，就迫不及待地要把矛頭對準我們，真出了事還得救他們，回頭還要被他們指指點點，哼。」
「無論什麼時代都有巨嬰啊。」賀東延輕描淡寫地說，「聽說那人正在學上層區要搞市議會，好像支持者還不少。」
「跟聯盟為敵對他有什麼好處？」猛光問。
「吸引眼球積累政治資本吧？」賀東延換了幾個頻道，但全都是關於神照寺事件的突發專題報道，「有些極光獵人確實品行不良，引起民眾不滿，他趁機鼓吹異魔即將被消滅，聯盟這種武裝組織即將被淘汰，顯然是在為以後上位鋪路，現在神照寺出事，他不趁機踩上幾腳那才怪——給他撐腰的，大概是下層區的種族主義者吧。」
「種族主義者？」猛光歪著頭望著賀東延，「那是什麼？」
「下層區有不少人覺得『極光獵人』已經不再屬於『人類』了——因為前者注射了日冕血清后擁有超能力——不過他們看不慣的人多了，極光獵人、基因改造者、機械義體移植者……在他們眼裡都不是『純粹』的人類，應該被集中起來監管，或者乾脆『咔嚓』掉，他們覺得一旦異魔被徹底消滅，下層區的矛盾重心就會轉移到人類和極光獵人上。」賀東延說，「你偶爾也應該關心一下時事啊，別成天就顧著舉鐵。」
「這樣才能讓我的胸變大啊。」猛光說。
「你的胸已經很大了，別人低頭看不到腳尖是因為肚子太大，至於你嘛……」賀東延說著伸手捏了捏猛光的胸肌，「唔……看來回頭得給你弄點新衣服才行，多大尺碼穿在你身上都是緊繃繃的……」
「我也可以什麼都不穿哦。」猛光眨著眼暗示他。
「可是我們剛剛才做過啊。」賀東延嘆氣。
「東東，快看我的二頭肌，它和我身上某個地方一樣硬呢。」猛光剛想抬起胳膊向賀東延展示他的舉鐵成果，卻扯到肩上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賀東延掀開被單起身：「你就乖乖躺著吧，別動來動去的，一會傷口又裂開了——我去弄點吃的，你要吃什麼？包子還是餃子？」
「我要吃餃子。」猛光美滋滋地說，「我還要吃皮蛋瘦肉粥和小熊餅乾。」
「早上不許吃小熊餅乾，那東西糖分和熱量太高，吃完你的八塊腹肌就變成一塊了，挺著大肚皮你還怎麼跟異魔、異魔進化體還有異魔聚合體戰鬥？」賀東延一邊在廚房忙碌一邊說。
「東東你真的好嚴格。」猛光愁眉苦臉地說，同時目不轉睛地盯著賀東延的背影看個不停。
東東是特別自律的人，不了解他的人會覺得他孤高又冷漠，可猛光知道並非如此——這兩天賀東延都在他家裡陪著他，照顧他，給他做吃的，幾乎對他百依百順，猛光甚至有些慶幸自己受傷了，不然哪會有這樣的待遇。
新聞里依然在滾動播放和神照寺事件有關的消息。
也難怪會這樣，事發后整個下層區都炸了，極光獵人聯盟與異魔作戰已經逐漸佔了上風，甚至有望收復無人區，在這形勢一片大好的關口，竟然因為疏忽大意被異魔毀了總部，簡直是被翻盤一夜回到解放前。
新聞畫面里，賀安正板著臉接受採訪，猛光本想叫賀東延來看，後來想想還是算了。
「賀先生，能向我們透露一下，在這次異魔襲擊中遇害的極光獵人的具體人數嗎？」
「一共一百四十六人，善後工作正在進行中。」
「賀先生，作為極光獵人聯盟的首領，您對神照寺事件有什麼看法嗎？」
「我們正在和異魔作戰，戰爭總會有傷亡，我們早已有所覺悟，每一個犧牲的極光獵人都是英雄，不應該再被流言攻擊。」
「賀先生，有知情人士透露，神照寺並不是從外部被異魔攻破，而是被異魔滲透進神照寺內部，是這樣嗎？」
「我對這種來源不明的小道消息不發表評論。」
「賀先生，如果異魔能躲過神照寺的安檢程序進入內部，是否意味著它們開始擁有智能，會有針對性地採取行動策略，甚至可能就潛伏在我們身邊？」
「我不回答假設性的提問。」
「賀先生，聽說神照寺事件已經引起了上層區的注意，他們會採取行動嗎？」
「我們和上層區始終保持著溝通。」
「賀先生，作為極光獵人聯盟的首領，您是否會因為該起事件引咎辭職呢？極光獵人聯盟名義上受上層區管轄，他們會不會派人來接替您的職務呢？聽說上層區已經在考慮對您提出刑事訴訟了，是真的嗎？」
「無可奉告。」賀安面無表情地說完便轉身離開。
「賀先生！」
「賀先生！」
雖然賀安很壞，成天跟他家東東作對，還把他們抓進神照寺，像囚犯一樣把他們關起來，但看著他被媒體狂轟濫炸，猛光還是有點同情他的，這極光獵人聯盟的首領也不是那麼好當啊。
不過，事情弄到這步田地，賀安的確要負首要責任：不仔細調查，麻痹大意，輕率行事，親自把異魔進化體帶進神照寺……看來這兩年極光獵人捷報頻傳，下層區的狀況日趨良好，確實讓包括賀安在內的不少人都有些飄了。再加上賀安對他和東東一直有成見，能聽進他們的話才怪。
而且這傢伙叫人給他打了那麼多葯，弄得他暈頭轉向，讓他的光明領域大打折扣，以至於讓大家差點葬身火海……猛光想起來還有點牙痒痒的。
看著賀東延忙碌的背影，回想著他們在神照寺的並肩作戰的情形，猛光心中不免五味雜陳。
他們的配合真心不賴，而且東東好帥……
可是……
「在發什麼呆？吃吧！」賀東延走到猛光面前，把盤子和碗擺在他面前，正是他點名要吃的煎餃和皮蛋瘦肉粥，香氣四溢，十分誘人。
猛光看看食物，又看看自己的胳膊，再看看賀東延，圓圓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副可憐弱小又無助的樣子。
「怎麼了，胳膊還疼嗎？」賀東延關心他。
猛光連連點頭：「疼的。」
「那要不要我喂你？」賀東延問。
猛光繼續點頭：「要的。」
賀東延一臉問號：「光光，你是在撒嬌嗎？」
一米九六的肌肉壯漢撒嬌，這可真是名場面。
「我才沒有撒嬌！我就是受了特別重的傷！」猛光矢口否認，「我的生活已經不能自理！」
「可之前我受了那麼重的傷都沒事了，你這都是皮肉傷呢，按理說這種傷治療后應該很快就會痊癒啊。」賀東延戳了戳猛光的肩膀，「生活不能自理？剛才你不是挺有精神的嘛，跟個打樁機似的，還換了好幾個姿勢。」
猛光的臉頓時唰了一下紅了個透，他索性耍起賴來：「我不管！我救了大家，我立了功！我理應受到服侍！」
「……」
於是賀東延坐下來，一個一個地朝猛光嘴裡扔煎餃。
「也不知道雷隱怎麼樣了。」猛光鼓著腮幫有些含糊不清地說。
賀東延把盛著粥的勺子遞到猛光嘴邊：「張嘴。」
猛光聽話地含住勺子，十分乖巧。
「東東你的手藝真好。」猛光顯然對賀東延的服侍感到滿意，「比我做的還好吃。」
「說到雷隱，賀安已經派人把他送回『異鄉人』了，樊爺應該有法子把他修好吧。」賀東延說。
「修？」猛光問，「你也覺得雷隱是機器人嗎？連東皇集團也沒這種技術吧？」
「雷隱不是極光獵人，也沒有光明領域，但他表現出來的能力遠遠超過普通人類，就算他接受過基因強化改造，生物的細胞強度總是有極限的。」賀東延又往猛光嘴裡扔了個餃子，「所以我懷疑他的人類外表下可能是機械體……至於技術，那可是樊爺，恐怕沒有什麼是他做不到的。」
「東東，你說，要是我和雷隱打起來，誰會贏？」猛光咽下嘴裡的餃子，滿懷期待地望著賀東延。
「我覺得你會被他秒掉吧。」賀東延誠實地說。
「為什麼！」猛光不服。
「人家能正面單挑異魔聚合體，隨便對方怎麼虐還能保持無傷，實力深不可測，哪像你——開了個光明護盾就弄得渾身是傷，裹得跟個木乃伊似的。」賀東延黑他，「在床上倒是挺生龍活虎，還那麼能吃，一打架就掉鏈子，要你何用。」
猛光羞愧地縮成一團：「這不公平！這都是賀安的錯——」
賀東延也不和他爭，用餃子塞住猛光的嘴。
「吃吧吃吧，吃好了我們還得去樊爺的工作間，也不知道你的陽炎手套能不能修好。」
吃飯洗澡換藥穿衣，一小時后兩人已經在去「異鄉人」的路上了。
神照寺被凈化程序付之一炬，賀東延被扣在那裡的摩托車也沒能倖免，於是兩人開了猛光的皮卡——賀東延開車，猛光坐在副駕駛座上。
經過一個路口，正是紅燈，賀東延本來要習慣性地衝過去，可他突然一閃念，一腳剎車停下了。
「怎麼了？」猛光問。
賀東延沉默了片刻，低聲說：「對不起。」
一聽他這口氣，猛光心裡頓時慌得一比，莫非剛才東東那麼主動，給他做好吃的，還替他搓背，都是要始亂終棄的節奏？！
不要啊。
「我……我那天不該闖紅燈的。」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