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君

一輛白色的行政轎車在四輛黑色越野車的前後護衛下停在「異鄉人」的門口，下層區很少會有這樣的大陣仗，引來不少人駐足圍觀。

四個穿著黑色正裝，戴著增強現實護目鏡，一副特工打扮的高大男人下車，走到白色行政轎車旁排成一列，其中一人拉開後車門，一個穿著白色風衣的男人下了車，在四個隨從的陪同下走進了酒吧。

這種權貴做派，顯然不受下層區的極光獵人待見，尤其對方還來自上層區，眾人紛紛面露不屑，期待賀安能給這群人一點顏色，殺殺他們的威風。

然而當賀安、賀東延、猛光、蘇特，以及酒吧里部分極光獵人看到白衣男子的相貌后，卻不約而同地聯想到了一個人。

「他和雲中君是什麼關係？」猛光有些摸不著頭腦。

賀東延看著蘇特，蘇特攤開手，表示自己也不清楚這是什麼狀況。

這個穿著白色風衣的年輕男人十分俊美，舉止氣質都像極了神照寺里的雲中君。

但他又和雲中君截然不同——雲中君是個玩世不恭，有點痞又有點壞，喜歡笑，愛搞怪的年輕人，而這個人給人的感覺是尊貴、冷傲，同時遙不可及。

如果說雲中君是影，那麼他就是光，當他走進「異鄉人」時，整個酒吧似乎都「變亮」了，彷彿他本身就是個發光體，他英俊的臉孔沉浸在柔和的光暈中，虛實難辨。

「你們好。」白衣男人平靜地和眾人打招呼，並自我介紹：

「我是『東君』——東皇集團的中央執政系統。」

蘇特和賀東延對視了一眼，之前賀東延在無人區出任務的地方就叫東君寺，蘇特還讓他幫忙找包包來著——原來東君確有其人啊。

極光獵人們開始交頭接耳，賀安示意眾人安靜，然後走到這個自稱「東君」的年輕人面前。

「我是賀安，下層區極光獵人聯盟的首領。」

賀安打量著東君，冷冷地說：

「昨天上層區通知我有人要來，我就開始準備，結果鬧了半天上層區就派了個人工智慧過來跟我談？」

說完他朝東君伸出手，但他的手並沒有穿過東君的身體，而是直接落在了白衣男子的肩上。

「嗯？原來不是全息投影啊？」

東君身邊的四個特工如臨大敵，其中一人舉起手，金光一閃，居然在東君面前展開了光明領域！

賀安當場被對方的光明領域逼退了幾步，他周圍的極光獵人齊刷刷地亮出各式各樣的槍械，對準了東君和他的隨從，酒吧里頓時又是一副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

「所以說你們男人啊……真是一群神經病。」蘇特已經見怪不怪了，「要是樊爺在，他一定會讓雷隱把這些人統統扔出去。」

「可是雷隱他已經……」賀東延皺著眉。

「對吼。」蘇特嘆了口氣。

雷隱總是不苟言笑，讓人敬而遠之，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讓他不高興，可每到了這種時候，大家就會不約而同地想：要是雷隱在就好了。

「那幾個隨從……」猛光喃喃自語，「光明領域可不弱啊。」

對於賀安話裡帶刺，東君倒也沒什麼情緒，至少他那張完美無瑕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對於下層區的極光獵人，我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

東君環視四周。

「你們通過了日冕血清測試，獲得了光明領域，強度普遍在C級到D級之間，B級已經很罕見了——而你，賀先生，擁有A級光明領域，是下層區極光獵人當中的佼佼者……」東君繼續張望著，「但還有人比你更強——我聽說下層區里有個極光獵人擁有S級的光明領域，他在哪裡？」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賀東延他們這邊，東君走到來，掃了他們一眼，視線最終落在猛光身上。

「S級的光明領域在上層區也非常罕見，別在下層區繼續當什麼極光獵人了，沒什麼前途的。」東君說，「你完全有資格成為『極光武士』，對於你這樣的人才，上層區向來是非常歡迎的，只要你願意，我現在就可以讓你獲得上層區的市民認證。」

「極光武士」四個字在獵人們當中引起不小的震動。

這四個字在下層區是某種類似忌諱的存在。

所有人都知道，不要當著一個極光獵人的面提到「極光武士」。

賀東延對「極光武士」當然也不陌生——通過日冕血清測試的人當中，只有光明領域達到A級或以上的人才有資格成為極光武士，而一旦成為極光武士，就會被編入上層區的安保武裝力量。

儘管極光武士和極光獵人一樣，都肩負著與異魔作戰守護人類的使命，但正如上層區和下層區的隔閡，極光武士和極光獵人也完全不是一路人，他們之間的關係更類似「權貴和底層」。

用政治不正確的話來說，極光獵人就是「低配版」的極光武士，因為光明領域沒達到A級，所以只能混跡於下層區。

而更令極光獵人們不滿的是，異魔攻擊事件在上層區已經絕跡多年，而且下層區的異魔則是層出不窮，直到最近幾年才漸漸開始有所好轉——極光武士們在上層區無所事事，過著養尊處優的優渥生活，與此同時極光獵人們卻在下層區為了掙幾個信用點拼死拼活，一個神照寺事件就奪去上百個極光獵人的性命，現在上層區的人還跑來指指點點，實在可恨。

「呃……我現在這樣挺好的，並沒有想去上層區的打算。」猛光獃獃地說，「不過……謝謝？」

東君微微一笑，也不多說什麼，回到賀安面前，向他介紹自己的隨從：「他們是我的隨從，都是擁有A級光明領域的極光武士，換句話說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都有資格跟你平起平坐，而他們卻心甘情願做我的護衛，同時上層區這樣的人多得很……現在你和你的極光獵人們，是不是對自己的處境開始有更深刻的理解了？」

東君的態度擺明了根本不把賀安和在場的其他極光獵人放在眼裡，更不介意得罪他們，獵人們本來對東君的第一印象就不好，他這番話一出口更是引來眾人怒目相向。

「別跟他們談了，老大！」

「上層區的人只是想看我們的笑話而已！」

「把他們趕出去！讓他們滾！」

這邊賀東延、猛光和蘇特也在交頭接耳。

「這人真是一點也不可愛啊。」猛光悄悄地說，「都是人工智慧，雲中君可比他有禮貌多了。」

「可他長得不錯啊。」蘇特點評道，「長得好看，態度惡劣也是可以原諒的，你們不覺得他挺蘇的嗎？」

賀東延和猛光：「……」

對於極光獵人的憤懣，東君顯然不以為意。

「你到底想要怎樣？」賀安冷冷地問，「東皇集團的人工智慧到下層區來，究竟想要幹什麼？」

「我代表太一城上層區議會、東皇集團和『極光會』的利益，對神照寺事件表達關切。」東君微笑道。

「哼，極光會是嗎？」賀安譏諷地笑了笑，「他們現在倒是突然惦記起下層區了嘛。」

「賀先生，你的父親賀正創立了極光獵人聯盟，他和極光會之間的協議，始終是有效的——根據協議，極光會對極光獵人聯盟和極光獵人給予官方認可，提供日冕血清、軍火和各種設施，並協助建立神照寺，而作為交換條件……」

東君看著賀安。

「極光獵人聯盟隸屬於極光會，服從極光會的調度，雖然極光獵人聯盟在下層區擁有充分的自治權，但名義上極光會對極光獵人聯盟是有行政監督權和管理權的。」

「下層區出現了新型異魔，而我們現有的安防措施無法檢測到它們，因此聯盟被它們滲透，引發了神照寺事件。」賀安說，「但我們已經把損失控制在了最低限度，如果極光會想指控聯盟應對不力，我建議你們再慎重考慮一下，誰也不想看到極光獵人和極光武士，或者下層區和上層區對立吧？」

「恐怕你是誤會了，賀先生。」東君笑道，「沒人想要追究誰的責任，上層區議會、東皇集團和極光會並不關心聯盟和神照寺的損失，我們只是想弄清楚來龍去脈，以免類似事件在上層區發生——所以我來這裡的目的，只是想要獲得和新型異魔相關的情報而已。」

在賀安和其他極光獵人眼裡，這個叫東君的人工智慧就是一副欠揍的樣子，神照寺化為廢墟，上百名獵人犧牲，在他口中似乎都是「可以接受的」，大概在上層區那些傢伙眼裡，聯盟、極光獵人甚至整個下層區都是消耗品吧？

賀安不怒反笑：「原來上層區的人想要情報——行啊，那我們就來談談條件吧。」

東君笑了，露出兩排雪白髮光的整齊牙齒。

「賀先生，你又誤會了——其實我這次來下層區並不是要找你談判的，我也不需要通過你才能獲得情報……」

東君收起笑容，冷冰冰地盯著賀安：

「我是來找雲中君的——他在哪裡？」

聽到東君提起雲中君，賀東延和猛光便一起看著蘇特，蘇特連忙在嘴邊豎起一根指頭，做了個「噓」的手勢。

「雲中君？」賀安挑起眉。

「神照寺的中央執政系統，和我一樣的人工智慧，凈化程序執行完畢后他的硬體保存完好，但我沒感應到他的存在，他的雲伺服器里也空空如也。」東君問，「你們把他弄到哪裡去了？」

「我怎麼知道。」賀安哼了一聲，「恐怕他的數據已經崩潰了吧？人工智慧嘛，你也是知道的，都是些神經兮兮的、不靠譜的東西，最搞笑的是……」

賀安挑釁地看著東君：「明明只是一堆代碼，卻覺得自己比人類優越，這也就算了，它們還總喜歡給自己弄張人皮披著……你說，它們到底是自負還是自卑呢？」

東君沒說話，他的四個隨從卻被惹火了。

「你真是太無禮了！」

「東君大人就是太一城的意志，你們能待在太陽護罩里，全是拜他所賜！」

「日冕血清就是東皇集團在東君大人的協助下研發的，沒有他你們根本什麼都不是！」

「你們用的武器和裝備都出自東君大人之手，別不知好歹！」

極光獵人當然不服，反唇相譏：

「說什麼呢？你們這群狗腿子！」

「居然被機器使喚，還口口聲聲『大人』『大人』的，挺有出息的嘛！」

「別以為你們是極光會的就有多了不起！」

「這裡是下層區，你們上面的那一套在我們這兒不好使，快滾吧！」

兩邊呼來喝去，酒吧里亂成一團。

「我不是很懂啊……他們到底在吵什麼？」猛光一頭霧水，「小白只是來找小黑，並沒有說要撤掉賀安的職務，或者接管聯盟什麼的啊？」

「這裡面水很深，你這種成天練了吃吃了睡睡醒了起來啪啪啪的人是不懂的。」蘇特黑他，滿意地看著猛光委屈巴巴的樣子，又扶額嘆氣：「不過這些人都是三歲小孩嗎？這種低層次的吵架，簡直毫無技術含量。」

「不然呢？你還指望他們動手？」賀東延攤手，「這裡可是樊爺的地盤，上層區的人也得有分寸，不敢亂來。」

「說起來樊爺到底去哪兒了？眼看就要談崩了，他再不露面場面可就控制不住了——」

正說著，酒吧的門被打開了，進來兩個人。

「你們這是要砸我的場子嗎？」

走在前面的那個人似笑非笑地問，不是別人，正是「異鄉人」的老闆，樊自在。

而他身後跟著的那個壯碩如山的巨人，自然是雷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