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水壺
方秋椒匆匆忙忙收拾了香的痕迹,打開門。
「嫂子,還好有你提醒我,差點忘了。」方秋椒道。
尚玉華笑道:「別穿你的大襖子了,換新的。」
尚玉華推著方秋椒進了屋。
方秋椒縮在淺黃色的麻帳子里,悉悉索索地換衣服。
尚玉華背過身,嗅著屋子裡有股味,奇怪道:「椒椒,你這是弄什麼呢?一股子味兒……」
方秋椒回道:「我偷偷給灶王爺燒的,嫂子你可別跟人說。」
這可是四|舊,尚玉華驚道:「你可得小心點!」語氣擔憂,但沒要求方秋椒不燒香。
「嫂子你放心,我會的!」
方秋椒一口答應,隨即換上新棉衣,掀開麻帳子。
尚玉華正開窗散氣,聽見動靜一回頭,又一次被小姑子驚艷。
顏色素雅的藍色棉襖,左邊胸口是同色的盤扣,衣服十分合身,微微收腰,勾勒出女子凹凸有致的奧妙身段。
方秋椒勾著唇笑,明艷的眉眼在一身素雅中格外亮眼,好似天空中的初陽令人炫目。
尚玉華道:「從沒覺得我手藝這麼好,看來從前都是人不行。」
方秋椒臉被說得臉上一紅,摸摸腰的位置:「會不會太合身了?回頭幹活不好動。」
「這有什麼,城裡的姑娘穿得更緊身。回頭你要嫌棄幹活不方便,我再給你放腰。」尚玉華早有考慮。
方秋椒換上新衣服,洗漱用了早飯,一家人往田莊家去。
方秋椒推著方夏,這是他這幾月里第二次出門,上一次是去隔壁過團圓中秋。
*
一路上,遇見的人都笑著打招呼,還會笑著望望方秋椒。
方秋椒摸摸鼻子,有了一絲「大姑娘」的感覺,莫名想躲著。
方秋椒邊走,邊給自己做心理舒緩。這會兒田莊家肯定收拾好了,過去坐坐,回頭她做頓飯顯顯手藝就行,做菜是她擅長的,不用緊張。
但一到田莊家,方秋椒就感覺不大對勁。
——方倩秀和大伯母管小娥竟然也在!
好心幫著看看人?管小娥還有可能,方倩秀絕對不是。
方秋椒抓緊了輪椅的靠背。
一隻手輕輕在她手背拍了下。
方秋椒低頭,和方夏望過來的目光匯聚到一處,默契地認定這事不對勁。
管小娥搶著打招呼:「英秀,椒椒,快來坐!我和秀秀倒是來得早了,還搶著你們的先。」
柴英秀沒想太多,只以為管小娥帶著方倩秀來看熱鬧。
相親這麼熱鬧的事,看熱鬧的人可不少。男女雙方可以在親戚鄰友和兩家大人的談話中,了解對方一些。
「你們這可太早了。」柴英秀隨口一句,笑著看向牛麗這個主人家,「招呼客人,可是主人家的活,嫂子你別亂搶。」
牛麗開口道:「坐坐,快坐,英秀和椒椒快坐,玉華帶著小博隨意坐。這是你們家方夏吧,好久沒見著,都長成大小夥子了。」
田偉成也道:「方夏也長得俊,像你阿爸!」
方秋椒剛坐下,後面跟在她們身後來看熱鬧的村裡人都進了屋,一下子堂屋裡便鬧哄哄。
田偉成笑著對東屋喊:「田莊,你別換衣服了!快出來!」
響起一堂取笑聲。
不出去可不成,田莊扯整齊衣角,迎著一堂鬨笑出場。
剛毅英氣的面龐隱約透著一層薄紅,神色卻從容,回田偉成:「阿爸,衣服早換好了,我擦頭髮呢。」
眾人往他頭上看去,頭髮半干,是剛洗過的。
田偉成笑:「人都到了,我可不得催催你,快來坐。」
三張桌子,一張是長輩和兩邊父母至親;一張是男客,一張是女客。
方秋椒那桌女客都是嬸子嫂子,有人笑著喊田莊。
「田莊啊,來坐我們這桌!不許往別桌去。」
「讓我們問問,得讓椒椒好好了解下!」
田莊本來該去男客那桌,方夏也在。但這麼多嬸子喊,田莊望了眼方秋椒,朝著女客桌走了過去。
「好。」
田莊盡量走得平穩,努力讓自己神情鎮定、穩重。
他想給他年少時就念著的姑娘,留下最好的印象!
女客桌可沒見過這樣爺們的,好些夸人的話就拋了出來。
方倩秀在一旁看著,直覺得胸腔都快氣炸了。
就這麼上心?!方秋椒這個徒有其表的女人,就有那麼好?值當男人往女客桌來,任由一群女人調笑。
方倩秀的手指甲扣著桌底的木頭,在上面掐出痕迹。
她告訴自己要忍耐,一定要忍耐,回頭牛麗就會幫她,讓方秋椒出局,她不能在那之前壞了事。
那邊田莊大方地坐下,任由嬸子、嫂子們各種笑、各種問,回答得真誠又坦蕩,只差把自己剖開來。
方秋椒聽著,耳朵根子漸漸紅了。
她沒想到,她覺得只是認識的田莊,對她這麼上心。
方秋椒偷偷地望向方夏,方夏要不是被田莊堂哥拉著,絕對會自己去女客那桌。
那個臭小子!女客桌誇屁呢。有本事過來,讓自己問啊。
方夏想:滑頭小子,不是好東西。
不過那些尖銳的話題,那小子要是說的都是真心話……倒真不是個差的。方夏支棱起耳朵仔細聽,每一句都不想放過。
氣氛和樂地聊到十點,到了女方展現手藝的時候。
如果女方廚藝很一般,可以帶上自家嫂子和姐妹幫手。當然,做飯的全程男方母親都在,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帶人操作只是免得做出的飯菜實在不可口,讓中午這頓飯過於尷尬。若是在女方家裡,男方的母親也會進廚房幫忙。
方秋椒不需要幫手,沒叫尚玉華,應下就起身。
牛麗卻是又喊了聲:「秀秀,你和椒椒是堂姐妹,一塊兒來吧,幫我洗洗菜。」
「唉,好!」方倩秀笑著起身。
這一起身,她身上掐腰的新衣服、新褲子,才顯露出來。同樣是妙齡女子,身材高挑,背影窈窕。
方夏感覺琢磨出了味,皺眉掃一眼田莊。
田莊抿緊唇,藏住眼中嫌惡。他性情剛直,最不喜卑躬屈膝的討好行徑,對方倩秀惡感十足。也對牛麗的行徑很不滿。
那邊進了田家的伙房,方秋椒看了一圈,心裡便有了數。
方秋椒問道:「嬸子,雞做東安雞行嗎?」
「行啊。」牛麗笑容淡淡,目光落在一旁的碗盆里,拿手隨意一指,「不過殺雞這活粗活嬸子來做就行。你洗下碗吧,正好拿個碗裝雞血。」
門外邊,傳來「麗嬸子真疼人」的笑語。
方秋椒看著碗盆,盆旁邊有個桶,一桶沒點熱氣冒的水。
要知道冬天天冷,井裡打出來的水都會冒熱氣,那樣才不至於凍手。而且碗上有油污和菜漬,洗的時候必須得用熱水泡泡。
方秋椒道:「那嬸子我燒個水吧。」
牛麗又道:「倒熱水壺裡的就行。」
她又拿手一指,指著一塊空地。
方秋椒想罵人。
你屬鬼的,所以熱水壺是空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