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朋友

由於昏迷了幾天的原因，顧琰的生物鐘有些亂，這會兒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目光在房間里繞了一圈，最後落在病床旁那張空著的椅子上，頓了片刻，視線又轉向窗外，日光顏色已經由淺漸漸轉深。在教室發獃的時候，獨自回家的時候……其實顧琰時常會注意天空顏色的變幻，所以不看錶也能知道，差不多是到放學的時間了。

確實正好是放學時間，也是祁煜該來醫院的時候了，結束了一天的課業，他剛走出教學樓就正好看到了裘雪。

裘雪正和一個女生開心的聊著什麼，兩人挽著手往校門外走。

筆直的路過她旁邊，祁煜片刻也沒停留。

這種時候祁煜總是理性的，他清楚的明白，不論他們曾在夢境場怎樣打開了心扉，締結下了名為夥伴的羈絆，回到這裡，這裡是現實，是他們未曾相交的現實。

這個在夢境場中格外擔心著顧琰身體情況的女孩，此刻也只能一無所知的專註於自己在現實中的生活。

有那麼一瞬間，祁煜似乎懂得了此前顧琰的感受，擁有著夢境場里人人傾羨並追求的雙記憶，實話說，他以前也同樣羨慕過，可如今真的得到了，這種感覺卻……不怎麼好。

就像是所有人的夢都醒了，卻獨留自己一人還在名為現實的世界中沉睡著。

也許是受成長環境的影響，祁煜向來比較敏銳，這點除了對四周的感知力上有所體現之外，在情緒洞察上也是如此，所以當他如往常一樣乘上了車之後，還沒等司機開口，他便先問道：「怎麼了？」

司機本是正為難著要怎麼開口的，可他在祁家做事也有很多年了，深知祁煜的性格，便盡量縮減話語，用最簡單直白的方式告訴了祁煜他需要知道的內容：「祁先生知道您最近經常去醫院的事了，讓您放學后給他回個電話。」

他們只會對一個人用祁先生來稱呼，那便是他的父親，祁衡。

幾乎日日夜夜呆在醫院的日子已經有幾天了，祁衡會找他，他並不意外。

祁煜雖然沒主動提過這些事，但不管是醫院的人還是誰，有人向他父親彙報情況也屬合理之中。要真說意外，也是他隔了這麼幾天才找自己……當然，更有可能的是，他早就知情，只是忙到現在才有時間聯繫。祁煜的聲音沒什麼波瀾：「知道了，你撥吧。」

司機應了一聲，隨後前排真皮坐椅背面的屏幕上便呈現出了電話正在接通中的畫面，小小的按鈕反覆閃爍著，沒過多久，屏幕由黑轉亮，那邊接通了。

祁煜稍稍挺直了背，像是下意識般的小幅度一動，連自己都察覺不到的那種。

男人仍然是一絲不苟的西服套裝，打著一條簡約紋樣的淺灰色領帶。這麼多年了，事實上，祁煜在這小小一塊屏幕中見到父親的次數倒比真正見面要多得多。

從背景畫面中能看到祁衡所在房間內的陳設，鐵藝支架上的藍色風信子，看得到大海的落地窗……祁煜記得這個地方，那是他父親在那不勒斯的辦公室。

其實他也曾去過那裡，儘管印象已經不深了，現在再讓他回憶，可能記得最清楚的就是落地窗旁那幾株造型奇異的仙人掌，小時候他還不懂事，好奇去摸，還被扎了手。

「阿煜，關於你新認識的那幾個孩子……」

沒有寒暄和前提，屏幕中的祁衡首先點明了這次通話的重點，過度相似的平淡語調讓祁煜不禁想起來那時，自己舉著手指掉了淚珠，老盧擔心的趕過來看，而目視一切過程的祁衡只是跟老盧說了一句「不礙事，有些東西就得碰一碰才知道會不會痛」。

而現在，話題只剛剛說了一個開頭，祁煜就聽到屏幕的那頭傳來的敲門聲，他本以為通話會被中斷，畢竟在他看來祁衡一直都是一個公事大於家事的人，但祁衡只是稍一擺手，繼續著沒說完的話：「……你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祁衡能看到祁煜這邊車窗外不斷掠過的景緻，祁煜也能看到父親身後那台空氣加濕器正噴出薄薄的水霧。他們從屏幕中看到的畫面都並非是完全靜止的——除了作為畫面主體的對方之外。

一分一秒的時間化為數字走動。

「只是幾個普通朋友。」沒有情緒起伏，祁煜說的就像是隨口一提。可是……

朋友。

有意無意地轉動著手上的戒指，祁衡看著屏幕中有些迴避著自己視線的兒子，似乎在等待他破天荒說出這兩個字后還會有什麼後續，但看進眼裡的，只有男孩為了讓這個回答能被一句帶過而做出的努力。

畫面中，祁煜再次恢復了沉默。

「你想交朋友了。」似乎在考慮如何開口，但最終，祁衡還是拋出了一道最實際也最冷硬的問題：「……那對於你打算當做朋友的人，你了解多少？」

「沒有，對吧。」祁衡用上了肯定的語氣，沒再等祁煜開口，他說：「首先，那個顧琰家裡的事情……」

「我知道。」祁煜插了一句。

感覺到指尖有點疼，祁煜才發覺是自己無意識時攥得太用力了。聽到這個名字從父親嘴裡說出來……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心裡難以遏制的異樣感。

「哦？」這讓祁衡有些意外：「知道？知道多少，那個柯允丞你也查過嗎？他……」

祁衡永遠是這樣，在祁煜覺得他忙碌於形形色色中對自己毫不關心的時候，他又會漫不經心的提及他的生活，那些他覺得他不會知情的細枝末節，但若說他有把注意力和關心放在自己身上，又……

算了，想的過多也只能徒增無意義的疲憊，總之，祁衡仍像個存在在屏幕中的父親，就如同他人生中的引導npc，會在適當的時候給予提醒和方向，又在擅自判斷不需要出面的情況下缺席他的一切。

這通電話掛斷後，顧及著祁煜，司機久久沒有開口，他們依然往醫院的方向駕駛著，而車內安靜到連呼吸聲也壓抑著。

就在這時，祁煜的手機中便響起了一陣提示音，點開后，祁煜瞬間變了臉色，拍了下前面椅背，語氣很急。

「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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霉味和鐵鏽味瀰漫在空氣里，吸入鼻腔，嗆人得很，顧希想睜開眼睛，又覺得睫毛有些黏膩的粘連在了一起，縫隙中得以窺見的場景是泛著些陰暗陳色的鐵皮牆。

後腦勺的疼痛陣陣襲來，上半身在這樣的刺激下顯得有些麻木。

伴著耳鳴聲，她注意到旁邊有人在說話，從顧希這個角度並看不到人影，但僅從傳過來的聲音來判斷的話，說話的人應該離她並不遠，而在那對話中，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董明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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