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聞人廣澤沒想到,喝下毒酒後眨眼地他就成了一個即將出生的嬰兒。
為了不讓這輩子的母親難受,聞人廣澤不過猶豫一會的就立馬努力順著力道,滑出母體。
被拍打著屁|股哇哇地哭出聲時,聞人廣澤才開始思考,他這再世為人的經歷和他想的很不一樣。
那些牛鼻子道士和大光頭不是說,死後不是去什麼輪迴殿就是得去什麼極樂世界的嗎?
他這是立馬成為嬰兒了?
雖然嬰兒的視力不行,不過聞人廣澤肯定,他這輩子出生的家庭不怎麼樣。
身上裹著的襁褓應該是漿洗過很多次,已經發硬的就不說了,他睡的的搖籃中,被子錦帛皮毛都沒有,鋪著的都是乾草?!
他臨死前的確是希望過,來世再也不生在皇室權貴之家,寧願只在普通人家。
但是,這和他期望的普通人家,差距太大了。
反正,在皇帝聞人廣澤的印象中,普通人家不是這樣的。
也不對。
聞人廣澤覺得,他大概是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什麼是普通人家。
他理解的普通人家,絕對不是現在這個,家貧到母親母乳稀少都沒法補救,新生兒的他都只能喝水飽肚子的人家。
連飽肚子都不成的人家,算什麼普通人家。
他是嬌貴的嬰兒,也不能填飽肚子,勉強只有一天一頓米湯續命,那也太過了吧。
偏偏這還真的是大易朝廣義上的普通人家。
大易朝對普通人家普遍定義是,家裡只靠種田為生,戶籍全是農戶,三代內沒有為奴為婢,下九流業的人家,就是普通人家。
聞人廣澤通過每天難得的米湯時間,聽一家之主爺爺的話確定的,這輩子他真的是再純粹不過的一個農家子了。
一個人丁興旺農家中的第三代。
父親為爺爺第四子,他也是父親的第四子。
爺爺有八子,最小的十歲,他的娘正值盛年,以後肯定也還會有孩子。
這生孩子的能力,著實可怕。
就是,聞人廣澤是第一次知道,普通人家的生活是這麼的……貧苦的。
作為新生兒,他每天的米湯口糧,已經是一家之主爺爺發話,特許花錢給他買來的米熬的了,得算著天數算著量煮,吃完就沒了。
其他人吃的都是帶殼的粟米、野菜、豆子。
家裡是有家禽、肉蛋的。
只是,這些都是奢侈品,得攢著換錢給五叔和大堂哥當讀書束脩的。
她娘這種為家裡生了第十二個孫子的孫媳婦,沒有這個殊榮享受所謂的月子餐。
嗯,聞人廣澤不能想象,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生產完的孕婦,五天不到就要繼續下地勞作這樣的事情。
但是他這輩子的母親,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她居然還覺得能休息五天什麼都不敢,已經非常好了。
甚至感嘆,要不是她生了三個兒子,她可能得像大嫂那樣,生完兒子第二天就去幹活。
嚇得聞人廣澤都不敢大聲哭了。
開始的時候,餓得發慌的他是大聲哭的。
拉撒后也會哭。
雖然沒用。
家裡人都忙著呢。
他家三歲不到的姐姐也要負責家裡的打掃活了。
他這個新出生的嬰兒在家裡沒有任何優待,只要保證在搖籃中,不出大事就好。
只是,聞人廣澤還是難受。
有著成人思想的聞人廣澤理智上能接受,對他,家裡已經不算虐待了,但是他還是餓啊。
飢餓的感覺太難受,出生以來的日子,在他這小小的身軀開始有了飽、餓的感知后,他就沒有真正吃飽過。
重活一輩子,他最大、最強的感受竟然是,下一刻,他可能就要餓死。
這種腸胃無時無刻都在灼燒抗|議的日子,每一刻都是煎熬。
但凡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嬰兒,從未知道飽腹的滋味,或許能習慣這恆常的飢餓感。
然而他不是。
上輩子的他是大易之主的帝皇,什麼苦都可能受,這飢餓之苦是肯定不會有。
有一個事事為他打算的母妃,他掉了根頭髮都會得到最好的關心。
就是他作死地想要絕食威脅母后的時候,也不過是餓兩天而已,實在忍不住地,他有的是參湯糕點糖水補充。
那只是鬧脾氣,根本算不上餓。
哪像現在,只要活著,吃喝拉撒完全沒有人照顧。
聞人廣澤覺得,被人擱置在搖籃中的自己,地位比家裡後院養的雞鴨豬都不如。
最起碼,那些畜生,家裡人都緊張地每天喂得飽飽的。
生怕餓著它們、病著它們后,來年湊不齊五叔和大堂哥上學堂的束脩,阻礙了家裡改換門庭的路。
他呢。
忙活生計的大人,這裡特指這輩子的母親和待嫁的三堂姐,只會忙活完手上的活,歇息的時候,才會記起他的存在。
匆匆給他喂點水,再草草地換走身下臟污茅草的,又去忙活。
開始他是不服的,敞開嗓子哭。
沒用。
大人各忙各的,根本不會有空理他。
等他哭得嗓子啞了,餓極了,自然地消停。
只是,重活一輩子的他,根本不會屈服。
有點力氣就繼續哭,繼續鬧。
直到:「你家夜哭郎不是被什麼髒東西附身了吧,沒完沒了的,這樣哭下去,可能都養不活了,要不送到山上去,給老佛祖看看。」
這是這輩子的大伯娘受不住他苦惱后,不懷好意的話語。
所謂的送給老佛祖是民間暗語,大意是將家裡養不活的孩子,送去出家,祈求佛祖保佑,能好好長大。
也就比明碼標價賣為奴好一點。
聞人廣澤會知道這個暗語,還得感謝他上輩子的閑時無聊,和身邊有兩個貼身太監聊天,問及他們出生身世時知道的。
那兩個小太監自述,他們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因為家裡養不活,嗨體時候就被送到山上老佛祖那,又被轉送到宮裡凈身的。
這就造成了,在聞人廣澤的印象中,送到山上給老佛祖看看就等同於送進宮凈身。
但凡有一絲可能的,他都不敢賭,自然就不敢鬧了。
還好的是這輩子的親娘是個有成算的,很快活和大伯娘說起了坐月子的話題,再次震撼聞人廣澤認知的,算是徹底認命了。
不認命不行。
作為一個嬰兒的他,就是想死,也沒有那個力氣。
更何況,聞人廣澤其實挺怕疼痛的。
上輩子要不是有父皇留下來的,能讓人無痛苦死亡的宮廷秘葯,他也不可能會選擇輕生。
受不了苦的他,自然不可能自己找罪受。
唯一的希望只能是,快快長大,憑藉自己的本事,成為家庭的驕傲。
自以為認命的聞人廣澤,莫名地升起了一股,這輩子他要靠自己的本事,成為讓家族驕傲的人的使命感。
只是,這真的只是他以為。
隨著他一天一天地長大,他發現,他這個使命感,沒什麼發揮的餘地。
主要是,家裡的資源,沒有他發揮的餘地。
一家三十多口齊心合力地供五叔和大堂哥去學堂拜師,已經是耗盡了家裡的一切了。
特別是在聞人廣澤六歲,正雄心勃勃地想要展現自己的天賦,獲得爺爺的青睞和支持,成為新一代被看好的孩子的時候,大堂哥因為不懂得藏拙,得罪了里長的長孫,被誣陷入獄了。
家裡幾乎是傾盡一切,才將大堂哥贖回來。
這變故就導致了,想要再送五叔和大堂哥去讀書,那是不可能了。
要不是這輩子的父皇一直是個明君,治下吏治清明,還創新地弄出了一個武林盟,一定程度對地方吏治有了強大的監督作用,里長不敢太過,他們一家子恐怕都得家破人亡。
里長可是掌握著十鄉八里百姓徭役名單的人,但凡朝廷想要徵集徭役,里長在裡面使點勁的,他們家充裕的勞力,恐怕得死幾個。
只是,即使這樣,一家子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從有田有地有家有畜的盈餘家庭,變為一貧如洗的人家,生存對於一家子來說,就是最大的難題了。
為了不被大堂哥拖累,叔伯們爭吵中將這本來就所剩無幾的家給分了,各奔東西。
按聞人廣澤的意思,這時候分家是最不明智的,里長一家也不是一言堂,只要他們家人手足夠,齊心合力地,里長也不敢欺負太過。
當然,分家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最起碼大伯大堂哥一家就和大家都沒太大關係了,里長也不會遷怒到其他人身上,也是真的。
重點是,這一大家子散了,聞人廣澤也就不可能享受五叔和大堂哥那般的,全家齊心合力供養的待遇了。
聞人廣澤比誰都清楚,這輩子的親爹,只懂得種田,養六個兒子已經跟艱難了,根本沒能力供養他去拜師。
嚴峻的環境,逼得聞人廣澤只能鋌而走險地去走神童路線了。
執念吧。
通過打聽,聞人廣澤知道,這輩子他還是大易朝的百姓,如今當皇帝的,還是他上輩子的父皇。
只是和上輩子不同的是,這輩子,大易皇朝多了一個安親王,沒有太子澤。
他上輩子的親娘更是毫無音訊。
應該說,他所在的小村子對朝廷的事情都不感興趣,作為孩子的聞人廣澤,最多也就能打聽到朝廷明面上與切身利益有關的大事。
他母后這種涉及後宮一個小小寄養的親眷的事情,根本打聽不到。
這輩子的聞人廣澤,很想憑藉自己的本事,去見一見他上輩子仰慕的父皇,還有上輩子從來都沒有給予他認同(自認為)的母后。
他想要向他們證明,他是一個能讓他們驕傲的人。
聞人廣澤覺得,憑藉他上輩子的學識能力,做個被夫子相中的天才,那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上輩子他可是看了不少,出生貧窮,憑藉天賦被富人賞識、夫子相中、貴人扶持的學子,從底層到封侯拜相的戲文呢。
雖然不太靠譜,但是總是有這個可能性的。
打算得很好的聞人廣澤,有了主意后,果斷甩開手裡父母交代給他的活,徒步八里,靠近了五叔和大堂哥曾經就讀的學堂。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靠近學堂的他,在聽到朗朗讀書聲的時候,突然宕機了。
哦,宕機這形容有些跨時代。
準確的說,是傻眼、大腦一片空白。
他靠近學堂,第一次聽到文化課的時候,聞人廣澤才發現,對於他上輩子學識過的東西,此時的他是一點都記不起來了。
明明學堂中傳來的書本內容,應該是他最熟悉、倒背如流的,但是此時的他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
甚至,他此時的腦子,連重複背誦一遍學堂里學子念過的內容都不能。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一直在他腦子裡的,關於上輩子學過的學識,在他準備再學習一遍的時候,瞬間清空了。
他……廢了!
大受打擊的聞人廣澤,被驚慌失措的父母找到后,遭遇了人生第一次聯合雙打,痛得十天下不了床。
只是,恍如活死人的他,提不起勁。
直到他聽到,大易皇帝前所未有地要大開科舉、武舉,誠邀天下英才一起共襄盛世。
倒不是他看到了科舉武舉的希望,而是他聽到了,大易皇朝第一屆科舉,皇帝欽點的狀元是個女的,名字叫常靈依!
這不是他上輩子的親娘嗎?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他立馬活過來了。
刺|激的。
他不能相信,這輩子沒有了他,常靈依這個名字還能以這種方式出現,聞達天下。
聞人廣澤是真心的覺得,上輩子他的親娘常靈依,能成為掌權太后,是因為生了他這個大易唯一繼承人才有的機會。
不然,不管她母后多麼聰慧無雙,最多也只是一個后宅婦人罷了。
這就是聞人廣澤覺得他母后就必須該對他比誰都要好的底氣,畢竟,她母后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有他這個皇子的基礎上的,不是嗎?
然而現實再次打臉了。
這輩子她的母后,竟然成了第一屆科舉,力壓所有才子的狀元?!
更讓聞人廣澤震撼的是,隨著女狀元的出現,大易皇朝迎來了第一任的皇太女。
皇太女不是誰,是聞人廣澤上輩子瞧不起……呸,羨慕妒忌的,放棄身份,投入江湖的七姐聞人熙柔?!
按理說,上輩子最反對牝雞司晨,只想他主政的文武大臣不是該嚴厲反對的嗎?
怎麼這輩子,又是女狀元、又是皇太女的,文武大臣都不反對,還非常支持了?
機緣巧合,得到前去大易國國都參加冊封皇太女祭天典禮的聞人廣澤,看著和上輩子沒有一點相似的大易國都,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玻璃、水泥、自行車、三輪車……
大易國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
這還是他熟悉的大易國嗎?
他上輩子當太子、當皇帝的記憶,其實就是一場荒誕的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