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你逃不出我的手心(07)
對衛遙朔來說,懷裡的這個人,就是他生命里的所有光。
他從未見過自己的父母親人,自從有記憶以來,嗆鼻的炊煙、擦不盡的迴廊、陰冷潮濕的被褥、冰涼梆硬的饅頭、師父們辱罵鞭打……這些,構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他從小就知道,他一個是資質平庸、甚至可以用愚鈍來形容的人。同門無師自通的引氣入體,他琢磨了一年;同門兩年便習得的入門心法,他學了四年……
廢物,蠢貨——所有人都這麼罵他。
在這個以強者為尊的修真界里,他就是一顆塵土,是一隻螻蟻,是明明心中充斥著莫大的不甘、天大的憤恨,卻依舊要絞盡腦汁去奉承、費盡心機去討好,才能讓自己繼續活下去的,一個卑劣的人。
直到十歲那一年,他遇到了他。
這個把自己搞得傷痕纍纍,卻硬是將他從兇險的禁區里背出來的人。
這個人用最溫柔的術法止住了他胸前傷口的血流,用瘦弱卻又最堅定的手臂撐起了他的身體。
他依舊記得,那隻長他三歲的少年的肩膀的寬度;他依舊記得,少年背起他時,笑嘻嘻地對他說的那句話:「太陽曬屁股咯!師弟醒醒,師兄帶你回家啦!」
他那時候不知道什麼叫家,更不知道什麼叫愛。
他只知道,從那一天起,他就非他不可了。
此後,無論他掌握了多麼精妙的治癒術法,他胸前的那道疤都永遠不會被消去,就連顏色也不曾黯淡半分。
年幼的他很清楚,這個人很厲害,入派堪堪不過三年功夫,便被日天派最為德高望重的長淵真人親點為徒;他也很清楚,自己太過平庸,在日天派里摸爬滾打了十年,依舊還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外門弟子。
他都明白,可那又能如何呢?
他想追上他,捉住他,保護他,甚至……佔有他。
他開始瘋了一樣地修鍊,別人練一百遍的心法,他練一千遍;別人練一千遍的劍式,他練一萬遍。
哪怕頭破血流,哪怕遍體鱗傷,他只想離這個人近一點,再近一點……
那段時日里,他就像開了竅一樣,修為猛進驚人,竟是得以在十五歲時殺出重圍,成為了長淵真人的第三個內門弟子。
以與這個人同樣的身份,站在他身邊的那一刻,衛遙朔的世界里充滿了光。
然而,就像衛遙朔片刻不移地將目光放在這個人身上一樣,那雙充滿靈氣的黑亮的眼睛里映照出來的,全是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察覺到這一點的他,嫉妒得快要發瘋。
可他又能做什麼呢?他是他眼裡的最好師弟,是他喜愛的最聽話的師弟、最懂事的師弟——脫去了「師弟」這一層外皮,他還能用什麼身份,繼續待在這個人的心裡?
他只能不斷為了他而變強,為了讓他看向他而不斷追趕大師兄的腳步。
他將像爐火一樣悶然燃燒的妒意埋在心底,他將所有骯髒齷齪的慾望通通壓抑,戴著最溫柔的面具,當這個人心裡最好的師弟。
當然,他並不是甘願放棄,只是因為有恃無恐。他不著急,因為他知道,大師兄愛著他們的小師妹。
他看著這個人因大師兄別有所愛時落寞的神情,他心疼、他憐惜,卻又偏偏止不住從內心深處翻出來的、那扭曲的快意。
「轉頭看向我吧,師兄。」
「看看我吧,師兄。」
天知道,他對那雙視線到底有多麼的執著。
他對他千般萬般好,他覺得自己終有一天能夠得到。
可他發現自己錯了。
十年前,這個人成了魔。準確的說,他本來就是魔,是因為大師兄,他才成為了修士。
當這個人離開日天派回魔域的那一天,他二話不說地追了過去。
當他踏入魔域的那一瞬,看到無窮無盡的魔氣被他納入丹田,自身修為大增時,他才明白過來——
原來,他身上也流著魔族的血脈,和他一樣。
他終於知道自己起初為何難以修鍊,只因為但凡為魔者,皆不能無執念。
他興奮到了極點,甚至覺得這是一種宿命。
衛遙朔知道師妹並非他所害,他那麼善良,那麼容易心軟,又怎麼可能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但他還是選擇緘默不言,只是微笑地看著大師兄對其恨之入骨,二人反目成仇。
他以衛遙朔的身份宣布閉關,並隱匿了自己的身份,在弱肉強食的魔域里大開殺戒,踏著無數具屍體,一步步走到離這個人很近的地方。
魔的世界里,強者為尊,亦有三六九等。他用了八年時間,成了魔域一方的領主,甘願成為他的劍刃,為他一人所用。第九年,他助他當上了魔尊。
第十年,就在衛遙朔以為自己能夠用這樣的方式,慢慢擁有這個人的時候,他再次發現自己錯了。
錯得太離譜!
原來他是那麼愛大師兄,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
那日,將奄奄一息的他從崖下救起的時候,衛遙朔笑了,眼底颶風肆虐。
沒有下一次了。他向自己發誓。
這世上,再沒有什麼最好的師弟。
這個人是屬於他的,這個人的一切都是他的!
捆著他!綁著他!囚禁他!折斷他的雙腿——什麼都好!
他再也休想離開他身邊分毫!
凌雲峰的小木屋裡,衛遙朔將懷裡的人抱了很久,而這一人也早因為衛遙朔的術法而沉沉睡去。
衛遙朔將米稻打橫抱起,送回了床榻上,單膝跪下,為他脫下了鞋襪。衛遙朔而後起身,為他蓋好了被子,看了他許久,俯下身,在他的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師兄,待魔族蕩平此地,阿朔便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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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小鳥的聲音嘰嘰喳喳地飄入窗檯,混雜著一聲系統提示音:
「叮!宿主HP恢復至100%,觸發被動技能:魔尊傲世,自動清除所有負面狀態。」
米稻睜開了眼睛。
米稻:「統統,報個時?」
系統:「……嘀!現在是遊戲時間:隱藏劇情線第6日早晨6點06分。」
米稻:「誒嘿,666。」
系統:「……」
米稻從床上坐了起來,看了一圈,發現衛遙朔不在。
看著床邊整齊擺放的衣物鞋襪,他安靜了兩秒,眯眼摸了摸下巴問:「統啊,你說我再逃一次,會不會又被衛遙朔打包塞回到床上來?」
系統斷然道:「不會。」
米稻震驚:「統統你居然如此相信我!我、我好感動!」
系統一臉淡定地繼續說:「你只會被他解壓之後塞回到床上來。」
米稻:「……6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