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歸
越野車駕駛座那邊的車門被狠狠地打開了，裡面下來一個穿著棕色皮夾克的英俊男人，面色沉沉地大步地朝這邊走過來，短短几步路走到近前，用力地拍了拍別克車的車窗。
「小風！是你嗎？」
沈溯風一時間竟有些回不過神來。
車外那個熟悉的高大男人卻皺起眉頭，沉聲道：「我看到你了，把車門打開。」
沈溯風無法，只好搖下了車窗。
顧清源見到他安然無恙，充滿英氣的眉宇間不由露出一絲欣然，可掃視了一眼空蕩蕩的車內，微微一愣，眉頭重新緊鎖起來：「阿朔呢？他沒和你在一起嗎？」
沈溯風有些無措地回過神來，一時竟然猶豫，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顧清源見他不答，面上竟浮起一絲怒意，不過很快地壓了下去，大手緊緊握住他的手臂道：「不論如何，你先跟我走！」
沈溯風下意識地抓住了窗框，一隻手用力掙扎想要擺脫他的束縛，急道：「等等，我哥他……蘇先生他還在倉庫里！」
顧清源面色乍驚乍喜，喜又轉憂，深深地皺起眉頭道：「他怎麼會陷在裡面？」
沈溯風心想他不是「陷」在裡面，他是主動進去的。
可蘇朔似乎並不想在顧清源那裡暴露自己真實的異能水平，而且平白暴露出去也可能會惹出很多麻煩，又無法解釋之前的隱瞞……再說了，沈溯風就算是坦白說了，顧清源也肯定不會相信的。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沈溯風也不敢相信會有末世初期的異能者強大到蘇朔那種地步。
顧清源目光微沉，心知人都陷進去了，再糾結他怎麼進去的也沒有意義了，只好強壓焦躁道：「你還是先跟我回去，我調幾個人過來一起進去救阿朔。」
沈溯風眉頭緊鎖。
他當然不想跟顧清源走。
可現在的情況，顧清源不可能容他在這裡繼續等下去。
更麻煩的是，還沒等他想清楚怎麼應對，就眼尖看見顧清源背後衝過來一隻喪屍，而顧清源在焦躁之下心神不定，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即便是異能者，被喪屍體內的病毒再次感染，也有很大幾率會變成喪屍的！
情急之下，沈溯風也顧不了那麼多，只來得及用力把顧清源往邊上一推，結果那隻喪屍毫不猶豫地撲了上來，死死地咬在了沈溯風的肩頸處！
沈溯風痛得趴在窗框上，連叫都叫不出聲。
不應該是這樣的……
當時他心裡只有這一個念頭。
本來只需要把手臂伸出去被咬一口就可以了……
結果被顧清源一個打岔，竟然被咬到要害……只能祈禱千萬千萬不要咬到大動脈了！
他不想為顧清源擋槍而死！要擋也應該是為蘇朔啊！如果就這麼死了，蘇朔心裡又會怎麼想他？
那他死得該有多冤枉！
他再也沒有力氣想別的了，在失去意識之前，他只能死死地盯著顧清源說出最後幾個字。
「蘇朔他……」
而被他救下的顧清源卻怔怔地望著他，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聽他臨到這種時候還咬牙切齒地提起蘇朔，竟然神色複雜地說了一句：「……你這又是何苦？」
沈溯風說不出話來，急得幾欲吐血。
迅速的感染令他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結果這一昏迷，竟然就是整整四天。
沒想到，醒來之後更令他倍受打擊的是，顧清源把他帶走之後，卻根本沒有找到蘇朔。
怎麼會這樣？
明明知道蘇朔就在那個倉庫裡面，怎麼可能找不到呢？
沈溯風心急如焚，卻努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當時顧清源只有一個人，他說過要先把自己帶走，然後再找幾個人過來，一起進倉庫救人……
可他不知道的是，蘇朔根本不是陷在裡頭，而是主動進去，並且很輕鬆地就能脫身出來了，根本不會等到他們召集人手再回頭去救。
也許……就是這裡頭的時間差……導致他們錯過了！
沈溯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努力推測著蘇朔出來之後可能的行動。
顧清源把他帶走之後，蘇朔從倉庫里出來，發現別克車還好好地停在安保室門口……
可安保室的門，別克車兩邊的車窗都是打開的狀態，車外則倒著一具慘不忍睹的喪屍屍體……
車窗和駕駛座上，沈溯風被咬后的新鮮血液流得到處都是……
本來應該等在裡面的沈溯風卻已經不見了。
……
沈溯風不敢再往下想。
他不敢想象看見這一幕的蘇朔會是什麼反應。
從那之後，已經過了四天了……
沈溯風甚至開始痛恨一無所知，安安穩穩地睡過了這四天的自己！
身旁的李玉被他的臉色嚇住，攙扶他的手早已縮了回去，只是小聲問他：「……你怎麼了？臉色突然變得這麼難看？是不是……是不是餓了？」
那提問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遙遠了，好像隔著無形的水膜，朦朦朧朧的聽不清楚。
沈溯風的身體早已是強弩之末，此時強撐著才沒有再一次暈過去。
他從前迫切地希望證明蘇朔喜歡自己，可此時此刻，他又無比希望蘇朔其實並不喜歡自己，最好一點也不在乎自己。
那麼蘇朔在發現他不見了的時候，也許就一點也不難過了。
沈溯風用力揪住自己的衣襟，一時間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天知道他有多希望……自己睜開眼睛……蘇朔就能像往常一樣淡淡地從門外走進來……
就好像他從未離開過。
哪怕像以前那樣冷漠，打他罵他也不要緊。
只要蘇朔能平安地出現在他面前。
正在他失魂落魄的時候，門外卻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沈溯風的意識就好像被猛地從雲上拉回地面。
耳邊李玉微微提高的驚訝聲音也一下子戳破了那層無形的朦朧隔膜，變得清晰起來。
「咦？」
「好像有人回來了……」
「……是源哥他們回來了！」
「……他們上來了！」
沈溯風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李玉快步地走過去，把反鎖上的門打開了。
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當先大步地走了進來，步履帶風，氣勢非凡。
不是顧清源又是誰？
沈溯風微微發亮的目光卻一下子黯淡了，難以掩飾失望之色。
因為生出不切實際的希望而染上一絲紅暈的臉龐也再一次灰敗下去。
後面跟著走進來的兩名隊員也無法再吸引他的注意。
顧清源見到面色蒼白，虛弱無比，卻終究醒了過來，並未轉化為喪屍的沈溯風，眼裡閃過一絲驚訝動容，繼而轉向李玉，欣然道：「做的不錯。」
李玉可能是第一次受到隊長的讚許，有些受寵若驚地擺了擺手，緊張地小聲道：「沒什麼，謝謝源哥，沒什麼的。」
顧清源做人做事，總是這樣面面俱到。
關照完李玉，那年輕有為，俊朗不凡的男人便轉過頭來，略帶疲倦的眉宇間流露出一絲輕鬆之色，唇邊亦挑起一個淡淡的笑容，含著幾分漫不經心，卻極富魅力。
任何一個人被他那專註而有神的目光注視著，都會不自覺地將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身上，不想漏掉他說過的每一個字。
連一旁的李玉都忍不住閉上嘴，全神貫注地準備旁聽。
被注視著的沈溯風卻神色恍惚，根本無心注意外界的事情。
顧清源並不在意，溫和地笑著，帶著點打趣意味道：「小風，沒想到這一次，我可一連欠了你兩條命了，這樣的恩情，該怎麼還你呢？」
沈溯風還未答，李玉先好奇道：「兩條命？」
顧清源也不在意他的插嘴，顯然心情極好，平時身上自帶的氣場都溫和了不少，隨口笑著回答他：「是啊，前幾天救了我一次，結果今天找到阿朔，阿朔才告訴我，之前他和小風跟隊伍失散，多虧了小風機靈，對城裡也很熟悉，帶著他找到了食物、水和安全的落腳地，才堅持到了今天隊伍回援。」顧清源的笑容里多了一絲爽朗，愈發顯得英氣非凡，「救了阿朔，就和救了我一樣。這麼一看，小風就像是我的福星啊……」
房間里曾經排擠過沈溯風的幾名隊員聽了，臉上都不由露出了一點尷尬的神色。
但後面的話沈溯風已經聽不清了。
他猛地抬起頭來，眼睛里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他剛剛說找到了……找到了誰？
會不會又是自己聽錯了，空歡喜一場？
他握緊了拳頭，直起腰努力地看了看門外，好像這樣就能看到那個一心想見到的身影似的，急切地打斷了顧清源的話：「蘇……蘇先生人在哪裡？」
顧清源微微一愣，然後笑了道：「他就在後面那輛車上，說有話要單獨跟老馬他們講……現在應該也到了吧。」
他話音剛落，就聽見門口地板上傳來幾個人的腳步聲。
當先進來三個熟人，分別是瘦長臉的司機老馬，健碩的中年男子梁哥，後頭還跟著一個嬌艷的女人，正是阿生。
三人一進來，本來就不大的房間頓時顯得有些擁擠起來。
三個人的神色皆透著一絲古怪的青白，像是受了很大驚嚇，而望向沈溯風的目光里，除了驚訝之外，竟然還流露出難以抑制的畏縮和恐懼，再不像當初那樣意氣風發。
沈溯風見到兩世的仇人，他們又表現得如此反常，警惕之餘，不禁略有些驚疑。
不過很快他就再也顧不上這個……
因為門口忽而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道：「都擠在人家房裡幹什麼？傷員還要不要休息了？」
站得最靠近的房門的老馬神色一緊，連聲稱是，竟然一臉諂媚地一個箭步躥了出去，就為了給那人騰出地方來。
旁邊的梁哥和阿生越發的不自在起來，要讓出去吧，又晚了老馬一步，不讓吧，外頭站著那個煞星正冷冷地看著他們……
唉……
終日打雁，卻沒想到終叫雁啄了眼！
當初竟看走了眼，還以為這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只能依附顧清源的娘娘腔……
還有老馬那老小子，什麼都不行，就是馬屁最在行！
梁哥和阿生面色發青，在外面那人的目光注視之下，竟然一動不敢動地僵在了原地。
與老馬等人的冰天雪地正相反，坐在床上的沈溯風卻目光微亮，聽到那聲音就好像看見春暖花開，聽見翩翩鳥語，心中一暖，幾有落淚的衝動。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那個人那麼聰明，那麼厲害，根本不會有難倒那個人的事情……
就算是千山萬水，那人也會在最不可能的時候出現在他身邊。
那美麗而修長的青年邁步走了進來，掃視了一圈滿滿當當的房間，目光很快落在床上的沈溯風身上。
顧清源帶著笑意的聲音打破了屋裡的暗流涌動：「阿朔，你來了。你看，小風沒事，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嗎，你偏不信我。」
美麗的青年的目光冷峻，容色懾人，美得如冰似雪，令人不敢逼視。
他並沒有理會顧清源的笑語，而是仔細打量了一下沈溯風的情況，兩三步走上前來。
沈溯風捨不得移開眼睛，也忘了開口說話，只是略帶痴迷地望著他走近。
蘇朔走到床邊就站住了，並不打算再往前半步，只是居高臨下地注視著沈溯風，冷冷道：「不是受傷了嗎？傷呢？」
沈溯風忍住眼角的一點潮濕，獃獃地抬著頭看他：「沒有，我沒受傷……我的傷已經全好了。」
青年好似不太相信他的話，專註地打量了他半天，終於確定他沒有說謊，星眸里情緒涌動，卻看不清究竟是什麼情緒。
最終慢慢流露出來的，卻是一絲深藏的疲倦。
靠近來看，沈溯風這才注意到他疲倦的，蒼白的神色，那黯淡的，蒙著淡淡霧靄的星眸，失去血色的嘴唇猶如乾枯的花瓣，瘦削頎長的身體刀鋒般佇立，濃濃的血腥氣隱隱傳來，更襯得他的氣質冷銳可怕。
蘇朔一向愛乾淨，如今卻滿身的血腥味……以他的實力，不論遇到什麼危險應該都能輕鬆的全身而退才對……
究竟是殺了多少喪屍……
在喪屍堆里無望地找了多久……
他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沈溯風一下子怔住，心上像被人用刀狠狠割了一道，疼得他哭都哭不出來。
怎麼會這樣啊……
比起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沈溯風寧願看到他滿不在乎，冷言冷語地轉身離去的樣子。
可是事實給了沈溯風狠狠一擊。
蘇朔不僅在乎他……而且在乎到沈溯風無法想象的地步……
沈溯風的嘴唇顫抖了一下，伸出手去抓住蘇朔的右手。
蘇朔微微猶豫了一下，終究是沒有躲開。
沈溯風的指尖剛剛碰到他的手背，就感覺到一陣可怕的燙人的熱度。
沉凝的琥珀色眼睛里浮現了震驚之色，他再也顧不得難過，驚慌失措地拉住蘇朔的手道：「哥，你發燒了？你好燙！」
蘇朔卻像是站立不穩，被他拉著坐到床沿上，猶豫了一下，身體終是慢慢地前傾，疲憊地靠在沈溯風的肩上。
沈溯風再也無法掩飾，琥珀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孩子般的驚恐無措：「哥……哥你怎麼了？你怎麼會發燒的？你難道……」
他說到一般，臉色因為震驚和恐慌而發白，狠狠地咬住嘴唇，吞下了那個可怕的猜測。
不會的……
不可能的……
我哥這麼厲害，喪屍根本都近不了他的身……
他怎麼可能會被咬到？
不可能的！
這樣狠狠地警告著自己，沈溯風的心卻好像落進了一個深深的無底洞，沒有盡頭地下落著。
他在慌亂之間，用泛起冷汗的手掌用力地攥緊了蘇朔的右手。
蘇朔卻順著他的動作，緊緊地與他十指相扣。
沈溯風無助地轉過頭去，想要看看他的表情，聲音裡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哥……你別嚇我……你看我一眼……」
蘇朔的呼吸帶著灼熱的溫度，彷彿因為受到高溫的折磨而變得微弱。
那悅耳的聲音帶著一點沙啞，低低地在沈溯風耳邊回答他。
「……別再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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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肥的兩章。
蘇朔拚命我也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