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觀虎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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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寧沒有回頭,整個身影消失在庭院門口的拐角處,見他二人遠去,臉上驟然掠過一抹陰沉的笑意,在晴天白雲下只一瞬間。邴原自認為在呆著也是徒勞,向荀府管家辭了別,在下人的帶領下離開了荀府。
當邴原離開庭院離開荀府沒多久,管寧與荀彧二人相繼又回到庭院之中,荀彧一面招呼管寧上座,一面向管家使了使眼神,站在門口剛剛送走邴原回來的管家,立刻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道:「公子,確定人已經從出府去了,是袁太常的車駕。」
荀彧向管家擺了擺手,示意他退出庭院后,轉身走入亭內,嘆了一口氣用推心置腹的口吻道:「幼安兄不必難過,這風雲莫測的洛陽城,哪裡不是暗潮湧動,哪裡沒有詭譎陰謀,你那位朋友還算是坦誠,對你並未有太多隱瞞。」
對於荀彧的話管寧靜靜地聽著,臉上並無太大的波瀾,忽然他抬起頭目光平平掃視在荀彧淡然的臉頰上,悠然問了一句道:「那麼不知文若兄,讓我們住進荀府,是不是也是另有所圖?」
荀彧旋即一笑,坦言道:「那是自然。」
管寧蹙了蹙眉頭,容色尚且穩重不失,也笑道:「我不過一介布衣,相信文若所圖應該是我家公子吧。」
「不瞞幼安,確實是針對於雲公子的。」
聽到這不知是善是惡的回答,管寧再也坐不住了,眼瞼一抖,眉宇間蹦得緊緊的,雙掌已經死死地扣在桌案上。
萬萬不能同他硬碰硬,我的性命安危是小,公子和大夥的安危是大。在這種被動的情況下,只能隱忍找機會讓張郃將消息送出府去。
管寧把餘光掃向四周,此時此刻張郃恰好不在庭院之中,他有些慌了神,而這一抹驚惶之色即便他隱藏地再深,也早已被眼前這位王佐之才識破。
「幼安在找儁乂不成?」荀彧幽幽道:「我以你的名義讓他去之前的客棧,問一下都有誰打聽了你們的行蹤。」
「你!」管寧猛地站起身來,厲聲道:「你究竟想幹什麼?」
「如今天下戰亂頻頻,奸佞當道,叫著黎民百姓民不聊生,荀某自負讀過幾年書,知人和,知順治,知安邦,但苦於無賢明主公可以出仕,如今遇到雲公子這般仁義賢明之主,自然要追隨左右,共掃烏瘴,換世道郎朗二字。」荀彧站起身來,側身面向庭院中央,語調激昂,手腳並用,言辭無不精湛有勁。
「你的意思……」管寧被這一番氣勢恢宏,感情豐富的話所震撼,呆愣了半天,緩緩道:「你是願意追隨公子?」
荀彧淡淡一笑,後退一步,作揖為禮道:「不錯,還望幼安為其舉薦,成全荀某心愿。」
「我都有些犯渾了。」管寧急忙上前賠禮道:「不想文若也是如此大義之人,適才言語偏激還望見諒。」
「該賠禮道歉的應該是我。」荀彧賠笑道:「在下聽聞幼安是個安常守故之人,故意一試,沒想到也是位對公子有情有義之人,實在抱歉。」
管寧無奈地跟著笑了幾聲,道:「若非與上公子,只怕管某在過個三五年,確實會徹徹底底淪為一個只懂知白守黑的迂腐之人。」
「看來公子不光胸懷天下,對待下屬親和有加,還能勸人向上積極進取,不失為良師益友呀。」荀彧唇邊溢滿自在的笑容,沖南牆枝頭喊話道:「才之,我唇舌費勁了大半天,你莫不是不想追隨公子,還不肯出來說話?」
「才之?」管寧立刻提起精神,視線向著周圍掃了又掃,最終在南面的入口處,撇見一襲黑裝的瘦小書生,款款走來。
「這位是?」管寧皺起兩道清秀的眉毛,看著戲志才踏風而來,訝然道。
「容我引薦,」荀彧急忙抽身走到戲志才身邊,伸手介紹道:「戲志才,潁川人士,是我的一位朋友,同樣也敬仰公子多時,我二人早已商議待公子凱旋而歸,就追隨於他。」
「戲志才,見過幼安兄。」戲志才拱手一揖,先禮道。
「原來如此,」管寧眨了眨眼睛,將這一切消化殆盡,拱手回禮道:「二位可是把我騙得好慘呀。」
兩人相繼失笑,不與作答。
「那這封信,該不會也是出自二位之手吧?」管寧不知竟把二者聯繫到一塊,從懷中取出信件,在二人眼前晃了晃,問道。
「這可就冤枉了,」荀彧忙搖手否認道:「我們二人豈會跟公子及諸位開此等玩笑,讓幼安大老遠跑到洛陽城來。」
「文若說得對,這信的確不是我們為了引幼安來所造的。」戲志才跟著附和了一句,從管寧手中接過信,看了片刻后,又接著道:「不過,我可能知道這是出自誰人的手筆。」
「唔?」荀彧與管寧目光齊刷刷地朝戲志才看去,充滿驚訝,異口同聲道:「是誰?」
「鍾繇!」
「黃門侍郎鍾繇?」荀彧的眉頭立刻擰了起來,對戲志才認真道:「你確定?」
「我曾經見過此人書法作品,此封信定是出自他的手筆。」戲志才捏著信,篤通道。
「這位鍾繇是何許人也?」管寧不知朝中官員關係,不由得一問道:「為何要向我們寫此封書信?」
「鍾繇分屬國丈伏完那幫老臣,想必是他們想要坐山觀虎鬥,促使大將軍與十常侍相互廝殺,在藉機將二者盡數剷除。」荀彧目光一沉,口中忍不住誇獎之意,「真是老謀深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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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郃從客棧一來一回的功夫,僅僅花了三炷香的時間。回到荀府時管寧已經和主人家打成一片,幾人相互商討了一會兒,決定按兵不動,拖到雲襄等人安全回到洛陽后再做打算。
管寧經荀彧與戲志才這麼一捉弄,臉上雖然有些不高興,但是心裡那塊擔憂雲襄的巨石總算能鬆鬆勁,當天就派人回朱虛縣捎信告知一切。
接下來的日子,四人在府中每日詳談洛陽局勢,推薦能人異士,打算等雲襄回來后一一拉攏。
這幾日天子的招安詔書還未到前線,叛軍卻也還算老實,窩在金城內不敢再越雷池半步,雲襄等人也從隴縣退兵,駐紮到隴西城內。城內經過張溫副將周慎的修補,勉勉強強將城防加固,城中燒毀的房屋,抬頭可見天,低頭可觸焦黑土瓦,但總算還有些尚能居住的民房供他們歇息。
如果說叛軍絕了東進的念頭,倒也不完全,仍然派出不少探子悄悄潛到隴西城附近打探消息,可全數被雲襄故意大張旗鼓的操練兵馬給嚇了回去。
雖然說韓遂手頭可用的兵不少,糧草也夠充足,但後方都護府里的李文候等人聽聞朝廷有意招安,紛紛揚言要罷兵,一時孤掌難鳴的他也只好待在金城,期盼招安不過漢軍的緩兵之計,到時候再號召各路叛軍舉兵再次東進。
所以這些日子基本上西涼是算安穩無疑。就在這個風平浪靜的晌午,雲襄推掉張溫的邀請,在幾人的陪同下出了隴西城,一路西進,賁臨洮水河畔,眺望河對岸羌人的地界。
洮陽縣離洮水河畔僅僅五里地,這裡物資匱乏,百姓多以河為生計,因此逃過了當日叛軍攻入隴西郡時的搜刮,縣城尚存,比起來時路上經過的其他縣城檣傾楫摧,顯然要好的多。
雲襄蹲在河床邊,神色平緩地望著河面,一言不發。司馬言漫不經心地在一旁和雲福兄弟倆逗狼胥玩,胡軫在隴西城照顧王平並未隨行,符伯在城內燒飯,趙雲則同韓當、龐德、黃蓋幾人負責城中整頓兵馬,也未出隴西城,剩下的就剩辛毗守在雲襄身旁。
「公子,如今韓遂被逼退到金城郡內,我軍可謂是大獲全勝。」辛毗看著雲襄若無其事的側臉,卻滿懷心事,不由得問道:「怎麼公子反而開心不起來,是在擔心什麼事情嗎?」
雲襄慢慢站起身,「佐治,你認為我們還要幾日才能返回洛陽?」
「這……」只聽了這一句,辛毗竟然不自覺地愁了起來,問道:「公子是擔心洛陽的事?」
「是啊,」雲襄抬起頭,長嘆了一口氣道:「洛陽如今的局面甚是混亂,我們眼下不在洛陽城,難保暗中生出許多事端我們不知情,屆時回到洛陽城,沒準我們還沒反應過來,敵人已經出了招。」
辛毗慢慢點著頭,「我明白公子所擔心的事情,十常侍既然拿了陳逸、竇戚二人,就一定會再做文章,大將軍黨與宦官黨之間爭鬥在所難免的,不過令我不解的是為何伏完等老臣理應在這件事情站在大將軍這邊,替陳逸、竇戚二人說好,卻一句話也沒有開口,會不會?」
雲襄目光尋向辛毗,不由得一悟:「我怎麼把那幫老臣給忘了!」
辛毗見雲襄反應如此強烈,不由得一愣:「公子?」
「伏完等人表面上支持何進剷除十常侍,實則暗地裡打算兩不相幫,坐山觀虎鬥,他們想剷除的可不僅僅十常侍為首的宦官一黨,還要連何進這幫外戚黨也一併攘除!」
「不會吧!」辛毗眉頭一跳,驚訝道:「如此一來,朝廷豈不無人可用?」
雲襄看了他一眼,認真道:「不錯。可是伏完那等老臣哪裡看得上咱們這群後起之秀呢?多半是想先除了外戚、宦官黨羽后,再重新向州郡選拔人才,來個大換洗。」
「看來公子咱們還當早作打算,以免成了別人利用的拳腳,最後落得個卸磨殺驢的結局。」辛毗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和感嘆。
雲襄淡然一笑,既不答允也沒有繼續接話的意思,負手在背,朝河岸沿邊緩步前行。兔死狗烹的道理他不會不懂,伏完那幫老臣名義是為了天子為了大漢基業,實際上不過是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利,傾權之下豈有謀己之人,官場之上,誰輸輸贏且看誰的手段更高明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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