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燒九載(3)
焚燒九載by禾息寧
「3」
說不緊張,那是假的。
中也握著雙手,跟著女傭後面,步子沒再像之前那麼雀躍。
血族讓他過去,是準備吸血了嗎?如果不是吸血,那還能是什麼?
一切在未叩響房門、腳步踏入之時,都是未知。
中也看到女僕把門開了一個縫隙,開口時,語調平淡,沒有起伏般的,「請進。」
門推開,映入眼帘是一片漆漆的黑色,隨後,才是深處一方的,亮著一蹙橙色火焰的桌台。
血族就坐在那裡,單手撐起,以手背抵著清瘦的下頜,火光裊娜,在他蒼白的臉上輕輕浮動,暖色的一大片,烙在牆面成了巨大的黑影。
中也略顯局促地抓了抓門把,靜謐的室內,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出於對未知的緊張、焦慮。
太宰抬了抬眼睫,目光瞬間與他對上:「過來。」
漫不經心的語調,卻是不容置喙的口吻。
中也鬆了鬆手指,繼而慢吞吞走了過去。眼睛適應了僅有燭光的黑暗,他為了躲開血族的視線,不禁往四處看了看。黑暗沒有盡頭,書房大得連另一面牆都看不到。
血族頗有耐心,沒有催促他的步伐,也沒有直接將人扯過來。只是再次拖著下頜,饒有興緻地觀察人類的神情,「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被他的聲音拉回現實,中也下意識搖頭,拒絕道:「不了。」
「嗯。」聲音懶洋洋的,完全分辨不出喜怒。
好不容易磨蹭到他身邊,中也還沒站穩,腰身忽然被環住,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再回過神的時候人已經岔開雙腿坐在了血族的腿上。
中也渾身一僵,即使一開始他也是這麼個曖昧姿勢被血族帶回的城堡,可他依舊不習慣。
彆扭,實在很彆扭。
中也忍不住扭動身子,想逃離,也想再往下挪挪。結果環在腰身的手乍然收緊,肩頭稍重,血族悅耳動聽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別亂動。」
他身子輕輕一抖,緊接著才像是被冰凍般地僵住了。
血族側了側臉,將雙唇貼在他脖頸的肌膚上面,唇是冰冷的,柔軟的,只不過貼在上面輕輕吮/吸,又伸出舌頭舔/舐的時候,中也頭皮發麻,渾身止不住發起軟來,好像有一股細小的電流以這個為中心點,繼而在他身體徹底流竄開來。
還沒開始吸血,他就開始頭腦暈眩,四肢無力。
血族察覺他的反應,不禁輕輕笑了一聲。
中也的後背完全貼著他的胸膛,他一笑,胸腔的震顫便隔著薄薄布料清楚傳來。中也被取笑得羞愧,整個人頓時清醒了許多,眉頭下意識皺起,懊惱自己怎麼這麼能露出那副樣子。
「你的鮮血很甜。」太宰不再貼著他的脖子,微微直起上身後,便懶洋洋說了句。
中也不喝血,自然也不懂血這個東西怎麼能是甜的。
他只是有些奇怪,「你不喝血嗎?」
剛剛又舔又親這麼久,結果血族連尖齒都沒有露出來半顆,更別提刺穿皮膚喝上幾口鮮血。
太宰聞言,饒有興緻地笑了聲,「你好像很期待?」
「才沒!」中也立刻否認了,然而覺得否認得太過乾脆,就開口補充了一句:「我覺得沒有一個正常的人類會期待被血族吸血。」
話音落下,便是久久沉默。
血族不作答覆,血奴自然不會不識趣地開啟新話題。
他抱著中也,下頜搭回到肩頭,眉眼稍垂,借著微弱燭光在翻閱一本厚重的書籍。中也本來也在看,可是書上的文字實在抽象,像是什麼中了邪的火柴人,他不僅看得一頭霧水,而且在這樣的光線看大量文字,實在疲倦。
中也費力眨了眨沉重的眼皮,總覺得周圍景象在搖晃顫動。
「想睡覺?」忽然一道聲音在耳邊響起,頓時把他的瞌睡蟲嚇走了三分之一。
中也恍惚了一下,然後輕輕頷首,確實很想睡覺。
「可你剛醒。」血族又說,「把眼睛眯起來。」
中也拿不准他什麼意思,不過眼睛倒很聽話地照做了。
只聽到血族打了個響指,緊接著書房燈光亮起,白晝般地光芒,刺得他下意識將眼睛眯得更小。
直到差不多適應了,才緩緩睜開。
「起來。」血族言簡意賅。
他鬆了手,中也很快從他身上下來。坐太久了,腿腳有些發軟,剛站在地面時還有些難以穩住身形。
這會兒亮了燈,中也輕易看到了書房的全貌,跟想象中一樣,又跟想象中的不一樣。
很大、很高,傢具一應俱全,四面書架都塞滿了書,只不過風格十分哥特,角角落落都透出一股陰鬱沉冷的氣息。
中也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毛骨悚然感,直到抬起頭,才一不小心被嚇了一大跳!
巨大的穹頂是一幅驚悚的壁畫,頭顱大小不一,顏色各異,有的青面獠牙,有的猩紅可怖,他們都戴著駭人的面具,甚至把自己的眼睛瞪得很大,死死盯著地板上的所有生物。一條青色蟒蛇蜿蜒在這些頭顱之間,自己的頭顱卻被天花板最中央的十字架狠狠釘死。
中也心頭猛跳,渾身血液倒流一般地止不住發冷。
「別亂看。」血族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他的身前,手心搭著他的後腦勺,輕輕按到了自己冰冷的胸口上。
沒有溫度,沒有心跳。
即使清楚身前的是位冷冰冰的血族,可他還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切斷與鬼怪的視線相交,中也不再感到那麼難受,好不容易緩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環住了血族的腰身。
「……」
「還要再抱一會兒嗎?」太宰的聲音帶著幾分逗人的促狹。
中也臉頰微燙,急忙撇開了手,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
「嗯。」
太宰輕輕應了一聲,也不知道當沒當真,只是聲音淡淡地讓他跟著自己過來。
中也還想著之前的環保,整個人稀里糊塗就跟著走了。
「會茶藝嗎?」血族領他走到了一方茶桌面前,上面擺了一些茶具器皿,還有被分類放好的茶葉罐子。
中也回過神來,搖了搖頭。
「學。」他說。
中也有些愣怔,學?
不過沒等到他回答,太宰已經背過了身子。
血族的皮膚是沒有血色的蒼白,像月光一樣,當修長手指搭到銀質的小提壺,中也一時之間分不清哪個更白。
「要喝什麼茶?」
中也愣了下,過了會兒,才意識到他是跟自己說話:「花茶吧…」
血族應了聲『好』。
中也更加迷茫了,這是給他泡茶嗎?
他沒出聲,太宰也不解釋。他只是燒了一壺水,然後又去把手洗凈。
中也注意到他手指生得很漂亮,根指修長,節骨分明,而且那樣不是正常人的膚色,總給人一種需要小心對待的藝術品即視感,彷彿那是根根精雕細琢過的美玉。
他看得出神,又忍不住胡思亂想,覺得血族真是讓老天眷戀的物種。因為他們無論是臉蛋,還是身段,抑或是手指,都生得特別好看。
怪不得跟他關在一起的同伴都說自己色令智昏,一不小心就被蠱惑了,自願獻血完了還會想惦記下一次。即使清楚自己被拋棄的之後,會死得很殘。
水燒開,血族拎起壺柄澆燙茶葉器具,中也見他每燙一個,都會出聲說一句:「紫砂壺,公道杯,聞香杯,品茗杯。」
中也看著,忍不住心想:這血族該不會讓自己學會泡茶伺候他吧?不對——血族不是喝血的嗎?
就在他想問題的時候,太宰已經做完了這一道工序。
茶倉打開,空氣瞬間縈著醇香的茶香,中也不識茶,不知道這深青色的茶葉是什麼。
他沒問,太宰也會告訴他,「烏龍茶。」
中也眨了眨眼。
緊接著,太宰又從其他茶倉倒出了一些,「桂花。」
還真的給他泡花茶啊……
中也認真看著他動作,心神微漾。
看人泡茶的機會沒有,看血族泡茶也是頭一遭。中也覺得新鮮,何況對方的動作慢條斯理,大有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寧靜、安逸,輕易撫平了他原本的焦躁。
血族十分周到,每進行一步,都會跟中也解釋。
沒過多久,馥郁茶香很快從壺嘴溢散出來,香味宜人得讓中也忍不住嗅聞了一下。血族見狀,輕輕笑了聲,過了會兒才分杯,又端起茶杯遞到他的手中。
中也垂眸看著,心裡頭忽然升騰出一種名為「不可思議」的感覺。
其他人和血族怎麼相處的他自個清楚,但是像這樣歲月靜好地泡茶,再到品茶,該不會只有他倆是這樣的吧?
誒……好怪啊。
太怪了!
「小口慢飲,輕拿輕放。」太宰見他慢吞吞地接過,便淡聲說了句。
中也微微頷首。
對著這七分滿的茶杯,他莫名產生出一種儀式感。
茶水過喉,滋味甜醇,烏龍茶味淡了些,不過桂花香氣濃郁,清新得沁人心脾。中也咂巴一下嘴,回味時舌頭有微微的生津,不過還可以接受。
「怎樣?」太宰偏了偏臉,問道。
「好喝!」中也真情實感地誇讚。
「嗯。」太宰笑了笑,「接下來的日子,你跟著我學茶藝吧。」
中也聽懂了,但是不妨礙他大受震撼。
這真的是血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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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身份成謎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