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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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是一隻狗,破壞力卻驚人。連林院長都說了,它長得像狗,是只魔獸,體內蘊含墨氣。從通往魔秦的空間夾縫裡鑽過來的。」

顧青舟還沒從震驚中緩過神,聽了這話下意識點了點頭。那天在幽幻谷里圍剿閻畫尊,他也在場,看到這隻魔獸是怎麼從結界縫隙里出現的。

難道因為它破壞力強,會拆家,才被魔秦界那一伙人臨走時無情拋棄了?

公羊漪拍了拍顧青舟的肩膀,似笑非笑道:「畢竟是葉墨凡的狗,好不容易從綁匪手裡救回來,你好好養吧。」

在場兩位師父,都知道葉墨凡是自家徒兒的馬甲。你一句我一句,說著安慰人的話,臉上的憋笑表情,卻明顯到連掩飾都懶得做了。

「若你實在嫌麻煩,說起來,我們還沒嘗過魔獸肉是什麼味呢。」公羊漪道。

這種不符合墨雪濤華麗人設的話,當然不會出自他口。不過墨雪濤聽了這話,想到那隻柴犬的體型,不由咽了咽口水。

那狗,不,那魔獸真肥呀!

顧青舟連忙打斷了兩位師父的遐想。「還能怎麼辦?當然是原諒它!」

自己養的狗,弄沒了宿舍怪誰去?只能自己受著,誰叫它是他養的寵物呢?

顧青舟詢問了一遍,等問清楚損毀只是他自己的房,謝春風的屋子還能住人,不由鬆了口氣。

墨雪濤微笑安慰道:「房子沒了便沒了。謝春風這次險象環生,另有奇遇,回來已經是巔峰畫家。你又成為畫君。按理說早該換住處,雙人宿舍配不上你們如今的境界。就該各自獨門獨戶居住才對!不過謝春風是個念舊的人,堅持住在原址,說要等你閉關出來再擇風水寶地,還說什麼怕你找不到路。我看他是捨不得你們一起住了十多年情誼,不想分開。他這幾日都忙著修葺房屋,不談搬家的事,我便隨他去了。」

公羊漪道:「本君來時,已將你出關的消息傳信給他。剛剛在天上回望一眼,按照他的進度,只需加緊工期,今晚你還是能住進你房子的。」

他剛說完,只聽見不遠處轟隆一聲,塵土飛揚。

「顧青舟,那方向是你宿舍!」

「哎呀,你房子又塌了!」公羊漪道。

「……」顧青舟望著騰起的蘑菇雲無言以對,現在的魔獸都這麼厲害嗎?

等顧青舟三人趕到出事地點,就看見廢墟前方的空地上,謝春風一身乾淨清爽的衣著,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他牽著小指粗的狗繩,用一把點睛出的墨刀,抵著柴犬的喉嚨,讓它動彈不得。

見到顧青舟,柴犬好似認出了他。用水汪汪的狗眼凝望他,嗚嗚叫著。

在它還是只流浪小狗時,顧青舟是餵過它的好心人。還因為它魔性的表情,有了靈感,畫出了讓世人又愛又恨的精神污染表情包。

顧青舟一見柴犬這幅可憐樣,半點脾氣都沒有了,伸手阻止道:「謝春風,你這是要做什麼?別激動!」

「青舟——」謝春風見到久別重逢的好友,笑得溫柔無比,手裡鋒利的墨刀卻半點無轉移。「今日是你出關的好日子!我給你加菜呢。看到這隻魔獸沒?冬天長得好多膘,你是要清蒸還是紅燒呢?」

「我兩個都不選!放過它吧。」顧青舟同情道,那狗叫得他心軟了。

謝春風將手裡的墨刀翻了身,換成刀背抵著,卻沒有從柴犬脖子上移開,依舊嚇得它嗷嗷直求饒。他搖搖頭道:「看到你前面的廢墟沒?它把你房子弄沒了,第二次了!」

「啊嗚——」柴犬繼續可憐巴巴哀嚎著。

顧青舟見不得狗生悲慘,畢竟因為這狗,自己才畫出了表情包,不能卸磨殺驢呀。他勸阻道:「房子沒了可以重建,罪不至死,到底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大不了我今天睡別的地方,謝春風,你就別生氣了。」

謝春風聞言,收起刀道:「委屈你跟我擠一晚了。」

顧青舟一臉問號,他什麼時候答應晚上跟對方住一起了?

他不急思考,謝春風又道:「離開這麼久,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我們可以秉燭夜談。」

「嗯!」顧青舟答應道,不再糾結細枝末節。

看柴犬被嚇癱在地上,即使謝春風收了刀,它也被嚇唬得半天起不來。顧青舟又好氣又好笑,將狗抱起來。

這狗受到驚嚇,軟的跟沒骨頭一樣,貼在他身上,被他一路搬運半點不反抗,全然沒有魔獸的威風。還是謝春風看不下去,從他手裡接過柴犬,拉著狗繩讓它自己走。等到了它平時住的鐵籠子,謝春風將柴犬關進去,顧青舟發現,鐵籠子缺了幾根鐵柱,斷口還留有咬印。

「別看它可憐巴巴,都是裝出來的,它到底是魔獸!」謝春風加固了鐵籠子,在籠子周圍布置一層結界道,「一不留神就被它跑出來闖禍。葉墨凡的狗不好養,物似主人形。」

「……」被說的人是葉墨凡,顧青舟卻心虛起來。嚴格意義上它是秦無忌的狗,這麼一想,顧青舟恢復了理直氣壯。

原本他以為,見面時會矯情的訴說彼此的思戀,結果一概沒有。

謝春風的態度,就像他從未離開過。

真好!

幸好,我們都沒事。

在墨雪濤的催促中,他們誰都不打算管這兒成了廢墟的房子,吃飯要緊。

到了墨雪濤的住處,一桌熱騰騰的豐盛大餐已經備好了。墨雪濤當然不會自己下廚,傳訊給最好的廚子,做好送來的。

四個人圍坐,墨雪濤還準備了好幾種酒,不過顧青舟剛要給自己倒低度數的果酒,謝春風便將席上最好也是最烈酒,主動給他倒上了。

「我不善飲酒,會醉。」顧青舟第一時間擋住杯口道,「謝春風,你是知道的。」

「醉便醉了,有我在。」謝春風微笑道,眼中閃動光彩,「我們好久沒在一起喝酒了。今晚醉一場有何妨?」

有謝春風在場,顧青舟的確沒什麼好擔心的,對方會照顧好他,就跟從前一樣。

不過顧青舟害怕的不是別的,而是酒後吐真言,如今的他有太多秘密。不過轉念一想,他是葉墨凡的事,就算告訴謝春風也沒什麼,因為他們已經離開幽幻谷,不再需要如履薄冰。

「好,我先敬師長。」顧青舟放手,讓對方將杯子倒滿,自己舉杯向兩位師長道謝。之後,他自己倒了一杯,對謝春風舉杯笑道:

「這杯敬你。」

他有太多思念,想要告訴謝春風。他們還能活著,在青雲畫院重聚。

這一切,真的是太好了!

……

似乎成為畫君后,體質改善,酒量也提高了。顧青舟喝了半天只是微醺。

這場為他慶賀的小聚,結束后是謝春風扶著他離開的,顧青舟覺得手腳發軟,知道是酒勁上來了,他靠在對方身上,聽謝春風的心跳,覺得活著的感覺真好。

公羊漪看著兩個年輕人遠去的背影,看得入神,墨雪濤給他倒了杯酒,他都忘了喝。

「想什麼呢?」墨雪濤道。

公羊漪收回目光,對相對陌生的小輩,評頭論足道:「這謝春風,看著一幅玩世不恭的浪蕩子模樣,照顧得好顧青舟嗎?」

墨雪濤嗤笑道:「原來發了半天呆,你在想這個?別以貌取人,以前都是他跟青舟兩人彼此照應,朝夕相處十年,比你靠譜多了。」

公羊漪搖頭道:「以前咱們還被稱作墨院並蒂雙蓮呢,還不是因為一些誤會,一分開就蹉跎了二十年?」

「是不是誤會,你我心知肚明。」墨雪濤沉下臉道。從來不存在什麼誤會!

公羊漪翻了個白眼,卻不跟對方在這件事上抬杠。爭輸了他沒面子,爭贏了被對方趕出去,吃虧的還是他。當年就是這種莫名的堅持不退讓,讓他們錯過太多時間了。

公羊漪轉移話題道:「說也奇怪,就算第一次魔獸弄毀了房子沒看住,這回房子還塌了,我看就是故意的!那謝春風是個有心計的,這種人我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墨雪濤夾了一筷子青菜,放進對方碗里。

公羊漪頓時就掩不住笑意,心潮起伏。

「雪濤,這是你夾給我的?」雖然一桌子好菜,對方夾了最不起眼的菜。不過,這是前所未有的一大進步呀!

墨雪濤哼了一聲,這兒就他們兩人,不是他夾的,難道鬼夾的?

他沒好氣道:「吃吧,這麼多菜還堵不住你的嘴!」

「嗯,我吃,你也吃。」公羊漪給墨雪濤夾了個雞腿,哪還顧得上評論謝春風?

現在的公羊漪,心裡甜著呢。

……

另一邊,顧青舟和謝春風一起回到宿舍,他的房子住不了,便移步到了對方房中。

柴犬被關在籠子里哪裡都去不了,見他們回來,汪汪叫了兩聲,可憐巴巴的搖著尾巴吐舌頭。謝春風回來時候沒忘記打包吃的,往結界里丟了一根帶肉的骨頭,便不去管它,讓它自己啃得歡。

兩人簡單梳洗了一番,驅散了周身的寒意,也去掉了身上的酒味,不過喝進肚子里的酒,可就沒那麼容易消散了。

溫暖的寢室中,顧青舟裹著被子,醉眼迷濛戳了戳謝春風的臉。

「謝春風——」他叫道。

謝春風嗯了一聲。

顧青舟又用兩手捧著謝春風的臉,一遍遍呢喃道:「謝春風……謝春風……」

「我在。」謝春風微笑,他看出對方酒勁上來了。

顧青舟的酒品好,不鬧騰,喝多了就想睡。不過今日喝得適量,在半醉半醒之間,顧青舟有很多話,想要跟謝春風說。

不過話到嘴邊,那些思戀、委屈和痛苦,全都說不出口了。因為一切都已經過去。

現在,謝春風就在他面前,完好無缺!

「謝春風——」顧青舟又喚了一聲,真實的觸感讓他清楚,對方真的回來了!重新回到他身邊。

失而復得的喜悅,將心裡填滿。

「青舟,你是不是想說很想我,歡迎我回來?我都知道。」謝春風握住對方在他臉上作亂的手指,緊緊焐在掌心,直到那微涼的手指有了溫度。「蕪硯山一別,我以為再也不能相見。好在,我(從地獄)爬回來了。」那幾個字說的極小聲,只有他自己能聽見。落到顧青舟耳中,只聽到他說爬回來。

既好笑又心酸的比喻。或許並不是比喻。

蕪硯山萬獸之亂,對方處境的險惡,顧青舟能感受到。

短短一年時間,改變了太多。他們還能重新在青雲畫院相聚,本就是個奇迹。

顧青舟眨了眨濕潤的眼眸道:「那時,我剛剛失去繪心,什麼都做不了,痛恨自己的無用,卻還不死心求師父帶我去。我心想,哪怕見你最後一面也好……幸好……你還活著。」

謝春風事後打聽過,那次營救沒帶顧青舟,卻是葉墨凡的第一次公開露面。

「你不放心我,又自己去不了,所以拜託了葉墨凡?」謝春風溫柔道。

顧青舟遲疑一下,點點頭道:「蕪硯山到處是魔獸,地上的血把鞋面都染紅了。他們找到了被困在山中的弟子,唯獨你不在。」回憶當時絕望的心情,顧青舟哽噎道,「那些獲救的人說,筆墨耗盡,在最絕望的時候,是你撕袖為紙,刺血為墨,以指代筆,畫群山掩護,一身血腥引走魔獸,救了他們。」

當時謝春風該有多疼?

顧青舟摩挲謝春風的指尖,儘管在他還是葉墨凡時就曾觀察過,上面沒有留下傷痕。不過不存在,不代表沒經歷過。那些痛苦都是實實在在的。

「你的手!」顧青舟擔憂道。

「早就好了,不要緊。」謝春風任由對方拉著他的手笑道。

顧青舟蹙起的眉放鬆,回歸他原本的身份,終於能正大光明關心對方的傷勢了。顧青舟突然想起自己還保管著對方的東西,從畫中乾坤里,小心取出以錦巾包好的斷筆,遞給了謝春風。

「我……是葉墨凡撿到你平日貼身收藏的胎毛筆,可惜已經斷成兩截了。」

謝春風沒在第一時間接過筆,溫柔道:「今日只談我們彼此,不提旁人可好?」

顧青舟醉的腦子有些轉不過彎,疑惑的眨了眨眼。

「我是說葉墨凡。」

「噢,好的。」葉墨凡本就是顧青舟,既然對方不想提他另一個名字,不提就不提,沒什麼區別。

「乖!」謝春風摩挲筆桿上鑲著他名字的小詩,笑了出來。「青舟,你醉了的樣子,眼睛水汪汪的,真可愛。」讓人想欺負。怪不得他才離開不久,凌飛航那個好管閑事,富有正義感的小師弟便貼上來了,真是一刻都不能放鬆。

「我的眼睛!」顧青舟一聽到水汪汪,就想起自己雙眸受傷時,吹不得風,見不得光,彷彿隨時被人欺負了的委屈樣,太丟人了,頓時捂住雙眼。

謝春風原本只是調笑,見對方反應這麼大,意識到顧青舟繪心受損時,雙眸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有恙,痛恨自己說什麼不好,非要提這個?

「青舟,你的眼睛已經沒事。」謝春風湊過去,用手心捂住對方雙眼,隔著手背輕輕吹氣道,「我吹一吹就沒事了。」

忽悠小孩子的把戲,對醉酒之人卻同樣有效。

顧青舟只是醉了,還沒放棄思考,「明明是我自己……」他腦海里浮現出自己戴面具的另一個形象,想起謝春風不願提及葉墨凡,只想與他談彼此,笑道:「無事了。繪心已經歸位。你吹不吹我都好了。」

「青舟,你真聰明。」謝春風笑道,放開捂住對方雙眼的手。

「春風,我……呃,喝多了,不能秉燭夜談了。」顧青舟打了個酒嗝,眼睛都快睜不動了,向前一倒,被對方穩穩接住。

「那就直接睡吧。」謝春風柔聲道,將顧青舟放在床榻上,還貼心調整了枕頭的位置,讓對方睡得更舒服一些。

「日後再聊,我們將來的時間還長。」謝春風道。

「嗯。」顧青舟應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否真的聽進去,還是無意識的回應。

明月如勾,屋外風雪交加,房中卻暖洋洋的,未受到一點風雪侵襲。

謝春風抱著被子側身躺下,感受到房中另一個人的氣息,嗅到對方頭髮上的香味,他閉上眼昏昏沉沉的入睡。

漂泊的心,似乎在這一刻,終於停靠在港灣。

這是謝春風回到青雲畫院,睡得最沉最香甜的一次。

因為顧青舟就在身邊。

幸福,有時就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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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圖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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