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問情
四月,桃花落盡,薔薇新艷。
冥靈谷中,山清水澈;桃出新芽,鬱郁蒼蒼;古木常春,細葉滌滌。
一棵參天梧桐樹旁,一座雕琅玉閣,樓閣分三層,築式風雅;取材桃木,故有桃香淡淡;遠望隱隱成劍,近觀宛如仙閣。
二樓,有一雙九少年,白髮如雪;清風徐來,掠起三千髮絲,飄然起舞,宛如天上的嫡仙。
他倚樓側坐,懷中取出一本書,書厚三寸不盈。手持平,以風而翻,響起一片清脆的翻書聲。
風停,一頁書左右,半分,終歸靜。
他那清靈的聲音,如泉水叮叮咚咚響起:「
這日,是我和芸兒相識的第七天,她格外的開心,她說她此番來仙居,最大的收穫就是懂了一個詞。
我異之,問曰:「何詞何喜焉?」
她笑而不答,小臉微紅,勝於桃花而羞美兩具也。俄而,則然洋洋自喜也。
再問,乎異也?
她婉言一笑,傾吾心,終曰:「風――花――雪――月。」
遂以婉轉若鳳鳴之音,輕唱之:
風是清兮影乘雲御真龍
花是芙蓉笑日望西邊虹
雪是白衣凈劍骨傲蒼穹
月是玉如心夜夢廣寒宮
她言盡,我不語,唯以懷擁之,她靜如玉兔而倚於吾肩,共望青天,一切盡在沉默之中……」
如仙的少年用仙音這樣念著,抬頭可見,梧桐樹上,一對鷓鴣,眯著雙眼相互倚靠,沉醉在這風花雪月的世界。
這少年不是花凌雲又是誰。
昔日,《劍仙閱歷》他只看凌霄的劍道感悟。如今,就像閱一本故事書,昨日與今朝,判若兩人。
《劍仙閱歷》,劍仙凌霄一生所歷,有他對劍道的感悟,亦有他與其愛人的故事……一生江湖,化作一書。或許這才是他留給花凌雲最好的想念。
花凌雲站起,合上書,放入懷中。
先低頭細語,風花雪月?又仰頭一望,一切盡在沉默中?
自答曰:「我不明白。」
再嘀嘀咕咕道:「這段話,甚是深奧,比劍更難悟。」
煙霞狀元有詩為證:
問情
數載江湖風雨路,
只為伊人衝冠怒。
欲問世間情何物?
青天浮雲自有數。
世間吶,情最難,最不堪,花凌雲不食人間煙火,又怎麼能明白?
「哎,算了,還是彈琴吧!」他自言自語道。
爬上第三層,是個小亭,乘涼望景,最好不過。
亭有一桌,引人注目的就是桌上有一張檀木素琴,七弦,上刻祥雲,有桃花朵朵。
而琴身左刻:「念芸」
右提一詞:雲不在,霄難存
空留手中劍
怨只怨,天不見
花凌雲上前,玉手輕撫著琴身,自通道:「我天縱奇才,不信不能無師自通」。
俯身坐下,撥動琴弦,
「哆……啦……咪……」
琴聲完全不成調,他卻樂在其中,倒是苦了其他生靈。
他手越來越快,琴音如豬嚎、如狗吠,實在難聽至極。
那對鷓鴣再也受夠了,驚慌而飛,空中留下幾片羽毛飄飄落地。
花凌雲彈得歡樂,沾沾自喜道:「比起前幾日,有進步了。」
對著天地念道:「你們現在嫌難聽,等我學成我才不彈給你們聽呢!」
這也難怪,偌大的冥靈谷,他也只能自言自語,這些小動物能聽懂嗎?這片天地亦能聽懂嗎?
他正起身離開,便聽見咔的一聲。從「念芸」右下角開出一個暗格,藏有一書。
花凌雲十分詫異,取出書來,暗自道:「難道是……?」
一聲驚呼,「琴譜!?」
書藏於琴身之中,竟沾上薄薄一層灰,字也看不清晰,可見放的時間很久了。
花凌雲俊美的臉浮起微笑,手輕拂過個書面,似有風起,不見一粒塵埃,上面寫著「江湖行(其三)」。
遂急翻開,動人心弦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江湖行(其三)
江湖淚,情綿綿
俠骨柔情逍遙嘆
流年暮里
伊人把我輕聲喚
今朝明月
一人影相伴
瀟風至,悲魂殘
濁酒千杯
何醉多艱難?
拔劍青霜照心寒
裊裊仙音中,竟起了絲絲清風,似乎帶著寒意,惹人心悲。
花凌雲念完,心頭湧上一股悲意,他眼前不禁浮現一幅畫面,一個白衣人撥琴弄弦,琴聲凄清,不過一瞬而逝。
他想要抓住那白衣人的面孔,卻無能為力,有些不滿道:「每次都這樣……」。
片刻,又恢復往日的平靜,喃喃自語:「不管能不能記起來過往,已經不重要了,至少我現在很開心,讀書彈琴,練功舞劍,逍遙自在。」
而後,花凌雲又繼續彈琴,剛得一本琴譜,他自然要好好研究了。
不過以他現在琴的造詣,想彈奏《江湖行》就好比一個襁褓要抬起一座山。
這時,有追殺聲從谷外傳來,卻不能影響他半分,手再次撥動琴弦,一陣陣刺耳的聲音掩蓋了一切,他竟自我陶醉於其中。
「快,給我抓住她!」
冥靈谷外,一群灰衣人正追著一個白衣女子,領頭的是個青年男子,同是灰袍,卻上印騰蛇,足見身份尊貴。
突然,白衣女子停下了腳步,側眼一看,身旁有一巨石,石生青苔,隱約可見,石刻幾個大字,生怕別人看不清,曰「冥靈谷――禁地」。
目光一掃前方,黑霧瀰漫,如九幽深淵,令人膽寒。
她不禁回憶起自己師父說過「寧可闖魔域,不可進冥靈」。
暗自道:「難道冥靈谷比那個血腥殘暴的魔域還可怕嗎?」
不待她多想,眾人已趕來了,那灰袍男子淫笑道:「小美人兒,怎麼不跑了,你讓本公子好追呀!」
青年男子瞟了一眼旁邊巨石,笑盈盈道:「哎喲!天助我也,冥靈谷可是有進無回」。
白衣女子冷如寒月,微怒道:「萬毒聖教的毒王也算是光明磊落,怎會有如此卑鄙下流的弟子」。
她很少動怒,也很少笑,總是一張冷艷如蓮的臉,而這次真的怒了,可奈何中了「力不芳」,五個時辰使不出內力,不然就一劍斬了這群畜牲。
力不芳,軟綿綿;夢魂香,香飄飄。江湖兩大奇葯,皆出一人之手――風流和尚。
這兩大奇葯多年前空然就親手毀了,不過也難有「漏網之魚」,誰叫他研製出來呢。
青年男子笑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萬毒聖教的,就不要再掙扎了,乖乖跟我回去做我騰蛇的小妾吧!」
「你――找死!」
白衣女子握緊手中長劍,寒意襲人,怒喝道。
騰蛇心中一驚,「她內力僅有几絲,竟還有如此氣勢,那全盛起不是和自己老爹一個存在」。
不過,他又暗自竊喜道:「這次可撿到寶了,越強的處子對《噬陰決》提升越大,至少能突破兩層。」
騰蛇淫·笑兩聲,念道:「去,把她圍住,我要她感受我的溫暖。」
七八個人手握兵器,團團圍住了白衣女子。
「上!」
騰蛇可不敢大意,萬一她還有餘力,豈不遭殃,小心駛得萬年船。
萬毒弟子列羅成陣,一人揮劍劈出,白衣女子見長劍刺來,試著提力,更無力。
劍已劈來,靠著身體本能左邁出一步,險而又險避開這一劍;誰料身後有劍風傳來。
危機之時,丹田往下一沉,強行運轉內功心法,檀中穴一跳,一口逆血噴出;好在那沉寂的丹田又多了几絲內力。
運起一絲內力,將劍一轉,繞過腰間,白光乍起,身後之人兩眼一抹黑,倒了下去,前面那人驚訝時,順勢推出劍,那人回神時,劍直穿心臟,當場斃命。
騰蛇見此一幕,先是慶喜自己沒有盲目出手,而後又怒罵道:「一群沒用的東西,還要本公子出手」。
腳一蹬地,在空中抽出腰間寶劍刺向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剛喘一口氣,又見長劍襲來,退開幾步,額頭直冒冷汗,已難再提力。
騰蛇奸笑道:「沒力氣了吧,乖乖服侍公子我」,慢悠悠走向她。
「做夢!」白衣女子冷冷吐出兩字。再次強行運力,揮劍斬向騰蛇。
騰蛇見劍朝自己刺來,不由大怒,「敬酒不吃吃罰酒,要玩是吧,那就陪你好好玩玩」。
冥靈谷內,花凌雲正彈得很盡興,這打鬥聲越來越大,惹得他有些心煩。
他喜靜,不喜歡吵吵鬧鬧。
「不行,太吵了,我得把你們趕走!」他自語道。
「青――冥!」輕喝一聲。
一道破空聲傳來,他手一招,握住一柄青色含光劍,白影一閃,不見蹤影。
且說谷外,騰蛇的劍,快如風,變化多端,宛如靈蛇,遊走於白衣女子周身,白衣女子只能堪堪防守,越打越無力。
她一個後空翻,再連退數步,已出戰圈,卻發現自己的雙袖,腿部衣裙被劃破幾個大口子,露出片片春光。
「你……無恥!」白衣女子咬牙切齒道。
騰蛇吞了一口唾沫,眼中淫光直掃白衣女子全身上下,淫·笑道:「膚如白雪,吹髮可彈,這下可有福了。」
趁他出神之際,白衣女子抓住這個機會,躍起,如驚鴻一般,直刺騰蛇心脈。
劍尖快至心口,誰料騰蛇回神過來,如此危機,將劍往上一抬,內力全開,擋下了這一擊。
白衣女子有些不甘心,再把劍鋒一轉,朝著騰蛇喉嚨掃去,騰蛇運起噬陰決,未待她招式成,左手一掌便將她轟飛。
白衣女子落地,連吐三口鮮血,慢慢站起身,從腰間取出一枚玉牌,上刻高峰,湧入雲霄。
這下可把騰蛇嚇破了魂,支支吾吾道:「你……你……你是天極……峰」。
內心十分驚慌,「這下可糟了,沒想到她是天極峰的,不行,不能讓她活著離開此地,不然……」,眼中寒芒四起。
嘴上卻笑道:「原來是天極峰聖女駕臨,在下有眼無珠啊!」
話鋒再一轉,陰寒道:「這冥靈谷風光俊秀,倒是是一處風水寶地,不如聖女就在此長眠吧!」
天極峰,聖地之一,坐落於仙居、魔域、花都和幽州四地交界處,與世無爭,正邪中立,這是它聖名之處。
江湖許多大事都由天極峰主持,如華山論劍,武林大會……同時,像劍榜,風雲榜,暗器榜……也都是由天極峰頒出,這是它輝煌之處。
但若惹到天極峰,那便是殺你全家,屠你滿門,這也是它的可怕之處。
騰蛇雙手握劍,使出靈蛇劍法威力最猛的「狂蛇亂舞」。白衣女子有心無力,心道:「這就是師父說的江湖險惡嗎?」。
四周劍勁爆起,吹得她那如柳絲般的秀髮輕揚,長劍如一條猛蛇,信口張開,向自己撕咬而來,油盡燈枯的她只能閉上雙眼,默默等死。
就在這時,從天而降一個男子,他白衣勝雪,手握一柄青色寶劍,更令人驚悸的是那三千白髮,宛如天上下凡的仙君。
來人正是花凌雲,半空中,抬起劍一掃,一道青色長芒席捲四方,那條巨蛇體內爆出青光,一瞬,灰飛煙滅。
劍招被破,騰蛇一口鮮血噴出,正要出聲,只聽咔的一聲,手中寶劍已碎成九段,喉嚨想被石頭卡住了,不敢出聲。
白衣女子睜眼發現自己沒死,可消耗過度,隨即昏了過去,花凌雲落地,接住白衣女子,腳尖一點,飛向谷中。
騰蛇獃獃地看著,癱坐在地上,不知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