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冷漠
在這世界上,大部分人的二十五歲,是人生伊始;離開象牙塔,剛剛步入社會不過兩年光景,閱歷不多,單憑滿腔熱忱,一心要在腳下的城市,紮根發展。
有那麼一小撮的人,一出生就在羅馬,二十五歲,恰好可以走著父母安排好的路,只要不是特別敗家,總歸可以過自由且優渥的一生,例如錢程,就是這樣的人。
而我,跟前兩者都不一樣,確切的說,我是二者的結合體。
求學的時候家境優渥,豐衣足食,從未為錢而發愁。畢業之後,也有兩年好的光景,接手了母親的廣告公司,有著張健那樣的兄弟跟我一起經營。安歌那個時候也沒有出國,我們三個年輕人一起,將點點廣告,差一步打造成鄭州廣告圈子裡的一線品牌。
如果沒有母親的意外......一切,都會是極其理想化的劇本。只可惜,生活這個編劇,從不會按照一個人的主觀意願,去編寫劇情。
那年春天,母親突然檢查出了乳腺癌,多方診治不見效果后,我決定帶她出國治療,恰好,彼時正是公司發展最為關鍵的階段,幾乎所有的錢,都被我投在了跟進的一個項目上,國外的醫療,一切都要自理,冗雜的費用,壓的我就要喘不過氣了。
於是,我想到了自己的老同學錢程。
我跟他提出了借款,可他,一個被我當做兄弟的人,趁機告訴我說,自己想進軍廣告行業......那種情況下,我別無選擇,不顧安歌與張健的反對,將公司以三百萬的價格賣給了錢程。
最後,母親終究沒能抵過命運的齒輪,在那個秋天離開了這個世界,幸好,這個孤獨了大半生的女人,走的很安詳。
至於錢程,我沒有理由怨恨,一個人幫助另一個人,幫了是情分,不幫是本分,況且,他總歸是在寒冬中送了我一盆炭火。
再之後,安歌出國留學,張健留在公司,成了元老。而我,沉寂在悲傷中一段時間后,開了如今的舊味私房菜館。
什麼都沒變,什麼也都變了,不過重頭來過。
這是我跟安歌在聖彼得堡時,她留給我的話,至今,它都紮根在我的心頭。
如果不是今天遇見了錢程,這段往事,我會任由時間將它洗刷的一乾二淨,可我今天碰見了他,那段過往,恍若泄了洪的閘門,奔涌而上。我想起了那個世界上最愛我的女人,我想起了命運的不公與蹉跎,此刻,我無比需要安慰。
能給我安慰的人,也只會是安歌。
我要見她!
哪怕我們分處與兩個國家,被幾千公里的距離阻隔!
我下意識的用力踩下了油門,只想在最短的時間裡奔回舊味,第一時間撥通視頻通話給她。
......
正午的陽光是那麼耀眼,將老式建築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華,我坐在院子左側角落的搖椅上,手中握著手機,滿含期盼的,給安歌撥打出了視頻通話請求。
聖彼得堡現在是八點,安歌已經起床,應該正吃著早飯,正常來講,她有充足的時間接我電話,可在通話撥出去的時候,我卻有些忐忑。
全因昨夜的爭吵。
撥打之前,被我選擇性忘卻的事情,如今,卻讓我有些無所適從。
幸好,安歌並沒有給我過多猶豫的時間,她,接通了視頻通話。
她的屋子很暗,即便窗帘已經打開也是如此,想來,聖彼得堡今天的天氣,不似鄭州這般明媚。餐桌上擺放著簡單的早餐,一杯牛奶,還有兩塊麵包。安歌就這樣的看著我,不發一言。
「我想你了。」
我確實想她了,想她能夠帶給我的安慰,所以這樣的開場白並不突兀。
「哦。」
安歌輕輕應了一聲,拿起麵包,撕下一小塊,放在嘴裡,對我問道:「還有別的事情嗎,我一會兒還有事。」
「你不是九點才上課嗎?」
「嗯。」
「那你著什麼急?」
「想早些去。」
「......」
我竭力的在找話題,而她,給我的只是冷漠。
我想不通,我又有些理解。
「今天,我碰到錢程了。」沉默了一會兒,我終於對安歌說道:「想起那些事兒,心裡有點堵。」
「哦。」
透過屏幕,我看到了安歌平靜的沒有半點波動的眸子,就像一汪清泉,清澈,也冰冷。
「安歌。」
「怎麼?」
「......算了,沒什麼。」頹然一笑,我對她說道:「你那邊今天可能會有雨,記得帶傘,我這兒要忙了。」
「我知道的,天氣預報我能看到。」
「我只是叮囑一下你。」
安歌笑著說:「我更願意有人給我撐傘。」
她的話,讓我心臟猛地一抽,跟著就是一陣疼痛,「再過半年,半年之後,每次雨天,我都給你撐傘。」
「行呢...那我掛了,吃過飯後,我還要去上課。」
「其實,其實,我想讓你安慰安慰我的。」一個男人,終究沒法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面前,將心事掩藏。
「顧燦,你又不是孩子,何況又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她明明笑著,她的笑,明明是我最喜歡看到的,可現在,我有點冷。
許是見我沒有回應,安歌接著說道:「當初,我跟張健都有勸過你,況且國內不是沒有醫院,可結果呢?一切還不都是你自己的選擇?現在你後悔了,心裡難過了,想要安慰了,說句不好聽的,你顧燦早幹嘛去了?」
我愣了。
徹底的怔住。
心中不斷的質問自己,這是安歌?這番話,是從我愛了五年的姑娘口中說出的?
她話里的每個字,都如擊缶,一下一下的敲打在我胸膛!
「你...你說什麼?」我難以置信的問。
「說了什麼你都聽見了,不是嗎?」
「你是安歌?」
「呵,我不是安歌,我還會是誰?」安歌笑著反問。
「操。」
罵了一聲,我終於爆發出了,五年感情中的第一次怒火,「你tm不是安歌,你就是個冷血的燈塔水母。我想問問你,五年感情在你眼裡是什麼?我顧燦在你眼裡是什麼?僅僅就因為昨天的誤解,被你媽加工之後告訴了你,你就對我有這麼大成見?」